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下已百年 第30章 梦醒（三）

乌皤城里一如既往的热闹，但今儿大伙纷纷扯着脖子往满堂醉看，缘何呢？

只因一则消息传了出来，说江生去了满堂醉。

众人纷纷惊愕，城主是谁？化神期魔头！江生又是谁？千年大魔！

两人竟就这么见面了，好些人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暗自打算着去投靠这两位魔头，或许能捞到一些好处呢！

满堂醉的院里，林启倚在桥边，他抱着剑，面无表情的感受着四周窥探的神识，幸亏主人落了禁制，不然恐是会被这些神识扎成孔。

“城主，初次见面，本尊给你带了份礼。”江生活了三千多年，早已被魔域的人奉为魔尊，是以自称本尊，他笑着，面上却是狰狞的黑痕，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但光看那双眼睛也能看出他原本的相貌也不错，“上次卫家山林，多谢城主替本尊清理门户。”

他的姿态放的很低，完全看不出一点盛气凌人的模样。

安客君嘴角噙着一抹笑，他懒散的倚在座位上，也没管桌上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只是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对方，下首的夜玄沉着脸，似乎看不惯他这般做法。

“魔尊客气了，顺手的事，正好本座也看不惯月欢许久了。”

江生摆了手让夜玄出去，而后看向安客君，笑道：“城主，你知道本尊是怎么取得龙息吗？”

不等人回答，他就继续道：“无妄海的魔气不是一般的魔气，它是魔神遗留下来的，本尊活了三千多年，从未听说有谁下去过。但本尊做了几件法器，让本尊的人下去取了龙息，没到底，但上来后，那些人没几日就暴毙了，可见魔神之恐怖。”

“魔尊是来唠嗑的么？”安客君微微挑眉，不客气道。

江生不恼，仍是笑着，只是看安客君的眼神莫名像长辈看晚辈的眼神，虽然这是事实，“你可知我为何要取龙骨？”

许是觉得麻烦，他不再用本尊。

安客君眯起眼，顺着问道：“为何？”

江生拢了拢鸦青衣袍，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我想借用龙骨来恢复我的容貌。”

“哦？”安客君歪头疑惑，别人抢龙骨为的是炼制神器，或求神力，这人倒好，竟只是为了恢复容貌，他轻点桌子，“真的假的？万一你唬我呢？”

江生要笑不笑，他苦恼的叹了一口气：“我修行多年，早已至化神巅峰，本就不再奢求什么大道。但我一直苦于我的容貌，想当年我也是翩翩君子，可修行上出了差池，害得满脸黑痕，至今仍是不敢见人，前不久翻阅古籍发现龙骨可去了这黑痕，是以才想要找找龙骨，看有没有用，这么一个简单质朴的愿望，当然是真的了。”

“……”安客君一噎，心想您老人家千年来神龙不见首尾当真是因为毁容么？但他也不欲多想，本就是奔着利益而来的，若是多些人帮他，他也是很乐意的。顿了顿，他抬眼笑道：“信不信的，没那么重要，你知道我要龙骨，那么魔尊，你此番前来是为了和我合作么？”

江生满意的抚掌，忽的道：“你已经得了两根龙骨，对么？听夜玄说你去了寒霄殿，只不过寒霄殿竟把这消息压得那么死，归仙洲里没有一点消息走漏出来。唔，还有，仙门没人知晓龙骨现世吧？”

“仙门确实没人知道，但也快知晓了。”安客君轻笑，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他轻移视线，道：“那两根龙骨给不了你，你得随我去另取。”

江生笑脸不变：“城主，为何那两根龙骨给不了我？”

他忽的压低声音，眼中笑意愈盛，“因为，你就是神龙。那两根龙骨早与你融合了，你总不能挖出龙骨给我吧？”

屋里空气一凝。

安客君眼里一片森然，默然看着对方。

江生直起身，他扭头看向院里的满池红莲，徐徐道：“世人都说我活了三千年，但不尽然。其实我已经活了五千年了，此间无神，修行岁月愈发漫长，可我在千年前忽的感悟到了一些天地联系，或者说，我感悟到了天道。我能卜卦，窥探到一些未来的事，很模糊，但也足够我窥探天机。”

“我看到了未来里神龙会化作一人流落人间，但我看不出那人会是谁。直到四百年前，你屠杀乌皤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能大致确定，你是神龙。”

“但我没有证据，也对我窥探到的天机存有一丝怀疑，所以，我在等一个消息。”

“这四百年你没有做过任何关于神龙的事，直到卫家山林，我才敢确定，你就是神龙。其实我就是好奇天机是否正确，又想要恢复容貌，两件事刚好有牵连，便想借你之手，获取我的利益，顺带，看戏。”

“神龙么？”安客君垂眼，没什么情绪的笑了下，“可我没有神龙的记忆。”

江生宽慰道：“许是时机未到呢。”他话锋一转，笑道：“所以，你怎么想的？”

安客君：“那就请魔尊看一场戏吧。”

他起身，眼底疯狂：“仙门大乱，这出戏，可好？”

江生大笑：“好戏！”

——

寒霄殿絮梦斋。

窗边案几上一只小小的纸船悠悠晃晃，一片静好。

案几前，苏临舟垂眸盯着纸船，他手指一点，一大堆写满字的折纸落在案几上，字迹潇洒，龙飞凤舞。

他的记忆一直是简单枯燥的，唯有在抚仙学宫的记忆是有颜色的。

那时的安客君喜欢往他院子跑，留下了许多花草和折纸。

而那时的他竟没有阻拦天天往他那里跑的安客君，任由红衣少年嘻嘻哈哈，扰乱他的生活。

但他也没有将少年带来的东西丢走，竟是好好收了起来。

时隔多年，花草已枯，唯剩这些折纸。

五百年，于他恍若一梦，于离渊，是深渊地狱。

他该如何去留住那个人呢？

“师兄！”裴肃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苏临舟拂袖收好折纸，淡声道：“进来。”

裴肃推门而入，开门见山：“师兄，雪山下的气息探查出来了，承桑仙尊说，是龙息。”

苏临舟眸色微冷，心道果然如此。他默了默，又问：“清谈会，卫家会来么？”

“来，说来也奇怪，以前的清谈会，卫家都是不屑一顾的，今年居然来了。”裴肃奇道，他想了想，又说：“对了师兄，安客君出现在乌皤城，且魔尊江生上门拜访。他居然真的没事，为何自爆丹元都不会死？”

他记得当时那人已经炸成血雾了。

苏临舟不语，只是让人回去了。

他的视线落到瓷瓶里枯萎的白梅上，脸色愈发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