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都城的前一天,一行人遭遇了风雪,乔益笙的马车还好,暖炉汤婆子一应俱全,马车内的温度乔益笙体感有二十三四度,但其他马车上的装备未必如此齐全,因而司徒枫在屏障外询问能否共用一辆马车时,乔益笙并没有开口拒绝。
马车的空间有限,乔益笙一人占了软塌,司徒枫便只得盘腿落座在他的榻下,又令人搬了个矮桌进来,借着烛光批改公文,两人一时无话。
乔益笙看了半个时辰的话本子,浑浑噩噩在软塌上睡了一觉,待睡醒时,却发现司徒枫依旧是他睡前的姿态,矮桌上的公文少了一半,却又多了一沓新的,仿佛永远都批改不完似的。
许是刚刚睡醒,尚且没有那等高超的自控力与警惕心,乔益笙忍不住问:“为何不将政务分给他人,偏偏要日夜操劳、独自审阅?”
司徒枫的笔尖一顿,灯光下的美人面不显锐利、反倒柔软和煦,他低声道:“既蒙圣恩、位居高位,自当废寝忘食、焚膏继晷。”
“你以为我会信?”乔益笙的右手抓紧了盖在身上的暖被,“倒不如说你狼子野心、贪恋权柄。”
司徒枫轻笑一声,笔尖继续顺滑蜿蜒而下,不多时,便批阅完一封公文,规规矩矩地合拢放在一边,又拿起了一本新的,翻开细细审阅,他道:“我已是无根之人,自是忠心耿耿、简在帝心。”
“府中做了假账,若是仔细纠察,便腾出了一大笔亏空,”乔益笙有些意兴阑珊,“清河镇周边的几个庄子,俱归于你,豢养私兵,你倒胆大。”
司徒枫头也不抬,只略略诧异道:“为夫竟不知,你对账务了如指掌。”
“年少时厌倦了学医,曾特地学过账务,府中上下俱拿我做傻子,自是毫不设防。”
“并非如此,”司徒枫叹息出声,“我信任你,自是对你毫不设防。你亦未曾辜负我的信任,不然,为夫此刻应当在牢狱之中,如何能与你秉烛夜谈?”
乔益笙冷笑道:“我不过是怕揭露你之后,连累我罢了。”
“此言不合逻辑,”司徒枫温声反驳,“不趁着婚前置我于死地,不借助煽风点火之人的势力,偏生要等到婚礼仪式完成,迫不及待地选择逃离,纵使乔家有太后庇护,亦有丹青铁卷保全,若是东窗事发,你却无论如何逃不开一个死字。”
“我倒是想逃跑,你管得太严了。”乔益笙躺平于榻上,不欲多言。
“你心悦于我,不忍下手,亦违背了心中道义。”司徒枫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头与乔益笙目光相对,“帝心莫测,我此番做法,也不过是为自身留一条后路,既容得了这番错处,又为何要逃离于我?”
“你真的不知晓为何?”乔益笙眼见着人脸色苍白了少许,明知对方是故意的,却依旧咽下了后半句话语。
司徒枫便又垂下眼,翻开了一本折子,边批阅,边道:“莫非是看腻了为夫,不愿再与为夫日夜相对?”
“胡说八道,”乔益笙直接气笑了,“还有,莫要道甚么为夫。”
“婚礼仪式已成,为夫道一句为夫,合乎礼法,”司徒枫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至于洞房花烛,若是觉得客栈那一次尚不够,马车上再试一番,亦未尝不可。”
“司徒枫……靠!”乔益笙猛地坐了起来,一不小心,撞上了马车的棚顶,他忍不住呼痛出声。
“撞到了?”司徒枫先是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上,再将折子合拢,方才换了个姿势,膝行到了乔益笙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人额头,“当是无碍。”
“有些痛。”乔益笙道了这一句,意识到自己像是在撒娇似的,抿直了唇线,“没甚么事,你别离我这么近。”
司徒枫居然听了话,收回了手,身子向后挺直,道:“便听你的。”
“你……”乔益笙多日未曾如此近距离地靠近司徒枫,他的目光扫过对方眼底的青黑,又扫过对方棱角分明的脸颊轮廓,“你瘦了许多。”
“沉迷权柄,日夜批阅政务,自是瘦了许多。”司徒枫话语含笑,“你当骂我咎由自取,又何必徒生怜悯?”
“我一贯如此,许是圣母心发作了吧。”
“我虽不知何为圣母,但大抵能猜测一二,”司徒枫顺手帮乔益笙掖了掖被角,“你并非圣母,你只是未曾遭遇过甚么磨难,便保留着一副菩萨心肠,欲渡天下人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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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