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百草谷的路上,暮依忍不住朝白予骁看了又看,看得白予骁浑身不自在。
暮依笑道:“身上的伤是不是好多了?”
白予骁木然道:“仿佛是。”
暮依扑哧一声:“看来百草谷的医术名不虚传,且舍己为人的精神委实值得赞叹。”
白予骁不比柳觉翎,同她争不了口舌之快,唯有默默被嘲的份。
柳觉翎见状,便搭了个腔:“我看你的医术也不赖,光凭一张嘴就治好了百里昭娘亲的病。”
暮依立刻变了脸色:“你是在说我光动口不动手?”
柳觉翎笑道:“我是在说你下回不要乱发善心,量力而行,不然白予骁的仙丹还够你用几回?”
暮依柳眉倒竖:“你…”
白予骁却在这时开口:“小神尊要救的人,我便一定会救。”
柳觉翎瞄他一眼,早知他是不值当帮的了。
林晚月也加入进来:“但这代价,是否太大了点?”
白虎仙丹是何等珍贵之物啊,还不可再生,怎么说也得省着点用。
暮依也觉得是:“我说要救也不是非救不可的嘛,我这人随口说说,说到做不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又不搞言出必行那一套,你这么当真干嘛?”
白予骁周身似乎隐约有青光震颤,白予骁自是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天光一闪,一群天兵天将突然现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者乃是天界执法天神摇光星君。
“奉天帝之命,捉拿暮依归庭。”他一声令下,天兵们便将暮依等人重重包围起来。
“搞什么啊?”暮依不明所以地环视一圈,“你是真神假神?”
摇光星君周身登时绽出耀目金光以证身份。
暮依摆摆手道:“行了,知道你是真神了,仙光收了先,晃眼得很。”
摇光星君随即收敛金光,面无表情道:“还不束手就擒,随本君回天界受审。”
暮依不禁愕然:“我犯什么事了?”
摇光星君道:“天界自有公论。”
暮依双臂环胸:“不说清楚我就不走。”
摇光星君道:“拿下!”
眼瞅着对方要动真格的了,暮依忙道:“我等皆是神族,岂容你如此放肆!”血脉压制之下,天兵们暂不敢轻举妄动。
柳觉翎适时道:“他只说抓你一个,可别带我。”
暮依先是一怒,继而眼珠一转,怒意尽消:“那不行,你跟我是一路的,就算他只抓走我一个,等我上到天庭也要第一个就把你给供出来,不能枉费了你我自小的情谊。”
柳觉翎:“……”
他早该想到的,摊上暮依一直就没有好果子吃。
暮依正为扳回一城而喜悦,摇光便一道仙光当头劈来,幸而傅域及时挥袖为她挡下,不然她这颗聪明的脑袋瓜可要遭殃了。
暮依怒向摇光道:“天界天神便可藐视神族了吗?若是非要来硬的,你觉得你和你这群手下,能是我们的对手?”
摇光大约思忖了一下:“你身为神族,不仅未能造福三界,竟还使得仙界大乱,凡界更是民不聊生,罪恶滔天,当受天雷之刑,如何还敢逍遥在外?”
暮依惊了:“你胡说什么?这么大的罪名强加在我身上,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摇光星君冷冷道:“本君从不胡言,你在百草谷中的所作所为皆已上抵天庭,你的种种恶行又岂是子虚乌有。”
暮依满脑子疑问:“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吗?我几经辛苦降妖除害,受了一身伤不说还险些连命都搭上,你们这些天兵天神一点忙都不来帮,只管坐视不理、作壁上观,等到我还百草谷一片清净了之后,倒来说我恶行累累,罪大恶极了?”
摇光星君见她不认,索性一挥袖袍,自半空中显现出一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景象。
“你以魔神印记召唤妖物之时,可知召出了多少藏匿于仙、凡两界的妖魔鬼怪?这些妖魔鬼怪皆因你而失控,不顾死活地现出原形四处游荡,见人就咬,法力低微的仙家也难逃厄难。”
“怎么会这样…”暮依花容失色道,“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摇光凛然道:“魔神印记生于你体内,麒麟神尊本该将你封锁起来,可他们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任你只身在外胡作非为,理当与你以同罪论处。”
“不关我父尊母尊的事!”暮依立时大吼,“有什么事冲我来!”
摇光旋即祭出一条捆仙索,可暮依仍然不甘受缚:“予骁救我!”
白予骁立刻与那捆仙索纠缠起来,暮依立刻找了个空子冲出重围,摇光欲率兵追赶,然而柳觉翎再现凤凰真身,为暮依断后。
说来他原本是打算背上暮依远走高飞的,可眼看傅域紧随暮依之后,他便觉得暮依似乎不那么需要他了,这才改为阻挠摇光。
暮依收敛气息相当低调地走在仙、凡交界地带,她才离开多久,先前繁华热闹的地方竟变得无比寥落,目之所及尽是惨状,耳之所闻尽是哀嚎。
她心中一遍遍地问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摇光那厮虚构的,她真是这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她该被抓去诛仙台上受天雷一劈再劈。
暮依逐渐变得失魂落魄,再没有了之前的半分元气。余光里一只行尸走肉般的豹子精张开血盆大口向一只已然倒在血泊里的小兔仙撕咬而去,暮依立刻一道仙光打在他脑门上,打得他口吐鲜血,仅一息尚存。可他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兽性的低吼,便顶着脑门上的血窟再度向小兔仙扑去。
摇光所言果真一点不假,这些个妖怪竟真是不顾死活了,失去了神智,无论是原本心地善良的好妖,还是曾经穷凶极恶的恶魔,皆变得与凡兽无异了。
暮依紧接着施以仙光打碎了豹子精体内的魔元,使他修为尽丧,无力再作恶,可那散成飞烟的魔元竟在一团黑气的携带下涌向了暮依体内。
不…她不要…这不是她想要的…
暮依痛苦万分,可体内血脉得到滋养,纵使她不想要,她也确确实实得到了某种快感。她就在这痛苦与畅快中挣扎,只觉得身心都要崩溃了。
虽然这长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可总有些人藏在暗中窥探,或是为保命而隐匿身形,却在不经意中瞧见,瞧见暮依竟能吸收魔元,从而增长灵力,必定是背叛神族的妖孽。自以为发觉“真相”的人中绝大多数都不敢吭声,可总有几个不怕死的站出来,自诩正义地指责暮依。
当中喊声最大也最正义凛然的是一名青竹仙,他道:“原来竟是你与妖魔勾结,将仙、凡两界害成这样只为满足你的个人私欲,堂堂神女怎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暮依茫然地望向他:“不是我…”
青竹仙祭出一把仙剑,直指她心口:“才刚发生的事,我亲眼所见,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你吸纳魔元,滋长灵力,你还有什么可抵赖?”
暮依满心痛苦道:“真的不是我…”
她一向伶牙俐齿,古灵精怪,有的说成没的,黑的说成白的也是常有之事,死不认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这一次,她却忘了该怎么为自己的清白而辩解。她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真的不是我”。
可她真的是无辜的吗?暮依自己都不确定,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她好像真的害人不浅,罪孽深重。
青竹仙一剑向她刺去,她不躲不避,一剑贯心。
“青篱!”
真是可笑,明明是暮依被一剑洞穿,那女子口中急喊的却是青竹仙的名字。女子着急忙慌地去到青竹仙身边:“青篱,你没事吧?”
青竹仙除了手有点软,心里异常震惊之外,还能有什么事?他没想到暮依会生生受他这一剑,她难道不怕死?还是说她心知死不了,凭他这点修为纵然她不还手任其刺杀也伤不到半分?
暮依的漠视令青竹仙感到屈辱之至,旋即拔出长剑,又再发狠劈去,飞溅而出的血好似遮蔽了暮依双眼,她竟在这命悬一线的当头深感庆幸自己的血还是红色的,没有变黑。
若是暮依再不躲,青竹仙这一剑便会将她一分为二。
暮依感觉到他剑上杀意,濒死前才感到一丝丝恐惧,她从来不想死,她一直拼命努力地活下去,她怎么可能不畏死?
正当她准备奋起反抗之时,一道天光打向青竹仙手腕,迫使他神剑跌落,吃痛收手。先前的紫衣女子又再大叫:“青篱!”飞奔而去轻握他手臂,“你的手受伤了?”
傅域及时赶到暮依身旁:“为何不躲?”
暮依满嘴苦涩:“躲不过。”
傅域看到她心口上血流不止的窟窿,一挥袖袍,以灵力为她暂时止住了血。
“你就这么任他刺伤?”
暮依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傅域疾疾揽过她的腰身,她可怜兮兮地落泪:“我开头想着受这一剑心里会好过一点,又怕自己扛不住,想躲又不想躲,纠结了一下,再想躲就来不及了。”
……
傅域半晌无言,终是叹道:“保住小命最要紧,下回莫要纠结了。”
暮依委屈道:“道理我懂,这不是受了太大刺激一时脑子没转过来么。”
被晾在一旁的青竹仙不甘寂寞地道:“你是何人,竟与此妖孽狼狈为奸!”
傅域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冷峻的眼风一扫,青竹仙与那女子皆心下一颤,怔怔地不敢言语。
暮依一直忍不住地流泪,心里委实太痛:“我们走吧。”她难得大度一回,不打算追究了。
可青竹仙偏偏不依不饶:“你们想走?”周身青光大作,“你这魔头害得我们整个流仙族死伤无数,尚存者皆人心惶惶,我岂容你说走就走!”
流仙族,仙界末流族群的统称。
他们在这闹腾的期间,暮依乃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的消息已经以意想不到的神速传开了,不少铁骨铮铮或是大义凛然的仙家闻讯赶来,另外还有数之不尽的妖物循暮依之血而来。
暮依心知再不走,可能就真走不了了,自不与青竹仙再多废话,小声对傅域道:“别理他,我们快走。”
傅域应了一声,携她凌空而起,青竹仙大喝一声:“混账,尔等想逃!”随即追去。
傅域揽着暮依转身,二话不说一掌劈向他命脉,青竹仙根本无可抵挡,自以为拖住了他们片刻便是死也值了,哪知紫衣女子拼死赶来相护,眼看就要为他挡下这一掌。
“不要!”
青竹仙满目惊恐,他绝不要紫晴为他而死!
千钧一发之际,竟是暮依扔去的金钵为他们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傅域再要携暮依离去之时,迎面已有十数仙族群攻而来。
“妖孽,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