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干脆的拒绝让乾思泓始料未及。
莫非北炎王想让手无寸铁的百万大军用性命推开天成大门?他心生愤怒,怒其拿子民性命当儿戏。
“不必如此,乾帝,我等无需开战,不论是厮杀之战还是君子之战。”北炎英烺抱拳回礼,面上覆笑。
若直视其双目,还能看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欣赏吾?乾思泓有点生气,因为这份欣赏让他觉得低对手一等,如同被长辈欣赏的晚辈一般。
“请阁下言明何为‘不必如此’。”其语气虽平静,但内藏暗火。
北炎英烺毫不在意,他向前迈两步,与身后百万子民稍稍拉开距离,显得他欲以一对乾思泓三千人马。
见状,乾思泓不甘示弱,同样向前迈两步,致使此间情况宛若两军对阵,主将单挑。
“原来如此,敢问北炎王可是想与吾单挑,以此胜负定两军胜负否?若真如此,请稍等片刻,吾会弃甲胄与宝剑,绝不会让这场比试有半分不公。”
说罢,乾思泓为表诚意,直接将宝剑解下,扔到一旁,恰好扔在两人皆可拾起的地方,以示公平。随后他便凝视北炎英烺。
只见一派温和从容的北炎英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宝剑,竟是将其拾起,而后靠近乾思泓,令乾军震惊的同时难免担忧圣上和不耻北炎王。
目光随着他移动而移动,乾思泓眉心微蹙,并未轻举妄动。
果然,北炎英烺并非欲行小人之事,而是将宝剑双手奉还。
“乾帝,我等无需如此,我亦相信你为人正直,行事磊落。”
乾思泓眉心愈加隆起,默默接过剑,心下猜测北炎王想作何。未几,猜不透,发语:“请北炎王直言,莫再拐弯抹角,也莫再耽搁时间。”
对此,北炎英烺颔首,直言不讳:“我不想与你为敌,亦不愿动干戈。乾帝,我想你与我所见相同,绝不愿生灵涂炭。可为终结乱世,必须诞生一位天下之主,合天下而为一。我欲做天下忠实的臣子,引领天下人前进的王,不知乾帝可也是如此?”
“自然,吾不会让步。”乾思泓的声音平稳有力。
“嗯,你我皆不愿让步,又不得动武,不如以论政来决定天下之主。”
即——言斗。
正合我意。乾思泓一口答应。
见其毫不犹豫,北炎英烺全然放心,便道:“我等可以从政、教、法、军出发,谈己道,反驳或认同彼道,如此可好?”
“好,便如北炎王所言。只是不知是阁下先,还是吾先言?”
“请乾帝先言罢。”
“嗯,那吾便先言吾政。”
乾思泓深吸一口气,发声响亮,乃是对天言,对天下百姓言,而非仅对北炎王言。
“于政,吾奉开明惠民。于内简礼俗,重实干,分税级,助贫苦,不压迫,不掠夺,不虚报,不歧视,惠农亦惠商,不厚此薄彼。于外广结友邦,互惠互利,真诚以待,不封闭,不自傲,奉以恭谦求学,取其精华,又坚守本土大学,不为古礼所致,摒弃糟粕礼俗,走开明阔路,而不基于传统窄路。”
其言罢,此间雅雀无声。众为其所言而震撼,哪怕大多听不懂,也心潮澎湃、眼眶湿润。
未几,北炎英烺高兴颔首,温和道:“我赞同乾帝大部分所言,仅于税收有异,我认为赋税不应强迫,而是应遵从民之意。民若愿将部分财富奉以国固好,不愿亦无碍,奉以国的财富将为天下百姓而用,如赈灾,如作为俸禄予各地做实事助民之官,如救助贫苦,总之此财为国财,王不可用之。
王之财同百姓一般因劳而获,或农或商或施行惠民政策,助国家发展昌盛,如此才可获应得之钱财。王绝不可坐享其成,王室、权贵也应与百姓平等互爱,而不是剥削压迫,有上下之分。
另补充数点。
一、我认为在施行自由税前先施行基保制度,保证每一个人最基本的吃穿用度。
二、我认为王不可集权,亦不可世袭,而是采取天下子民选大王,各地子民选小王,由大王小王共同治理国家,辅以监察监督公正,且民可推选王亦可罢免王,如此制约王。
三、各行各业皆平等,哪怕是戏子也不应受歧视,哪怕是乞丐也不应受鄙夷,立行业平等制、按劳分配制,务必不可厚此薄彼。
不知乾帝认为这般可好?”
闻言,乾思泓认真回答:“在闻得阁下‘自由税’之说时,吾认为阁下天真,但听得之后言辞吾认为倒也有几分道理在,虽是过于理想,却并非绝对不可施行。而关于阁下不应集权、世袭之说,吾甚是赞同。但大王小王论,吾尚且无法认同,或许辅以军、教、法,吾会认同几分。吾欲继续言‘教’可好?”
“自可,请说。”
乾思泓遂言“教”。
“于教,吾奉贤德。吾将以身作则,以贤德为纲,对父母孝顺而不愚从,对妻子忠贞而不离弃,对子女严教而不苛刻,对手足爱敬而不妒怨。为人君忠于国、忠于民,谦逊律己,言行从信,以仁义待臣,以慈爱待民,以恭谦待友。
奉德而不以德为绳缚众,以德行教化百姓而不一蹴而就,亦不强求。吾将徐而教之,愿为人之德深筑于百姓之心,人人不再受欺辱苛待。
又辅以言传身教,于各地设学府,请大学士坐堂教学,不论官宦商贾还是寻常百姓,亦不限年龄大小,皆可于学府听学,不收半分银钱。学府先教德行,后教学识,因材施教,发掘人才,辅以特教,如琴棋书画,如经天纬地,如医武商农。”
北炎英烺又颔首,接道:“我认同乾帝观点,然仍需补充数点。
一、我认为先教为人之道确为教之根本,否则无德之人凭所学行恶将为大害。不过不应只教德,应是将爱也一并教与百姓,尤其是孩童,教其爱他人、爱自己。
另外需得让孩童正确认识何为欲求,而不是一昧掩藏或排斥,亦不该一昧灌输房中事为污秽,应是告知其此乃恩爱之人表述爱之方式,此乃美好而非大恶。且务必告知孩童,强迫与恐吓乃是对他人之大害,纵情纵欲亦非好事,更该让其认识何为善恶。在此般基础上,再让百姓,尤其是孩童习字勤学,重视感受之得。
二、关于考核制度,众所周知,现下各国大多是以试题选官,百姓想入官场,必定会让子女专注于解试题而轻实践。我认为实践与学识政见该一并考核,并且莫要设置标准答案,该是倾听不同之音,且将各学皆立平等考核选拔制度,务必莫让百姓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应让天下人发挥各自所长,呈现百花齐放之盛景。
且不可将考核视作本,该是以各人才干为本,即使此人未参与考核,若其有才,可助国发展,何能不用?切莫舍本逐末。
三,普及学教,孩童皆需到学堂学习,哪怕不学识字也需得学习做人,连同为人父母也需得学习如何为人父母,我不愿再见到将孩童教废或送上绝路的父母。
乾帝以为如何?”
“除房……房中事那点一时让人难以接受外,阁下所言吾皆认同,太过重形式而失本真,舍真才而重假试会让国走向末路。嗯,阁下之见让吾茅塞顿开,吾甚想尽快知晓阁下关于法与军的观点,接下来由阁下先言可好?”乾思泓将话头递交对方,此时他已然沉浸于与对面的人论道,而忽视四周。
对此,北炎王回以一笑,应罢开论。
“于法,我认为合该讲求宽容小错,严惩大错。小错之基准为行之无奈、心无大恶,如为救治他人而偷盗,为帮助善人而杀恶,为摆脱暴力无奈伤人等等,能因情理而宽恕者,则轻罚以戒并助其度过难关,以宽恕之心引其向善。
而大错之基准无非——为满足己身欲求而杀人偷窃、出卖国家、买卖人口、逼良为娼、欺辱他人等等,不论此恶酿成后果大小为何皆为大错,大错则严惩不贷,哪怕犯错者位高权重、家财万贯。若犯大错而不思悔改则于牢狱终老,若犯大错还心生喜意、不服教化则处以死刑,当然能教其向善则倾力相教,不可则或困于牢或屠于刀。
简言之,我认为法该条例分明且辅以情理,以情理辨错因论大小,以律法见罪果定轻重,以此求‘法’公平而通人情。
于军,我认为军应为百姓所用,而不为巩固王权而用,为军者应为国为民,而非为王为利。且我认为天下久安必是无军,若能省下不必要的军用,将这些用于民生,天下百姓必能皆吃饱穿暖,而非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然我亦知晓,此番愿景于如今的天下尚难实现,是以最起码我想将天下军合为护国一军,守卫边疆百姓不受外敌侵扰足矣。军不必守卫王侯将相,我也相信天下太平之时,王侯将相不行亏心事便无需兵来守护,百姓即可守护,百姓即是王侯将相之兵,王侯将相亦为百姓之兵。
以上便是我之所想,不知乾帝以为如何?”
音落,乾思泓压下惊讶与得遇知己的激动,提出不足之处。
“吾大多认可,尤其律法确实该既讲求公平也需通人情,并且需得判案严谨,讲求证据充足,尽量规避冤假错案。而于军上吾想补充一点,天下之外还有天下,外邦不一定会对我等友善,是以我等绝不可废军,军也必须能被王调动,当然不能为王之私欲而调动,民与监察皆可行监督之权,军若知王自私也可不听从王命。
另,我等还需加强军器创新,如外邦火枪,我等就需学到此门技术。总之,国不可少军,甚至要有强军护卫,待得天下之外的天下亦皆是太平,待无有国界,天下真正合为一体时,才能无军。且有军只做防卫,而不做侵略之举。”
“乾帝所言甚是。”北炎英烺再度向其抱拳一礼,目光灼灼。
同样,乾思泓亦是目光如炬,回以一礼。
他二人可谓王惜王,若非当下不是在争夺天下之主一位,他们必能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
直至这时,乾思泓才恍然惊觉眼前的北炎王好似是自己的敌人?也是这时他才听到四周有低泣声,遂目光一扫,见得北炎王身后的百万人有不少在低泣者,却并无悲伤之意,而自己身后——亦有。
原来如此……
他笑,看向北炎英烺,轻松地问:“北炎王,如若将乾国交与你,你当如何?”
北炎英烺毫不犹豫,笑答:“将乾与北炎、洛月、爵玛、雪族合并,合为一国,让天下百姓再不为战火侵扰,我会坚守仁爱之道,力求这天下再不生乱。”
“那……还真是困难呐。”乾思泓抬头看天,吐出一口气,少时,他复又看向北炎英烺,又道,“最后三问。一、你如何保证天下不再分崩离析?二、你如何保证北炎不会像历朝历代那般渐趋专政昏庸而衰落?三、坤海辅南王又该如何解决?”
直视他的双目,北炎英烺郑重答:“相信,我相信‘信任’能使天下各国牢牢黏在一起,我相信大小王能坚持我等为一国,天下为一国。”
他回答之际,洛月皇帝洛曦瑾、东爵玛现首领利巴塔·克罗、西爵玛圣女图琳、雪族雪神漻皆上前一步,立于北炎王身后,表明决心。另有百万人犹如波涛平铺,齐齐单膝跪地,无言地表明齐心协力之心。
就连乾思泓身后的将士都不由自主跟着单膝跪地。
无法不认可,乾思泓也知这“小王”一定包括自己,但是还有两问未得回答,他还不能认北炎英烺为天下之主。
北炎英烺亦知晓,故而继续作答:“于第二问,我将宣布两军世世代代为独立军,不受王的约束,将由他们作为监察,监督历代为王者。”
话音未落,有十万人自百万人中分离出,行于九十万人两侧,并高举旗帜——狄与卫。
见此,乾思泓吃惊又不吃惊,心道:恐怕太皇爷爷培养这两军便是有此目的。
两军到北炎英烺身侧止步,尽皆抱拳,大喊:“我辈必将不负所托,世代替百姓监督天下王!”
此音震天撼地。
乾思泓嘴角的笑愈加深邃,他颔首,凝视北炎王,等待他回答最后一问。
出乎意料,北炎英烺说:“关于辅南王,我尚且不知该如何应对,我不愿生战事,不愿给坤海一带的百姓带来灾难,却也无把握说服辅南王,他的执念太过深重,恐怕不会为百姓而妥协。故而我想在稳定天下后,与众小王共同商议此事,想一两全之策。”
此言入耳,乾思泓微叹,笑语:“吾知道了,这样就可以。北炎王,吾认可你,若是你,必能让天下长治久安,你比吾更适合作为天下之主。”
言罢,他单膝跪地,宣誓:“乾自此合于……”
“北炎”二字还未出,变故陡生。
两枚无声无息、无色无形又极其隐秘的“气针”自两军之中悄然钻出,向两阵中央的北炎英烺与乾思泓疾袭而去。
速之快,令堪堪察觉到此的离朝来不及聚神识帮北炎英烺阻挡,更是无能帮乾思泓阻拦。
于是“北炎”二字飘落时,只听“噗呲”两声——
血花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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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天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