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日,雪。妖宫行馆的室内温度,二十五度半。我犯了迷糊病,躺在房间的榻榻米上。睁开眼,他在旁边对我微笑。我没意识到。我们盖着同一条被子,枕着同一个枕头。见我醒了,他开口埋怨:“你属猪的哦,这么能睡。以前也不这样啊。”我感觉特别不好意思。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想要离开。“我睡了多久?”“一天一夜。”“糟了,我必须马上回家。”“这怎么?你怕某人怀疑你有外遇?”“小喜,别闹了。对了,我没做什么吧?”“没有。”他说。然后想了想,接了一句:“下回动作轻点儿,我可不经你这般折腾。诺?你看,骨头都快散架了。”“不是吧,我碰了你?该死的,我怎么不记得。”我努力回忆着。“哇,你居然不认账。好你个坏擎擎。”他撒娇似的哭了起来,一脸委屈。“这样不好吧。”我嘀咕着。“有什么不好的,你本来就是我的。”“也是哦。”“呸,哪儿跟哪儿啊这都。罗一穗,我警告你,不许骗我。”“坏擎擎,做了不敢承认。呜呜……人家恨你,恨死你了。”我趁他哭得正欢,连忙溜之大吉。
“罗小喜,起床吃早餐了。我今天买的全是你爱吃的东西。你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小宇推门而入。首先见到的,是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绝代佳人。小喜一边开心的哼着小调,一边收拾被褥。
“屋里好热哦,暖气可以开得再低些。”我不搭调的试图转移话题。
“天啊,你们昨晚干了什么?我才一夜未归,你俩就好上了?”
“不是……宇,你别误会。”
“别误会?”
“宇,你回来啦。今天我心情好,做午饭给你吃。擎擎要留下来哦,我给你做几道肉菜。”小喜调皮地冲我抛了个媚眼。
“我不要跟这个女人同桌就餐。”
“好兄弟,你勉强答应吧。她也不是外人。”
“别,我还是走吧。”
“你走吧。你今天要是出了行馆的大门,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天擎很久没有吃穹霄国的菜了。(妖界以冰源国和穹霄国两个国都,划分为两部分。)小喜心疼我,一个劲儿夹东西给我吃。小宇外表冷冰冰的,却和小喜一起夹菜给我。
中天王府。“小色胚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家?”表盘上的时针,已经转了一圈半。
“我回来了。”我脱下高跟鞋,对屋里喊。
“你去哪儿了?”他脸色阴沉难看。
“我......”
“你去找罗一穗?”
“嗯。”
“你不是不要他了?你不是只爱我一个?”他把我按在墙上。“可你知道吗?你每天做梦喊的都是他的名字。你躺在我怀里,心里想的却不是我。”(我因心中有愧,才念念不忘。)
“你不是答应过,不再对我凶巴巴的吗?”
“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他罚我回房面壁思过,不给我吃晚饭。我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兜里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一个傻瓜,正不知情的发简讯给我。
“小祖宗,你饶了我吧。”我看着手机外屏上的名字。
天晨一把夺过手机。把电池抠了下来,机子丢给了我。“别想联系他。提醒你一下,你备用的电池和充电器早就乖乖躺进我的保险柜了。”
千百里外的妖宫行馆。“擎擎一定是被软禁了。唉,我该怎么办?”
“小喜。他那么爱她,不会有事的。”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人界。一一穿着红色的喜服,坐在屋里。我在屋外,看天色变暗。他喊我过去,我叫他出来。
“叫我出来做什么?”
“傻子,看雪。”
“雪有什么好看的?”
“嘘,等着。”
我喜欢紫色,小喜也喜欢紫色。
漫天飘舞的雪花,淡紫色的浪漫。
“好看吗?”
“好看。”
紫雪,是妖术巅峰状态的表现。紫雪,是我们之间的信号。
“天冷,回去吧。”
“再看一会儿,多美啊。”
“一一,我不可能忘了你吧。”我施展法术。不知道恢复仅三成功力的我,能不能做到。
“宝。你看,窗外下紫色的雪了。真稀罕。我带你出去玩儿吧,好不好?”
“好看吗?”我虚弱的问他。
“好看。”
“有事不要瞒着我。还有。我爱你,你爱信不信。我是爱过小喜没错,你要计较我的过去么?小喜已经一无所有了,而你却能霸占着我。我愧疚不行么?”
“愧疚也没让你用身体还债。”
“伊若天晨!我没有。”
他在妖宫行馆外看了一夜紫雪,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冷的天,冻结了他的心。我们一样想挽回已不可收拾的局面,一样想着重归于好。一样活在深深的自责中。可是他眼睁睁的看着我坠入深渊,一次又一次的跌得粉身碎骨。
我才知道,我已经无法回头。
自从得了迷糊的毛病,我几乎隔三差五就要睡去。梦神变本加厉的虐待我,毫不留情。故作坚强的我,早该支撑不下去了。我说:“我一定要赢这场战役。只要平平安安的回彩云幻国,再大的事都有办法解决。”
另一边,万渊花海。灯红酒绿的生活看起来并不适合原本老实的陶棽。他穿着粉色的薄衫,弱不禁风的站在一片桃林之中。墨尽笑了,拍了拍粉衣男子的肩头。粉衣男子今天很不一样。没有浓艳的妆容,没有娇媚的笑。面色极差,顿时丑了许多。谁会知道。曾经风华绝代的他,如今落魄不堪。
“振作些。”
“不用你管。”
“怪我多管闲事?”
阿棽手里握着墨尽带给他的喜帖。
“希望下次,我送来的不是天擎的喜帖。”
红色的纸摊开在桃木桌上。上面写着:“腊月初八,九重神天。琉馨殿,天女墨晴与额驸陶未然大婚。特邀额驸兄长陶棽。望准时参加。”
“墨尽。”他叫住眼前金冠玉带的男人。
“我拒绝和你聊那个女人的近况。”他斩钉截铁。
“我聊她干嘛。我想让你给我弟弟传个话儿。就说,他的决定很正确,我支持他。”
“你要你弟跳入火坑?”
“烧伤也比粉身碎骨要强吧?就算,烧得体无完肤。”
“的确。”
妖族旧圣地,七彩藤林。池水发泛出彩虹般七色的流光。梦幻的花朵,绽出和男主人一样灿烂美丽的笑容。藤蔓缠绕在一个小小的木屋周围,结成一个个解不开的结。
我想,你也希望我回来。抱歉,我回来的太晚了吗?
无论我是谁。第一件做的事,回家。
可这里,早已不再是我的家。
我回来了,他却离开了很久。留下空房一座,留下万般无奈。
若有轮回。定不负君,相思情深。
此去时光定格,命轮不转。
天意难违。
藤林池水的七色流光。人间百态:“喜(红)、怒(银白)、哀(黑)、乐(金)、嗔(灰)、痴(淡紫)、怨(灰黑)。”红色的一道,名曰:“喜”,像一一的喜服。喜欢的“喜”,小喜的“喜”。淡紫色的叫“痴”,灰黑色的是“怨”。金色的“乐”,银白的“怨”。黑色的哀愁,把怨弄得更加阴沉。奇怪的色彩组合,构成一种独特的美。
“对于我来说,一一是我心间不可触及和磨灭的一道伤痕。我情愿呵护他到世界殒灭,也不会伤他分毫。从我变得麻木不仁的那一刻。我知道,我一定会失去他。
重逢是在夙夙魂魄到处游荡之际。
冥府是个阴森潮湿的黑暗国度。冥河的对岸,一个男人傻乎乎的对我笑着。他看起来智商和孩童差不多。他牵过我的手,对我说:“走,我们回家。”我突然觉得可笑至极。“我还有家么?”心想。
期期死了。我和肚子里的小家伙(小种子)一起,随他而去。我本想去地府和他们相聚。可隔着冥河,遇到了他。
“傻子,我们去哪儿?”我问他。
“家。”他只回了一个字。
他牵着我的手。我的心,却在剧烈跳动着。像戏文里常出现的桥段,似曾相识。
以前,他虽傻却精。
现在,他彻底傻透了。‘他渡阳气给我,还帮我重练元神。
感谢他让我复活重生,继续为祸人间。
天空闪烁的星辰,是死人的魂。
有一颗是你,正在看我苟且偷生。
白莲是万物池中的一只花妖。他藏在代表人间百态的七色流光中,看尘世变更。
“贴心大哥哥,我又来找你啦。”我摇摇水面的浮枝。
“我活了整整数万年,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聊的丫头。”
“我问你哦。跟我一起的那个傻子,怎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傻子,人家有名字的。”
“原来他有名字啊,快告诉我。”
“你听着。他叫罗一穗,是一株藤萝。”
“他脑袋真不是一般白长。阳气流失过多,搞不好便搭上命了。这个事,我还是懂的。”
“你让他做吧。反正他就是傻,咱也没办法。”白莲叹了一口气。
“夙夙。”不远处传来一穗的声音。
“我在这儿呢。”我应着。
一穗一路小跑到她身旁。
“你看你。我又不走,跑什么跑?”我掏出帕子为他擦汗。
“我怕你,离开我。”他傻兮兮的笑语。
“白莲。我们先回家啦。”
“回去吧。”
他一直在。你看不到,却相距不远的地方。
没有勇气靠近你,却无声守护的地方。
忘川泉一过,他就再不会记得我。他把命度给了我,使我没脸迎接未来。
“我没想到,小喜还记得我。”
冥王一向爱看热闹。所以,有的人不想喝忘川泉的水。他就依他们,然后看事情会如何继续发展。
“我又来了。”我双眼通红。
“世间多有痴情人,情仇爱恨不离身。年轻人,看开点。”冥王安慰我。
“您上次不收我入地府轮回,是因为我情缘未断么?”
“没错。”
“他是我什么人?”
“他是,你罪恶下的牺牲品。”
“听说您很爱打赌和看戏。”
“乏味的生活,总该找点儿乐子。”
“我赌,我会是您从未看过的精彩绝伦的好戏。”
冥王收我入了地府。他没急着让我重新投胎,而叫我待在这看别人下地府后的表现。无外乎是生离死别和如获解脱。
“看够了就走吧。”临走,他有些舍不得的送我。
“不用饮忘川水?”
“你太强了,喝了也没用。不幸的是,你的记忆会日渐积压。如果伤痛太多,不见得是好事。孩子祝你好运。”
“再见。”她眼角含泪,抱了抱这个慈祥的长辈。
七彩藤林。傻子很少粘着我,也不会跟我提他的过去。我出去玩儿,他就会乖乖的坐在门口。等我,像等自己的恋人回家。他厨艺特别好,会烧很多好吃的菜给我吃。还会帮我擦口水,哄我入睡。白莲告诉我。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心上人的。我说:“我记得,我永远忘不掉他的好。那天只是受地府阴气的影响,才失忆了好几个月,不认得他。我主动坦白,我就是一穗朝思暮想的人。我答应给他一个家,带他来七彩藤林。盖房子在万物池边,种藤蔓在木屋上。”白莲吃惊地看着我,无法平静。
我是羽空子萱,他是罗一穗。
我是萱灵天妃,他是罗一穗。
我是伊夙,他是罗一穗。
我是月恬絮,他失踪了。
万物的爱恨嗔痴怨,我们的喜怒哀乐忧。
空空的房子,空空的内心。
随时光逝去,隐藏。
我踏着恨天高般的紫水晶鞋,蹲在万物池边发呆。老祖说,我并不快乐。是啊,我以为娶桃子为后,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我以为,如愿以偿足够让自己快乐。世事难料,桃子是来报仇消怨的。老祖曾经见过小喜,满意的很。我执意反驳。说他小孩子气,没有能力担此重任。老祖骂我脑袋秀逗了,被媚术迷得团团转。我说,论媚术他可差我太远了吧。换做从前,我定会哭得惊天动地。可我懂。从爱哭鬼到一个坚强的女人,是不败神话的必经之路。
只要我心狠,江山霸业唾手可得。到时,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只要是小喜,就能讨得所有人的欢心。这些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只想讨我一个人的欢心,白首不离。
可我不想伤害他。
其实更不想身处万花丛中,迷失自我。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特别宠小喜。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甚至派男闺蜜去服侍他。生活起居,无不细心。连老祖妖灵都说,我快把小喜惯到不行了。六界没人敢动他一根汗毛。他完全可以在六界横着走。“哪个不要命的欺负我家小喜,就是活腻了。”好像我有放话给六界之人。我狂妄的撂下狠话,默默的保护他。妖后娘娘,难道你看不见么?
小时候,小喜求我母后把我许配给他。母后为难的看着勋哥哥和他,对他说:“擎擎喜欢谁,我也不知道。傻孩子。再等个十年八年的,结果自然会见分晓。”
结果我成了一个花花肠子的败类,到处祸害男人。活着,没有爱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