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个很好看很可爱的男孩子。”秦梦梦说,“我从小语姐姐那里听说的。”
“我没兴趣。”郁冬阳说,“对男的尤其没兴趣。”
“哎呀阳阳姐!你就陪我去看看嘛!”
“你真想见他的话,挑个周末去绣泉花园敲门不就行了?当初我折腾出那些事之后拒绝住校,先生就在那边买了套房子。”郁冬阳朝着小区的方向偏了偏头,“他特别不喜欢卖东西,所以干脆拿来给新资助的学生住了。”
“不喜欢卖东西?”
“是,他觉得卖二手特别麻烦,他买车都是宁愿用烂或者送人也不卖。”郁冬阳说,“他强迫症很严重。”
“谁说的,我觉得老师是我见过的最会生活的人。”
“那跟他吹毛求疵的强迫症也不冲突。三十岁没对象的老处男,你指望他的精神有多正常?”
“真是的!你就是喜欢说老师坏话啦!明明你们关系很好的!”
郁冬阳刚想反驳她,迎面就走过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老师。对方看见了郁冬阳,非常高兴:“冬阳啊,回学校了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我跟老于前两天还说起你来着!”
“……”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的郁冬阳不得不掏出了社交面具,笑容满面地和老师寒暄。秦梦梦憋着笑看着她一脸假笑地描绘自己的大学生活,恰逢一群男生从走廊里跑过,老师推了推眼镜,回头斥道:“你们又要去哪?一天天的就知道满走廊跑!”
“朱老师,我们去找峥哥打球!”
“人家玄峥在文科班好好的,你们一天到晚去骚扰人家干什么!”
“哎呀老朱你不懂!”
“峥哥球打得好!”
“跟峥哥玩有意思啊!”
“午休就这么点时间,早点回来!”朱老师喊着,得到了一连串的应声。他叹了口气,转回来继续跟郁冬阳说话:“这群小子真是不省心。”
“那个峥哥是谁呀?”秦梦梦适时问。
“高二文科班的一个小伙子,高高帅帅的,朋友可多,男生女生都爱跟他玩。”朱老师说,“你们高三生就别管啦,安心学完这最后半年就解放了。”
“长什么样啊?我都有点好奇了。”郁冬阳笑道。
“高二十二班的,你们上门口瞄一眼就知道是哪个了。”朱老师摆了摆手,“个儿又高人又帅,学习成绩也不错,可不招人喜欢么。高一时候我还教过他呢,小伙子说话可有意思了,上课时候我看有人睡觉就开两句玩笑,他每次都能接上……喔,你们要去十二班的话,帮我把这个拿给老高吧,让她签完字直接送到主任办公室。”
郁冬阳接过了朱老师递过来的文件夹,笑容满面地和老师道别看着他下了楼,转身恢复了面无表情,把文件夹给了秦梦梦。
秦梦梦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了,你不去吗?”
“我对那种一听就是校园风云人物的角色不感兴趣。”郁冬阳说,“而且我那届的省状元就是高明他们班出的,我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你只比第一名低了2分啊。”
“那也是我的失误,而我出现在她面前只会让她想起自己曾经的成功,所以还是算了。”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侧楼梯的楼梯口,郁冬阳停住了步子:“你上去吧。”
秦梦梦不得不叹着气自己上了两层楼。她把文件夹交给了高老师,顺便也在高二十二班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很让人惊艳的帅哥。
也可能是老师说得有点夸张?她想。毕竟,裹在校服里的高中生再好看能好看到哪去啊。
她下楼的时候恰逢几个男生在往楼下跑,几阶几阶楼梯地往下跳,她都躲到扶手边了,还是被撞到差点直接滚下去。她踉跄着扑下了最后几阶楼梯,在摔倒之前被一双手及时扶住了。
好漂亮的手。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扶住她两侧上臂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均匀有力。对方在确定她站稳之后就松了手,几个撞到人的男生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道歉,秦梦梦脑袋还晕着,手里就被塞了速溶奶茶和巧克力。
“我没事,不用给我这个……”
“真的不好意思学姐!楼上水房排队,我们下楼跑太急了!”
一中每届的校服颜色都不一样,三年一轮换。秦梦梦的校服是蓝色,几个男生的校服是黑色,楼下高一学生的校服都是红色,因此一眼就能认出年级。几个男生个子都很高,秦梦梦得抬头才能看到他们的脸:“真没事,我要是摔到就让你们送我去医务室了。多亏这位同学扶了我一把,谢谢。”
她说着看向那双手的主人。对方比旁边几个男生都高,这使得她抬头抬得格外费劲。入目的首先是轮廓顺滑棱角分明的下颚,在对方垂眸看向她时,正午的天光透过楼梯间的窗子,自上而下地顺着睫毛洒了下来。
“不用谢,顺手的事。”他微笑着说,“没摔到就好。”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洛神赋》的这段在她脑子里来来回回滚了十几遍,她感觉呼吸都要顿住了。人真的是视觉动物。这会儿的阳光太好了,玄峥的眼睛是一种奇异的浅色,被阳光一照到底,仿佛山谷间叮咚作响的清泉。浅色的瞳仁让他在看向谁时都显得格外专注,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秦梦梦迷迷糊糊地想,看来朱老师真的没说假话。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在搬到高三教学楼之前,她倒是也听说过高一有个长得很帅的学弟。但她向来对八卦不感兴趣,而对于一中学生而言,这种八卦只能说是繁重学业间的一点调剂。现在见到真人,她不由得感慨能和这个人同班好幸运,学累了回头看看这张脸都是种放松。
“梦梦。”郁冬阳听见动静,上了半层楼梯来找她,“怎么回事?”
“没事姐,我被撞了一下而已。”秦梦梦说,“咱们走吧。”
旁边的男生倒抽了一口气。
“卧槽。”他说,“郁冬阳。”
带着点自来卷的齐耳短发,一张清秀但是面无表情的脸,完美符合石城一中传了几代人的考神照片。据说考神唯一一次滑铁卢就是在高考,不是考神考得不够高,而是突然杀出了一匹黑马,硬是比考神的逆天分数更逆天了两分,之前之后都没人再高过这两个变态。但大家一般拜考神时拜的还是郁冬阳——毕竟,还是三年如一日稳定的第一名更震撼人心,她的名字早就变成一个代表着纯粹强大的符号了。
郁冬阳的头发原有些不健康的毛糙和发黄,毕业后她干脆直接把头发染成了棕色,这让她看上去成熟漂亮了不少。几个男生相继喊了学姐好,然后互相激动议论着下了楼。玄峥也说了句学姐好,转身准备继续上楼了。
“你来得正好,帮我把你们班作业抱回去。”郁冬阳身后的走廊上出现了一个抱着一大沓作业的女生,“我不想多爬一层楼了。谢谢你。”
玄峥看到叫住他的人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了下来,伸手接过了作业:“怎么批这么快?”
“老于今天一上午都没事。”女生伸手推了下眼镜,“你赶紧回去睡会儿吧,下午体育课见……梦姐?你怎么过来这边了?”
“啊,郁学姐放假了回学校这边看看,我过来接她。阳阳姐,这是席蔚,我邻居,初中在育文读的。”秦梦梦说。她看着玄峥抱着作业上了楼,这才问:“那个同学刚才扶了我一把。是你朋友?”
“算是吧,我们高一是一个班的。”席蔚说,“学姐好。”
郁冬阳点点头,和她打了个招呼,目光仍落在楼梯拐角。秦梦梦和席蔚聊了几句家常,话题又转回到了玄峥身上:
“我还以为你就和淑瑾关系好呢,都没见你带别的朋友去家里玩过。”
“他假期都要回老家,我们三个就只会一起联机打打游戏什么的。”
“诶,他不是本市的吗?”
“不知道,感觉他不是很想提家里的样子,我也没问。”席蔚推了下眼镜,“没兴趣。”
“他一直就和你们两个女生关系好?”
“我们玩得来一些,但他和班上大部分人关系都挺好的。”席蔚说,“很麻烦,有时候会想主动疏远他,因为喜欢他的女生会在他找我说话时瞪我。”
“淑瑾呢?”
“她神经大条,每天课余时间都沉浸在综艺里,所以完全感受不到。”席蔚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他?”
“因为感觉他太受欢迎了,有点奇怪吧。”郁冬阳说。
“喔,不奇怪,他就是那种人。”席蔚道,“他特享受被人捧着的感觉,热衷于在所有事情上出风头。他到现在为止已经蝉联三届校演讲比赛冠军了,学校的不少活动都是他去当主持人。”
“我还以为他就是个不声不响的好学生呢。”秦梦梦说,“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哇?”
“高一刚来的时候分组,我们组是两男两女,同组的另一个男生稍微熟一点就开始开他玩笑叫他小白脸,他表面上笑着继续和人家聊天,过了半节课就把那个男生前女友姓名都套出来了。当天下午那个男生给前女友当舔狗偷家里钱的事就传遍了全班,班主任打电话给家长确认,他家长气势汹汹跑来学校给了儿子俩耳光。那家伙之后想找玄峥麻烦,结果被他带着自己的初中同学揍了一顿,还报警把人抓走了。毕竟是付钱给社会人士让他们来殴打学生,学生这边及时报警,还手也是正当防卫。那小子最后被判留校察看,活该。”席蔚说,“玄峥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乖学生类型,你见过哪家乖学生能在学校里一呼百应的?他就是那种上课接老师话下课带人闯祸的活跃分子,成绩又拔尖,教导主任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学生和他玩,差生也和他玩,他来者不拒。总而言之,是我如无意外不想接触的类型。”
“那么现在就是意外了。”郁冬阳说。
“因为跟他聊天还是挺有意思的。”席蔚说,“他比这所学校里的大部分生物都聪明多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别的,席蔚就回班里了。秦梦梦和郁冬阳一起下了楼,准备在高三教学楼楼下告别。
“所以,你得出答案了吗?”
“什么?”郁冬阳问。
秦梦梦笑了起来。
“阳阳姐如果完全没兴趣的话,是绝对不会答应陪我来的。”她挥了挥手,“我先回教室啦,周末见!”
“周末见。”郁冬阳说。
她出了校门,开车去了自己在市郊的房子。这片地带比市中心的房价更高,因为更接近帝都边缘了。罗衷正在楼下等她,见她的车开过来就下了车,二人见面,简单客套了几句就开始交接工作。
“老板还让我给你捎了三文鱼,都是他切好的。”公事聊完后,罗衷道,“家里老人下单订的全是整条,他和老陈总俩人切了一下午的鱼,笑死我了。”
“没弄太多吧?三文鱼给我我只能生吃。”
“没多少,他知道你不做饭,蘸料都按你平常的口配好了。”罗衷把装满冰袋的泡沫箱从后备箱里抱了出来,“我帮你拿进去吧,然后还得赶着回家接孩子呢。你这一上午去哪儿了?”
“刚去了一趟一中,还看见了那个叫玄峥的男孩。”郁冬阳刷开院子围栏的铁门带他到了自己家门口,“他到底怎么惹到陈老四了?”
“他在老板身上放了定位器,自己做的那种。”罗衷把箱子放在了她家鞋柜上,叹了口气,“你可别在老板面前提这事啊,小郁总,老板气坏了。”
“他都已经开始逃避了,我提又有什么用。”郁冬阳说,“那小子确实有点意思,感觉是个天生的坏玩意儿。”
“老板一直挺喜欢他的,还说他和你一样都是很有意思的小孩……”
“正是我们这种‘有意思’的小孩才会冒犯人。”郁冬阳道,“陈老四太会看人了,他对于是否是故意的行为心知肚明,对于不懂事的小孩抱有一种泛滥的善意与包容心。但这小子明显是故意要冒犯他,所以他才会生气。而他现在生气的原因主要是自己的**受到了冒犯、以及那孩子不够听话。我们这种‘有意思’的小孩太容易走上歧途了,他认为自己在苦恼要怎么教育他。”
“你怎么看?”罗衷虚心求教。
郁冬阳咧开了嘴。
她不常咧嘴笑,这让她在咧开嘴时看上去格外怪异,像条露出笑容准备狩猎的鲨鱼,饶是罗衷都觉得有点不舒服。“这根本不用苦恼,现在的社会很少能把一个足够聪明的人逼上歧途。”她说,“先生大概自己也还没想明白,他不可能单纯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详细说说?”
“说不定对方在用一种将人物化的眼光看他呢。”郁冬阳说,“那小子可绝对不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