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气朋克异闻录 第8章 敌方视角

“陆师匠！你还愣着干什么？那龙鲸船冲我们来了！你还不给我赶快、赶快……别他娘愣着！我请你来干什么吃的！”

——驾驭八叶螺舟的陆姓师匠听到自己东家冲自己这般怒吼道。

陆师匠暗道一声惭愧，连忙收起痴迷的目光、逼迫自己从内行者所受的更巨大震撼中挣脱出来，并且迅速摆正了立场和态度。

龙鲸船是对阵的敌船！当务之急是做出应对。

至于怎么应对……

他有些犹豫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东家。

想必是这位东家素来张狂的性情使然，其话里的那个“逃”字终究没有出口，被死死咬碎在了舌尖上。

他娘的，搞什么玩意？这特么有变数啊！——陆师匠腹诽不已。

照理而言，负责驾驭螺舟的师匠地位足够尊崇，必要关头原本也不必刻板遵从船主的吩咐——毕竟，外行指挥内行，不论何时何地都是行事大忌。

然而，陆师匠却不敢如此自把自为，只因他深知自己的东家实则是个混人：

顺他意思来，做对了自然是他英明，但做错了倒也啥事没有；而若不顺他意思来，做对了是枉然，做错了则是……凄然！

难处是，眼下自己终究不能强行问一句：“东家，你是不是想说：赶快逃他娘的？”

驳了这位爷的脸面，那才是当真自寻死路，且毫无幸理！

陆师匠心中快速计较一阵，最终无奈暗道：指示虽然不完整，可意图应该算是够清晰了吧？再拖下去，不说龙鲸船的威胁，这位爷没准就回神发火、怒斥自己耽误时间了。

感叹着自己的艰难，陆师匠终究做出了决断：操控螺舟，退避！

可怜他还是没有料到，靠着对逃跑这个概念的抵触，自己的东家“悬崖勒马”之后、甚至开始了“浪子回头”——

八叶螺舟的船主想到：逃跑等同于放弃脸面，放弃脸面等价于生不如死！

更何况，双方连试探交锋都还没有完成，自己的螺舟分毫无损、甚至连护罩都还没有受到一丝消耗。

就这么落荒而逃，何止是丢了自己的脸面？连祖祖辈辈的脸都丢了个干净！

就算那头龙鲸真的活过来又怎样？难道自己花费过半身家打造的宝船，还能连一个照面都抵挡不住？开什么玩笑！

自己居然会冒出逃跑的念头？荒谬！简直是无比的……无比的……

嗯？陆师匠在做什么？

八叶螺舟船主即将转变的心绪风向，忽然又出现了一瞬的停滞。

那位从来谨小慎微的陆师匠，正操控着螺舟的八对桨叶做出掉头的举动。难以分辨他究竟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还是自行得出了符合情势的正确判断？

八叶螺舟的船主望着自己麾下的师匠，再度犹疑起来：这位陆师匠……技艺水平还算过得去，而且一直兢兢业业，是不是该相信他的判断一次？

便在这时，星盘光幕上景象突变：接连数颗陨石在龙鲸船的外层护罩上炸裂，将其凶猛迅捷而又优雅流畅的行进势头，给生生阻滞了片刻。

紧跟着，袁老大愠怒却仍旧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于、老叶，你们在慌什么？就算那刘克让藏有一两手我们没料到的底牌，又能如何？难道……我们凭借三艘性能更胜的螺舟，还对付不了他区区一艘老旧的载货船？别被对方的幻惑之术给吓到了。”

八叶螺舟的船主闻言一愣，己方占据巨大优势的认知，立即在他脑中膨胀沸腾，心中摇摆的天平顿时发生倾斜：

“不错！我们这边有三艘船，而且性能都堪比天河府的飞蓬斗舰。我们不可能会败！陆师匠，你岂能不战而退？”

听到自己东家如此说话，陆师匠咬了咬牙、回头诚恳劝道：“东家，我自然知晓我方处于优势。可对方来势汹汹、深浅未明，不管我们是战是退，暂避锋芒总是对的……”

可惜，没等这番劝说得到回应，就见星盘光幕中：

龙鲸船冲散两颗陨石造成的爆裂光焰后，刚刚前行了一小段距离、还未提升回先前的迅猛速度，就又被一道血色光芒命中。

那血色光芒有如长蛇一般，从命中处弹跳而起，在龙鲸的护罩上缠了一圈，而后哗啦啦地快速旋转、切割了整整三轮。眼看鲸船护罩剧烈动荡、几乎要被直接破开一般，那血色光芒才终于势尽消散，但即便没有一举功成，却也将鲸船的航速彻底封停了几息。

“老于，做得好！”

袁老大的称赞声在灵犀水镜中响起，“你这‘赤练’，果然不同凡响。”

原来那道血色光芒，竟是由羽翅螺舟所发出的沉重一击。

羽翅螺舟那葫芦状船体的底部位置，此刻已然大开辕门、探出一根晶石柱，晶石柱表面绘刻着栩栩如生的蛇纹浮雕。

发射过刚刚那道血光一击后，蛇纹晶柱正呈现出几近透明的惨白黯淡状态，但却有某种猩红之气缓缓填注而入，从根部开始积蓄、蔓延向顶端，想必待那晶柱充满血红色泽后，就能再度发出攻击。

这蛇纹晶柱发放处的血光，同时具备“杀伤”、“困敌”两种强悍效果，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闲货色。袁老大的称赞中，不经意带上了些许觊觎。

“呃，其实我、我……还是多亏了袁老大你刚刚的先攻阻滞，否则我这‘赤练’虽威力不俗，却未必能轻易命中啊。”羽翅螺舟的船主语调有些古怪地回应道。

他倒不是在故作谦虚，那“赤练血光”实际上并不适用于如此长远距离的攻击。

因为除了消耗大、蓄力久外，它还有着一个最为致命的缺陷：速度。

虽然名为“血光”，但本质是提炼凝聚的特异妖气，从射出之际便开始持续涣散，到后面不仅越来越慢，还越来越容易受到外界的诸多因素影响，而发生偏离、乃至失效。

尽管凭借蛇纹晶柱的灵性联系，能够对发射后的“赤练长蛇”做出一些操控，但也仅限于小幅度的去向调整，且这种联系同样会随时间逐渐衰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只要能在彻底失去联系前命中目标，就都可以激发出“赤练血光”内蕴的撕咬本能，释放出完整的杀伤威力。

所以，这一宝具可说是称雄中短距离的可怕凶器，却也限于中短距离而已。

至于先前，羽翅螺舟的船主明知“赤练”存在如此缺陷，还仍旧下令发出攻击，其实心中考虑的是略尽人事、为八叶螺舟稍稍牵制一番，而根本没想过会真的命中。甚至在发射完成后，他抱着老子已经仁至义尽的念头，正打算吩咐船上师匠就此退避三舍。

实在是因为：龙鲸船当时所展露的气势太过恢弘，勾起了人族天生对古老洪荒巨兽的敬畏，除修习兵道者外，恐怕必须是当世豪杰，才能毫无防备地直面其威而不仓皇失措。

但没料到的是，猿臂螺舟的投石后发先至，阻滞并干扰了龙鲸船，居然让赤练血光在濒临失控前侥幸得以命中——结果看起来，倒像是羽翅螺舟抓住机会，予以迎头痛击。

而这一结果，接下来又引起了更多连锁反应，将战况导向不可挽回的终局。

最先出现的连锁反应，便是八叶螺舟船主因此、做出了一个极其不理智的抉择——

“陆师匠！那龙鲸船不过是借助幻术诡法虚张声势，如今已被戳破假象，你还不给我赶快回头迎击！？”

可怜的陆姓师匠心中叫苦，却仍旧忌惮着此前龙鲸船那种妙到毫巅的航行技巧。

那可不是什么虚张声势，拉近的距离也是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看得见的。

他隐隐有着猜疑：凭借那种技艺，对方当真躲不开此前的攻击吗？若非当真一时不察，那只怕是……

然而，没等陆师匠想出合适的规劝之言，自己东家的咆哮声又如重锤般砸落下来——

“陆师匠，你这是、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吗？”八叶螺舟船主的口吻透出刺骨冰寒。

陆师匠暗叹一声，心知这位东家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先前的失态表现，和另外两位船主对比之下显得太过不堪，而被羞恼之意点燃肝火，才气急败坏地想尽快找回场面。

被逼无奈之下，陆师匠只能半真半假地解释道：“东家莫急，我正以弧形轨迹进行转向，不仅可比停船掉头更快，还能保持航速，便于发挥我们这艘螺舟的优势所在。”

八叶螺舟的船主闻言，面色稍缓，但还是冷哼一声道：“若被那刘克让诡计得逞，从我们这个方向逃出封锁……哼！你这师匠也做到头了。”

陆师匠一咬牙，硬着头皮决然允诺道：“东家放心！那龙鲸船乃是重型螺舟，护罩稳固无比，其他两艘船在消磨光它的护罩法力前，绝没有办法取得胜果。然而，我们这艘螺舟的战法，却最擅于一击克敌……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东家且耐心些看着，在下必定窥准时机，一举给予那龙鲸船致命重创，好壮东家你的声威！”

“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八叶螺舟的船主兴奋地拍了下掌，目光炯炯道，“陆师匠，你若当真能为我取得如此战果，我必定不吝重赏。”

陆师匠面上郑重作揖以对，实则内心苦笑连连，然而事已至此，只能豁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