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物在何处?”细长的影子幽幽晃晃。
“想要那物,先将我的东西还来。”浑身浴血之人神色莫辨。
“呵呵,好。”
影向前,人后退,身侧即悬崖。
“嗖——!”
有何物落于浴血之人脖颈,隐含噬咬之感,其神志霎时迷蒙。
“那物在何处?”
“在……”
语为风隐没,山路之上人不在,仅余影。
“……”
风过眨眼,影亦无。
……
在由云中通往凤岭的路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林,因着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十里的路途,遂被世人称为十里林。
十里林平日鲜少有人踏足,一来路途甚远,道路崎岖,即使是猎户也懒得磨这鞋底子,二来各地都有商镇,还有云游商人四处溜达,实在犯不着来这林子狩猎采药。
是以这林子便成了游方侠士常顾之宝地。
说起游方侠士,就不得不提本朝任侠盛行的风气。这任侠之风在乾朝开年就已埋下根基,并随着皇帝一个个卧倒不起而不断壮大,直至如今达至鼎盛。
要问如何鼎盛,自百姓对官与侠的态度便可见一斑,可谓是“见官如见虎,见侠如见亲”。
而游方侠士乃是一群不愿被门派条规束缚的脱缰之野马,不求威名显赫、武功盖世,但求一个纵情山水、逍遥自在。
不过也有一些不解风情的家伙,总是将这不起眼的小林子当作“约架圣地”。
这随意在哪棵树下懒散一躺,保准能瞧见绑了树枝的烂布条和被箭矢钉在树上的战书,就跟道士来转了一圈,贴了一堆黄纸符箓驱邪似的。
倒也确实该驱驱邪,有时躺在溪边睡个午觉都能被从天而降、满身是血的壮士给吓醒,若是运气不好,怕是还要被这人肉霹雳弹给砸死,好在此事百年也出不了一次,不是霉星高照,应不会……
溪边正奋笔疾书的游方侠士——离朝立马将手中笔一飞,再接个后空翻,待脚踏实地粘着地,“嘭”的一声,疾风卷着砂砾打得她——脸生疼。
叹息一声,她拍拍身上的土,试探性地走向满身是血、从天而降的壮士。
“哎,这位壮士……你可还活着否?”
“……”毫无回应。
“失礼失礼。”离朝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旋即遗憾地摇摇头。
死了。没什么利器所致的外伤,只是脖子上有几个细孔,泛着淡紫,约莫是中毒身亡,这毒还不甚外显,很高明,八成又是笠尸堂的手笔。
此外,这壮士额上还有一道显眼的十字疤,不过并非新伤。虽然身上满是血,但应不属于他,毕竟他外伤甚少,即使摔下来也挤不出这老些血。兴许是凶手毒了他之后洒了些血,许是要掩盖什么罢,就是不知是兽血还是人血。最后凶手将其从这林子紧挨的山上扔了下来。
“嗯……”她抬头遥望隐没云端的高山,又摇头,自语道,“不对不对,应是从半山腰扔下来的,那里有一条天然的山路,还有一个小亭子。”
住了口又叹息一声,她喃喃着:“想这般多作甚,又不能寻那凶手报仇,再者也无甚理由,亦不知这位壮士身上种了何种仇怨才得此下场。”
“不过,相逢即是有缘。在下虽救不得你,但可尽些微薄之力,让你有个安葬之处。”
语罢,离朝拾了几根树枝,又用树上的带血布条将树枝捆了捆,接着寻了个空地挖起坑来。
勤勤恳恳挖了约半个时辰,离朝扶着腰站起,舒展一番后将无名壮士拖到坑里,又费了好大功夫给埋了。埋完之后又捡块合适的石头,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刻下“安息”两字,最后将其放在土堆上算是完活。
“愿你能安息升天,来世莫要再结仇怨,做一清闲好人安泰一生。”她双手合十作悼,如此即是仁至义尽。
语罢不再停留,离朝到溪边洗了手和脸,又找回被扔飞的笔,打算继续写游记,只是沾了草汁墨的笔落在纸上却没了方才的灵感,无奈只好作罢。
收起笔墨纸本,离朝拿起受溪水冰镇的酒,于暖阳之下独自开怀畅饮,一边喝一边唱:“云山灵秀水飞流,流淌田间喜庄稼,庄稼丰收笑开颜,笑罢作香敬灵山~”
唱着唱着她想起了以前在云中竹林的日子。虽说那时每日被师傅看着习武读书很辛苦,但是有师傅在,有师傅酿的酒喝,还有竹叶镇的大家伙陪伴,那叫一个悠闲自在又美好,可不像现在这样孤单寂寥。
若不是师傅在她十六岁那年什么信都不留就不辞而别,她应是会在那里一直生活下去,直到白首驾鹤去,潇洒做尘埃……
“唉,师傅啊师傅,您老人家丢下徒儿跑到哪里潇洒去了,就不能给徒儿留个信儿,好不叫徒儿如此忧心吗?”她喝了一口酒,问溪水中自己的倒影。
倒影自是不会回答,而她也并非要一答案。
说来自记事起,她就喜欢向师傅问各种问题,什么花草可有魂灵,云上可有神仙,以及山外有些什么。然师傅未曾作答一次,每每只道一句“以目观知,以耳听知,以心感知,自行解惑”,如此将她糊弄过去。
离朝自是不肯罢休,便总是跟在师傅身后缠着她要答案,终于惹得好脾气的师傅生了气,被罚抄写各种典籍。这次数一多,她便练得一手好字,而师傅依旧以不变应万变。
直到预感师傅将要离开的那一天,她睡眼惺忪地问了师傅最后一个问题:“师傅,游记上谈到了江湖,江湖是什么呢?”
出乎意料,师傅这次作出回答,她说:“江湖……江湖是个令人伤心的地方。离朝,好生在此处生活,莫要踏入江湖。”
回忆毕。
她对着倒影摇摇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冰凉又辛辣。
“师傅啊师傅,徒儿还是踏入了江湖。徒儿离山三年,也在江湖上游历三年。这三年里徒儿结识了不少人,有官有民,有侠有匪,大家虽身份地位有差,但殊途同归,皆是竭尽全力在江湖上讨生活,纵有悲欢离合、是非恩怨,却也无悔生于江湖、死于江湖。
徒儿不明白您所言的伤心处在哪里,也不知您为何匆忙地不辞而别……哈哈,或许徒儿这些年来依旧未有长进,还是想寻到您问一问啊。”
言尽,离朝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待辛辣混杂凉意入了肚,便运行师傅所教“酒游心法”,用这酒醉了血,醉了骨,也醉了孤单的魂与愁绪。
暖阳洒下光,洒在草地上,她躺在草地上,也躺于这暖光。酒气在经络中徜徉,通了耳目的灵,阳光温暖着肌肤,仿若置身娘亲的怀中,忧愁焦虑瞬间一扫而空。
“哈哈哈~”她兀的一笑,发自内心感慨道,“有酒有阳,有山有水,有草有木,我又有何可孤单的?莫不是见了孤死之人,平白增添了愁绪。若师傅她老人家在,怕也会冰山融了水,笑我罢。”
闭上双眼,她打算在这宝地小憩几刻,然远方之清风送来些许轻语,因着内功的关系,即使无意聆听也清晰似耳畔低语。
无奈,只好作一哑巴听客,权当是梦游到了话本子中去。
“师姐,咱都在这林子里转悠老半天了,连太阳都耐不得要下山了,那处小亭却连个影儿都没有,怕不是大师姐在戏耍咱吧?”
听这声音应是个憨厚少年,且气息稍有凌乱,脚步漂浮,约莫是走得累极,亦或轻功修炼不到家。
“曲径通幽处,燥心求不得。小师弟,与其口舌留风,不如足下生风。”
这位“师姐”声音灵秀而略显清冷,清寒之下又洋溢着暖意,还透露着些许无奈,许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又性子有些认真的人罢。且其步伐稳健,气息均匀平和,轻功应是很好。
“唔,咱这脚底下功夫可不差,以前村里的小贼都是咱抓的,只是今儿个腹不饱,提不上劲儿来。还有咱可不是话多,是怕师姐你闷……哎,师姐,等等咱!”
二人快步离去,风语也戛然而止。
“哈哈,好生有趣的师姐弟,若我有师姐,会不会也如这般呢……”
喃喃着,渐闻周公呼唤之音,遂将思绪一撂,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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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下第一章并增添**oss剧情,不知道是变好还是变坏>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