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也有抑郁症 第3章 山下赶集

恰逢镇上赶集，人声鼎沸欢快热闹之时，乍一见到白虎下山来，未曾见过此等猛兽的人们自是被吓得面色苍白、四散奔逃。

可再定睛一看，方才发现那凶猛白虎的背上竟悠然自得地坐着一个年约六、七岁的白发小娃娃，其表情闲适，无半点惊恐慌张之色。

人们瞠目结舌之余，心中已是各有猜测：有人猜这小娃娃乃是仙人所化，才能驯服猛兽充当坐骑来得集市；也有人猜这小娃娃是某大户人家的公子，猛虎不过豢养的玩宠，方能如此温顺，至于下山目的，只怕是想来耀武扬威、卖弄本事的。

人们又不由得纷纷驻足观看，内心疑云陡生。

若不是肚中空空，瞧见这些脸上表情五味杂陈的人，鹿无声简直想扭头就走。

但不管人心如何，欲霖鲤来此目的却只有一个——买东西。

“先前不过在鸟儿口中听闻人间集市有多么热闹，现如今亲眼一看，方知什么叫做‘眼见为实’，”欲霖鲤的眼睛情难自禁地四处张望着，脑中心中满是好奇，“你不是想吃肉么？咱们去买点儿肉包子吃好了！”

说罢，欲霖鲤就从虎背上跳了下来，带着它找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铺。

那卖包子的老伯先前还在远处看热闹，结果一眨眼的功夫，那白发童子和猛虎就已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本就上了年纪经不得大事，现如今被这猝不及防地一吓，险些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好在那白发童子开口，脆生生地叫道：“老伯！我要十个肉包子！”

老伯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拿起旁边的纸袋子装了十个圆滚滚的肉包进去，只期盼这一人一虎赶快离开，哪里还顾得上要钱？

不曾想，那白衣小童接过那两个大大的纸袋让白虎叼着，右手在左手手臂上轻轻一抠，便有一片鱼鳞大小的烁烁黄金落在他白嫩嫩的掌心。

“我听鸟儿说买人东西都是要给钱的，”欲霖鲤微笑着，“不知道这个够不够？”

转眼间，他的手臂上已出现了一个钱眼大小的伤口，正潺潺地流着鲜血。

老伯被吓了一跳，心中已明知这白发小童并非凡人，而身旁猛虎只怕也并非凡物——只是这小童一看便知尚未经历世事风霜，连金银价钱都搞不明白，若是如此，只怕会被有心之人骗去杀生取鳞，遭受诸多折磨。

老伯左右看了一眼，见旁人似是未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小动作，便忙将白衣小童拉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帕子给他包扎伤口。

“小仙人，”老伯敬畏惧怕又忧心忡忡地低声叫他，“这里买东西用不着这么多钱，我等一下找你些散钱，一会儿你便拿那些钱去用，就不要从自己身上取钱了。”

欲霖鲤眨了眨眼，呆呆地问：“为什么？”

老伯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世道……快要变天了，现在人人自危的，恨不得从他人身上多搜刮些银钱才好，我怕你被有心之人陷害，所以才叫你不要露财。”

欲霖鲤点点头，朝他轻轻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老伯。”

老伯看他生得可爱乖巧，礼数又周到齐全，难免心生欢喜，便手脚麻利地将散钱装在一个小荷包里塞在他的手心。

荷包被银钱装得鼓鼓囊囊，放在掌心里沉甸甸、又暖洋洋的。

欲霖鲤收起荷包，告别了老伯，在众人或好奇或恐惧的注视下走到了一个现有人迹的角落，而后毫不顾忌地坐在地上，拆开那两个大纸袋。

白蒙蒙的热气一下子就从袋子里扑了出来，带着一阵清甜的肉香，引得欲霖鲤口中涎水不断，鹿无声更是心烦意乱地甩着尾巴。

欲霖鲤迫不及待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和他脸差不多大的包子，呼呼地往上面吹着凉气，等肉包子好不容易吹凉，他便将肉包子递到了鹿无声的嘴边。

欲霖鲤笑吟吟道：“第一个肉包子，先给你尝尝！”

鹿无声顿了顿，才张口将肉包子吃了进去。

对欲霖鲤来说很大的食物，对鹿无声来说实在是不够看，囫囵几口便已彻底吃完，脑子告诉它自己已吃了东西，肚子却说半点都没感受到。

见他模样，欲霖鲤就心知它肯定没有吃饱，于是又从袋中一连拿出包子吹凉了递给它吃，自己却半口未进——只撑着脑袋看着鹿无声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等他吃完后便递给它下一个吹凉了的。

一连吃了四个，鹿无声的肚中才总算有点实感，不再叽里咕噜地乱叫一通。

欲霖鲤见状，终于拆开另一个纸袋拿出包子咬了半口，他堪堪吃了半个，剩下半个又进了鹿无声的肚子，剩下四个皆是如此。

欲霖鲤其实已吃得很饱，他摸了摸涨得鼓鼓的肚子，又问鹿无声：“你吃饱了么？”

鹿无声看着他，显然是没有。

它在山中一天少说要吃掉三、四只野兔，现在有欲霖鲤在，就算每日欲霖鲤都带它下山来吃东西，它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要忍饥挨饿到什么时候。

鹿无声很想跟欲霖鲤说：兔子繁殖速度如此之快，山中又无天敌，若没有自己每日捕猎进食，那临江仙山迟早要成为一座被兔子凿空地底的空洞山！

它也不知道欲霖鲤到底是聪明还是笨，这个人既记挂着当年兔儿的救命之恩，却不知兔儿性命短暂，又并非先天灵物，当日那只兔儿只怕早已湮灭在无情岁月的长河里，只是他一厢情愿地刻舟求剑，还将山中的那些兔儿视作恩人朋友。

而欲霖鲤就不一样了——它身为金鲤，只肖待在池里，饮水喝露就可生长，完全没有口欲之忧，以至于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鹿无声现在的处境到底是如何艰难。

欲霖鲤深深地看它一眼，又忍不住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长吁短叹道：“你要是能早一点修成人形就好了！”

“如果变成人，不要说吃这么多个肉包子还不能饱，再厉害一点，就算每日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而且化作人形之后，你还可以同我说说话、聊聊天……”

欲霖鲤说着，面上忽然显露出高兴期待的神色，脑海中已浮现出了二人未来相伴时欢乐畅快的场景了。

鹿无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似是已经累了。

欲霖鲤依旧不气不恼，只从地上跳了起来，又带着鹿无声去包子铺买了二十个包子打包带走，又让它去猪肉铺子那里吃了个痛快，才终于要启程返回临江仙山。

在一人一虎畅游市集之时，已有好事者发现了这白发小童和猛虎的异样，便按捺不住地在人虎返程之时偷偷尾随。

只是不知为何，跟着跟着，好事者的眼前忽然起了一阵浓密的雾，越向前走，这雾就越浓，以至于遮天蔽日，完全看不清眼前，甚至连身旁之人的容貌也模糊不可辨，遑论人虎？

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站在淙淙江水旁，只肖再踏错一步，就会被汹涌江水卷入其中，粉身碎骨犹未可知，惊慌无措之下乍起一身冷汗，面色苍白地回了镇上。

旁人问起，好事者眼中迷茫，口中念念有词，道是仙人不可语，天机不可泄露。

知道身后再无人跟随，欲霖鲤才收起他的小把戏，骑着鹿无声优哉游哉地往临江仙山走。

来时路同去时一般无二，一人一虎依旧花了小半天功夫才重新上得仙山。

那四袋肉包子欲霖鲤拿了一袋分给鸟儿鹿儿和兔儿和自己，剩下三袋则全都给了鹿无声。

鸟儿见状，叽叽喳喳地抗议着欲霖鲤的不公和偏心，欲霖鲤挠了挠小鸟的下巴，小声说：“它答应我不再闹腾你们了，作为补偿，我不得多给它点儿吃的么？”

鸟儿闻言，不由得喜上眉梢，竟快乐地用脑袋磨蹭着欲霖鲤的脸颊。

欲霖鲤被逗得咯咯笑，又听鹿儿踢踢踏踏地跑来凑热闹，却只尝了口面皮，剩下的肉馅都留给鸟儿了。

鹿儿还顺带来告状：最近兔儿又生了许多子孙，害得它最近爱吃的草料都变少了。

欲霖鲤思索片刻，道：“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施个术法，让兔儿少生些就好。”

一旁的鹿无声闻言抬起了头，又迅速低了下去。

欲霖鲤不知它内心想法，还以为它仍旧对自己的提议不满，只得蹦蹦跶跶地跑过去，在它身边坐下。

一人一虎靠在一处，晒着从树叶斑驳间洒下来的朝阳，看着竟是无比温馨。

“无声，我知道你肯定会因为我的决定饿肚子，可我真的不能看你吃我的朋友们，”欲霖鲤凑在鹿无声的耳边，轻轻地说，“如果我能像真正的神仙那样灵肉再生，那我其实愿意让你吃我的肉。”

“你要是饿了，你就来找我，我下山给你买肉吃。”

鹿无声闭着眼，在阳光底下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欲霖鲤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进去，只好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毛发，呢喃道：“无声，我真希望你快一点修成人形……”

似乎是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过安定幸福，欲霖鲤说着说着，居然也忍不住打起了呵欠，手臂一伸，竟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中青草芳香，微风阵阵，鹿兔欢快奔跑，他与鸟儿则在树下乘凉歇息，好不惬意。

倏地，一黑发小童忽现眼前，精致漂亮的眉眼之间浮现出一点不耐的神色。

“欲霖鲤，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我饿了，还不快下山去给我买东西吃？”

欲霖鲤一惊，猛地睁开了眼，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