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何牧之拎着小赤狐的脖颈,无视它张牙舞爪的叫嚣,笑着对张小幺道:“你去后院收拾两间屋子,咱们得先在这儿落脚了。”
“是,先生。”
一人一狐就这么走出了衙门。
这街道是闷热的,全然不似炎热,半空中虽有些厚云彩,但是丝毫不见落雨的意思。
何牧之虽有定下了三日之后替永安祈雨,但是心中也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
小赤狐依旧是不老实,它是天生有灵性,兴许是知道何牧之不会对它造成伤害,所以颇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何牧之就这么一只手揪着它的皮毛,然后四下闲逛了起来。
“你饿了?”何牧之戳了戳赤狐软软的肚皮,轻声问道。
小赤狐“嘤嘤”叫了声,蓬松的尾巴卷成了一团,“呦呦”的唤个不停。
“好了,好了,想必你刚刚在酒楼里也没落个吃饱,我再带你找些吃食。”
何牧之抱着小赤狐本欲前行的步伐就这么停在了原地,赤狐用小脑袋不断拱着何牧之的胸口,催促他快些。
“莫急,先容我看看。”何牧之笑着顺着它拱起的脊背抚了抚。
酒肆门前是两个和尚,大和尚应当有些年纪了,百纳衣显得十分破烂,也就是一张圆脸,笑意盈盈的让人平白生了几分好感。
倒是小和尚看着清秀些,虽说也有些风尘仆仆,但总归是没有油腻脏垢的。
“师父,要不算了吧?”小和尚怯懦的拉着胖和尚的衣袖。
“那不行,说好了今天带你今天吃顿好的,为师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大胖和尚挥了挥手,冲着酒楼哼哼了两声,见小和尚有些怯生生又再百纳衣袍上擦了擦手,镇定的摸了摸他的头顶。
“哎!哎哎!干什么的你?!你这和尚怎么三番两次往里闯呀!都说了掌柜的今个儿不在。”
一个小厮推推攘攘的往外赶着人,大胖和尚半竖着胳膊十分无奈,嘴里不停的嚷嚷着:“贫僧这徒儿好说也帮你东家驱了贵,这么大的酒肆,没道理平白差我们两个和尚的饭食吧?”
“饭,饭饭,上门的和尚都想你这么说,那咱这酒楼还开不开了?做不做生意了?”小厮不耐烦的往外驱赶着,“再说了,就这么个小娃娃,驱鬼?也真亏你想的出来!”
“去去去,躲远点!”
小和尚一把扶住了有些踉跄的胖和尚,小心道:“师父,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算了?不行!”大胖和尚一把撸起袖子,满是赘肉的脸上舔了几分凶狠,肥胖的身躯硬生生的卡在了酒肆的后门处。
“怎么?想动手?我可告诉你,我们酒肆可是在李大人那里交了月例的,你一个出家人,可不要自误。”小厮佯装出几分凶狠,一对三角眼飘忽不定。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贫僧……”
大胖和尚怒气冲冲的正准备说些什么,小和尚突然迈了两步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师父……”
“哼,怎么?觉得贫僧是个出家人,好欺负不成?”
酒肆里倒是没人出面,何牧之一手抚着赤狐,一边静静看着这对奇怪的师徒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小厮依旧是寸步不让,虽说心中有些发怵,但是依靠在门上的身躯给了他些力量,让他能够梗着脖子继续瞪着眼。
“给他们拿几个馒头,再拿几个菜包子,赶紧打发走。”门里的人隔着墙不耐的发了声。
小厮恨恨的看了师徒两人一眼,不情愿的跑进屋内捧着四个馒头两个菜包子出来。
大胖和尚昂着头,十分自然的接过了吃食,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颇有些得意,小和尚紧紧的跟着他的身边,时不时回头盯一眼那酒肆的后门。
何牧之一路跟在他们师徒两身后,不为别的,只是在这偏远小城中见到这种出家人,本就是十分罕见的。
“师父,你不怕他们动手嘛?”小和尚咬着菜包子,一只手扯着胖和尚的衣袖,含糊不清问道。
“动手?哼。”胖和尚冷哼了声,似乎将手里的馒头当成了那小厮狠狠的撕咬了一口,嘟囔道:“你这一身本事都是为师教的。”
“为师行走天下这么多年,岂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狼吞虎咽的嚼着手里的馒头。
“师父,有个人在跟着我们诶。”小和尚小心翼翼的将半块菜包子藏在了背后,然后偷瞄了几眼何牧之。
何牧之倒是一愣,虽说他无意隐匿身形,但是浩然正气自带的效果让普通人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他,没想到居然在一个小和尚身上栽了跟头。
“看来之前所说非虚啊。”何牧之心中嘀咕了一声,料想不到这师徒两是真有本事的。
那胖和尚头都没抬,自顾自的吞咽着馒头,含糊道:“兴许是饿极了,莫要管他。”
“可是师父,我们是出家人啊。”小和尚小声的劝诫了句。
“出家人?哼哼,出家人也要填饱肚皮才能救人。”
小和尚看了眼何牧之,又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
先是盯着小赤狐看了会,然后不舍的从身后将那几乎捏成一团的半块菜包子递了过来:“我吃饱了,你吃吧。”
说着,咽了烟口水,小赤狐“呦呦”的叫了起来,它早就饿的发慌,再加上这师徒两狼吞虎咽的吃相,更是让它馋的不行。
何牧之却是微笑着将赤狐揉成了一团,径直挂在了脖子上,浩然正气锁的小赤狐动弹不得。
“小法师客气了,我刚进过食,倒是不需要。”何牧之拒绝道。
小和尚松了口气,行了个礼,然后鲸吞般的塞进了嘴里,一口全吞咽了下去。
何牧之走到了那胖和尚身边,行了文人礼,这才细细打量起来。
这和尚虽说看上去邋遢破烂,但是身上却丁点酸臭味都闻不到,更是隐隐能闻出些许泥草间的清新味。
这百衲衣虽说破旧,但是窟窿处皆是针脚严密,没有一根丝线裸露在外面,尤其是一双手,背面看似油腻不堪,但是手指间却是温润如玉。
“法师怎么称呼?”
“嘁,什么法师,唤贫僧无定便可,这是小徒沙弥。”
何牧之点了点头,脖颈间的赤红色围脖有些不太老实,蓬松的皮毛搔的脖间的皮肤痒痒的。
“法师,不若去前面酒楼坐坐,我倒是有些事想请教法师。”
“不……”胖和尚干咳了两声掩饰了下神态,然后镇定自若的挥着衣袖道:“相识既有缘,贫僧便遂了你的心思,请。”
说完拉着沙弥跟在何牧之的身后,向着正前方的酒楼走了过去。
“当家爷爷,了不得了,那个被李黑心带回衙门的人居然出来了,还冲着咱们家来了?”
店伙计慌慌忙忙的搭了条抹布跑了进门,掌柜的正靠在椅子上熏着火炉,不慌不忙的摆了摆手。
“李黑心?带走的哪个人?”
“就那个给咱们撂下来三两银子的那个读书人?”
“真假?那外乡人?”掌柜的也是一惊,连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那还能有假,我这双眼珠子看的是明明白白,就是那人,准没错!”店伙计忙不迭道。
掌柜的在屋内焦急的踱着步,“坏了坏了,我在这坐了几年的酒楼,倒还真没听说过那李典史放过一个外乡人出来,这一次……”
……
桌上摆的严严实实,盘子叠了一层又一层,小赤狐早就捧着何牧之给它端过来的专用小碗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同样吃相的还有那小沙弥,一人一狐就这么在餐桌上教起了真。
无定倒是没显得那么急切,细嚼慢咽的品着菜轻声道:“不知道施主找到贫僧,有何贵干啊?”
“这倒还真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当真!”何牧之试探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胖和尚颇有几分义薄云天的豪爽,手中的筷子一掷在桌上,双目灼灼有神的盯着何牧之。
何牧之当即抚掌笑了起来,捧起手中的酒杯自饮了一大口:“法师真性情,敬您一杯。”
何牧之轻拍了下脑门,面带歉意道:“法师忌酒,这倒是我唐突了,失礼!”
胖和尚却早已是一手扯着鸡腿,一手端着酒杯自饮自酌起来,哪还有先前那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哎!不碍事,正所谓,心中有佛,处处有佛,无碍,无碍!”
何牧之腮帮子抽了抽,颇有些哭笑不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何牧之这才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在下添为明禾县代县令,却是有一事相求法师。”
“好说,好说。”
“不知道法师可会祈雨?”
“祈……”
“噗……”胖和尚刚入喉的一杯酒猛地喷了出来,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痛苦的看着何牧之:“祈雨?”
“对,正是祈雨,明禾县大旱许久,若是在不降雨,怕是没有百姓的活路了。”
胖和尚面露苦涩,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顿时觉得味同嚼蜡,果然,没有一块肉是白让你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