马车颠簸,顾俗苍白着一张脸把橘子皮放在鼻子底下。路过陡坡,身子猛地一颠,他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车上另外两人一个目露关怀,一个事不关己。
温修瑾说要陪苏扶风回家,第二天果然把一切事务都推给尚留存在剑宗的另一位师叔,陪他上路。
顺便把顾俗也带上了。
他观苏扶风脸色:“师傅现在闭关,师叔管理剑宗事务已是为难。他现在留在剑宗无事,只好将他一起带出来,由我代为教导。”
苏扶风神色淡淡,温修瑾补充:“送你回家后我会领他另寻住处。”
原来温修瑾知道他不喜顾俗。
“顾俗还不会御剑,他和我一起。”
温修瑾思虑周到。
苏扶风深以为然,“我也不会御剑,不如我们换种方式。坐马车回去吧。”
地面上障碍物比天上的多,跑路比较方便。
况且这八年苏扶风从来没遇到需要用到剑的地方,他们隐隐知道苏扶风不常用剑,却不知道苏扶风对微云的感情如同对人一样,不是兵器和工具。
三人单方面商量好了租一辆马车,只是顾俗连自己都不知道他会晕马车。
苏扶风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此时无声胜有声。
马车陡然停下,顾俗赶紧露头出去,呼吸一口空气问:“怎么停下了?”
车夫的声音有点犹豫:“前面躺了一个老头……”
顾俗也看见了,那是个古稀老人,不明白为什么会躺在路中间。
“大哥哥,我们下车看一眼吧。”
温修瑾是剑宗大弟子,深受正道熏陶,遇到这种事情不会不管。
老人已经昏倒,温修瑾将他抱到马车上。
老人在颠簸中睁开双眼,但是神智不太正常似的,双眼无神,口中喃喃。
“死了,都死了。”
温修瑾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问道:“什么死了?”
老人还能回答他的话:“人,镇里的人,死了,都死了。”
“怎么可能?”
一宗三岛五派八世家,其中八世家在俗世各据一方,一个镇的人都死了怎么可能瞒过世家的人?
镇子都没了,这人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哪个镇?”温修瑾沉声问。
“桃源镇,死人啦!”老人突然爆声喊,在场的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车夫不知者无畏:“一大把年纪就容易说疯话,我前几天还从桃源镇路过,人家镇子好端端的,什么死人了?”
他话这么说,温修瑾却没有放下心来,不敢大意:“我们去瞧瞧。”
“不放心咱就去看一眼,不过得绕点路,你们给的也不够啊。”车夫不信老人的话,但不妨碍他坐地开口。
他最不怕这些名门正道,一群君子,是不会跟他们这种小人物计较的,更不会像那些泼妇莽汉一样和他出口成脏。
况且他们钱多,是不会介意多给点少给点。
说白了,这些人在他眼里就是待宰的肥羊。
果然,不菲的报酬很快就落入他口袋。
车夫带着三人和突然来到的老人前往桃源镇。
对这他熟门熟路,很快就到地方。
石碑下半部分沉入地底,上半部分三个暗红的字:“桃源镇”。
暖阳高悬,光线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很能给人虚假的安全感。
“你们看,根本没什么死人,我们走吧。”车夫急着把他们送走,不想浪费时间,“当然你们想去别的地方我还可以送你们去。”
这样就又有一笔报酬到手。
老人眼睛大睁,看到这三个字剧烈挣扎起来。
“不要啊,死人了!死人了!”
温修瑾按住挣扎不休的老人,但老人仿佛垂死的力气太大,温修瑾怕伤着人,点了老人穴道。
他面色沉重:“这里不对劲儿,这个时间,镇里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扶风也察觉到了。
这里有一点点,他十分熟悉的味道。
他软软向后一躺,下巴微抬,借这个姿势不动声色地观察顾俗。对面人的表情一览无余,他除了脸色苍白,被颠出来的,没有任何惊讶、好奇以及对即将接触到的事情的无措。
苏扶风对桃源镇的故事很清楚。
但《蝼蚁》这本书上并没有写过关于桃源镇地任何东西。
也许桃源镇只是废稿,并没有机会被写在正文里。
“这位老人家已经说了,人都死了,再进去就没意义了。”苏扶风阻止温修瑾接下来地想法。
温修瑾不赞同说:“修道之人岂因福祸避趋之?万一镇里还有危险,误入的人怎么办?万一危险蔓延,那些没有反抗之力的人怎么办?”
“你想着别人,就不怕自己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你怎么办?”苏扶风再次提醒温修瑾。
温修瑾面色柔和下来:“我知道你关心师兄,但师兄总有些自保能力的。你在剑宗学了不少东西,凭你的聪明可以自己回去,路上保护好顾俗。一定要平安回家,等着师兄去接你。”
他揉揉苏扶风的头:“可以吗?”
安排得这么明白,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余地?
车夫边驾马车边说:“他清高,他了不起,他不知道我带着三个老的老幼的幼的人有多难。唉,你说我怎么把你们带回去?”言语之间颇具威胁意味,主要得看两小孩懂不懂事。
半天没等来什么表示,看起来他们是不太懂事了。
“诶,你们说老头醒了发疯怎么办?”车夫说道。
他贪心不死。
车夫看清了,刚刚成年人都差点没能制住这个老头,更遑论两个孩子了。
到时候还是得他。
“死了,都死了!救人啊!”嘶哑声再起。
“看吧,说来就来。”车夫将车停下,掀起车帘,望向老人。
苏扶风手抬起又落下,不知道点到哪里,老人当场昏迷。
车夫吞下接下来的话,又回到前面。
吐到精神恍惚的顾俗不由得盯着苏扶风的手,想起昨夜,摸了摸后脖颈。
当时很疼,现在还在疼。
他明明可以点睡穴,昨夜竟生生把他砍晕。
顾俗感受到了,疼的不止一个地方,说明这人不止砍了一下。
他一时没控制好现在的表情,狰狞了一瞬。
苏扶风看见也当没看见。
“不是我说,你们这帮活菩萨,老想着救世——我的妈耶!怎么又绕回来了?”外面车夫惊叫一声,从声音听起来害怕极了。
“换条路走。”顾俗建议。
车夫镇定下来:“说不定那条路是绕回来的,我走另一条路。”
他对这一片很熟悉,怎么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可以绕回来的路?
骗自己罢了。
车夫继续驾马,平稳了一阵之后,即使在车厢里也能感受出来马在急速奔跑,鞭子甩动的破风声清晰入耳。
顾俗稳不下身形,气若游丝:“换人了?”
苏扶风朝外一看,人还是那个车夫,只是车夫像疯了一样,疯狂地抽打马儿。
苏扶风担心马被他打死:“慢一点。”
车夫嗓音沙哑:“没法慢啊,我明明掉头了的,怎么又回来了?”
“回哪了?”
车夫咬着牙,一字一句说:“桃源镇。”
他之前说前几天来过桃源镇,是见过桃源镇的人,所以很快就能发现这里就是他口中不会出事的桃源镇。
“别再继续了,只会越走越深。”他们正在往桃源镇中心冲。
车夫显然也发现了,听话地止住马车:“菩萨,救救我!”
正道弟子的肥羊形象深入他心,菩萨形象也很生动。
这个时候他是非常愿意相信这两个不大的正道弟子会救他性命。
顾俗跑到外面吐去了。
车夫贴心递出去自己的水壶,被顾俗嫌弃地拒绝的。
车夫现在不敢有任何不满,小心问苏扶风:“我们现在怎么办?”
比起那个坐马车都晕的瘦弱小子,他更愿意相信这个沉默寡言的□□。
“等着吧。”
车夫颤抖问:“等什么啊?”
“等八世家的人。”
“可你不是剑宗的人吗?怀里还抱着剑,你别不承认!”
“闭嘴。”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却不是苏扶风的声音,顾俗沉着脸,“聒噪。”
温修瑾不在,顾俗不介意露出本貌。
他说完这一句又去吐了。
车夫现在不敢得罪正道弟子了,这两人都是他的保命符。
“你们可一点要降妖除魔啊……这里太诡异了,前两天还有几个男人在那聊天。”他指了指树底下的石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还有那,平时都是有小孩在那玩。”远处是一条小溪,从这里看去看不见一个身影。
大中午的,没有一户烟囱里冒出炊烟,这个点妇人该围上围裙做饭。
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们得快走,不然等到晚上就危险了。”车夫希冀地眼神投向苏扶风,希望他能想出办法。
“为什么危险要等到晚上才会来?”顾俗讥讽问。
车夫理所应当说:“晚上才会有那个那个。”
苏扶风和顾俗不约而同注视他,车夫现在寄人篱下,不敢卖关子:“鬼不都是晚上出来的?”
顾俗嘲讽望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是那东西干的?”
人对未知的事物最恐惧,这些未知事物中鬼这种无影无踪的东西尤为令人恐惧。
在车夫眼中同样,他反问:“不是吗?”
顾俗咧着苍白的唇:“除了鬼怪,魔更是杀人如麻。”
他说着,目光瞥向苏扶风,恶意戏谑。
他仗着对未来的先知,优越地向他笔下的反派释放敌意。
顾俗摸了摸后颈,笑问道:“是吧?哥哥。”
堕魔之人,人间难留。
——永坠地狱。
换新文案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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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