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修长,眉清目秀,虽自幼习武,却很是斯文俊雅。
师兄怀中抱着他心爱的横刀,陪水闲一起出了客栈,到了一间早点铺子。
豆花,油条,再加两个菜肉包子,水闲吃得很是满足。
师兄向外张望,觉得很不对劲,“昨晚咱们进到许镇,虽然没来得及出来逛,在车里也看到街市是繁华的,人很多,今天怎地如此冷清。”
早点铺老板闻言叹息,“别提了,说是许镇藏了个江洋大盗,胆小的都躲家里了,不敢出来。如今官府设了关卡,许进不许出。”
师兄忙问是什么样的江洋大盗,老板知道得还挺多,“这江洋大盗叫断十三,官府画影图形大肆捉拿多日,谁知他之前一直躲在许镇。”
“山间有个姓石的樵夫,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朋无友,性情孤僻,这几日樵夫进进出出戴着帽子,低着头,便没被人瞧破行藏。”
“昨日,村民无意中在一处废弃已久的破庙中发现了樵夫的尸体,村民报了官,大家伙方才觉察到不对:樵夫已死,那这几天穿着樵夫的衣服、独来独往的又是谁?莫不是正被通缉的、同样身高八尺的断十三?”
“唉,断十三竟然在许镇,许镇不得安宁了。”
水闲和师兄问清楚了,知道断十三的画像在前街,便会了钞,一起到前街观看。
水闲瞧得很仔细,“断十三,身高八尺,方脸,眉毛又粗又乱,眉飞入鬓,鹰钩鼻子,血盆大口。”
“还有悬赏。”师兄饶有兴致,“活捉,二百两;提供线索,也有一百两;”
“没说抓个死的怎样。”水闲摸着下巴,“看来官府是想抓活的。”
官府的告示,没法说不许杀死断十三这个人,因为断十三很危险,真遇到了,总不能让老百姓坐以待毙。
但没有申明死的断十三也有悬赏,也就是不鼓励这么做。
水闲和师兄一起到关卡处看了看。说的是许进不许出,其实只是对于平民百姓是这样,一位奢华的官太太,便带了仆从侍女等人,大摇大摆的出了许镇,踏上去京城的官道。
“这管得也太松了吧。”师兄忧虑。
好在有大理寺的差人来接管了关卡。
大理寺的官兵铁面无私,真正是许进不许出,就算进许镇也要严加盘查。
这就放心多了。
镇上有个江洋大盗,依着水闲的性子,真想立即出发去把这大盗给抓了,但余霞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这时过来央求,说太危险了,求姑娘赶紧回客栈。水闲不忍拂其好意,便和师兄商量了一下,随余霞一起回去了。
水闲等人离开后,先后有两拨人通过关卡,进了许镇。
第一拨是信国公和他的随从,二三十号人,人人骑着高头大马,气势雄伟。
第二拨是定襄侯府的大少爷水倞,护卫着侯府几位姑娘的马车,马车旁许多丫环婆子,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这两拨都是公侯权贵,差人惹不起,盘查过后,放行。
……
路上水闲和余霞随意聊着家常,听到水县令和二公子水巽同年同月同日生,心中雪亮。
这不就是话本上真假公子的路数么?两个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两家抱错孩子,三十多年后父子相遇、相认,但为什么是义子?证据不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闲丫儿,快过来。”才进门,便听到右上房传出老太太沙哑的声音。
老太太姓奚,是水县令的母亲,水闲的祖母。
师兄皱眉。
这老太太多年来一直刁难小师妹,好不讨厌。
水闲一笑进屋,“老太太,你不是水土不服病了么,这么快便好了?”
正堂坐着位老太太,五十多岁的年纪,方脸,高颧骨,吊梢眉,三角眼,面相透着刻薄阴险。
奚老太太还挺挑剔,“闲丫儿,我听着有个丫头叫小溪,这可不行,你让她把名字改了。”
她姓奚,便不能有丫头名叫小溪 。
水闲奇道:“小溪是定襄侯府的丫头,和您有何相干?”
奚老太太平时对水闲没啥好脸色,但往后要住到定襄侯府,耐着性子讲道理,“祖母虽然是乡下人,当官人家的规矩也是听说过的。这小丫头的名字得避着主子,这叫啥避……避……”
“避讳。”水闲替她说了,“可小溪是侯府的丫头,您又不是侯府的主人,避不了。”
奚老太太急了,“我怎么不是侯府的主人?咱们往后不是要住在侯府么?你这个臭丫头,你敢不听我老人家的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水闲好整以暇看着她,“我父亲和侯府二公子水巽,同年同月同日生。”
奚老太太正要开骂,气势足足的,嘴巴大大的,闻听此言,怔在当场。
水闲贴近奚老太太,“你再闹,我便将旧事全部说出来,到时候那位了不起的侯府二公子,会不会恨死你?”
奚老太太目光凶狠,却不敢再开口了。
“我可以走了么?”水闲柔声问道。
奚老太太黑着一张老脸,勉强点头。
水闲哼了一声,摔门出去了。
师兄在外面等着她,“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小师妹你家的事,我还不知道?奚老太太一向待你刻薄,好多回我都想打她。”
水闲更生气了,“打她都是轻的,师兄你不知道她有多坏……”
师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婢女惊慌失措的声音,“国公爷您不能进去,国公爷请留步……”
“谁敢拦我?让水小六出来!”青年男子的声音当中,透着放肆无礼。
……
杏儿呆了呆,“信国公怎会知道咱们住在这里?”
洪嬷嬷皱眉,“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定是……定是……”长叹一声,尽在不言中。
杏儿随后也明白了,“定是有人心中不服,故意为之。”
信国公温澄江,三姑娘水媖看不上,四姑娘水媗、五姑娘水娫,可是巴不得呢。
六姑娘人还没进定襄侯府,就想越过四姑娘五姑娘抢到乘龙快婿,四姑娘五姑娘岂能甘心?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信国公这不就找到青云客栈来了么。
不管两府的长辈如何想促成这桩婚事,信国公本人亲自拒绝了六姑娘,六姑娘但凡还要脸面,便不能继续纠缠。
洪嬷嬷惴惴不安。
凭她是阻拦不了信国公的,眼看着事情就要办砸,这可如何是好?
……
水闲本就心里不痛快,又听到外面有人嚣张挑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推门出来,双手抱臂,斜眼看向来人。
信国公温澄江,年轻气盛,带着二十多名伴当,气势汹汹到了近前。
看到水闲美貌过人,温澄江眸中闪过丝惊艳。
雪肤星眸,娇美无比,这便是水家六姑娘?
……
护卫来报,说大少爷护着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和云姑娘来了,洪嬷嬷急忙出迎。
四姑娘水媗脾气急,走在最前面。
她和五姑娘水娫是双胞胎,乍一看上去长得很像,都是长挑身材,削肩细腰,肌肤白皙,容貌出众,不同的是水媗艳丽中透着几分英气,水娫则温婉许多。
水媗眼睛亮晶晶,兴奋雀跃,“六妹妹在哪里?六妹妹你没事吧?”
洪嬷嬷:“……”四姑娘你这明摆着是看热闹来了,你多少掩饰一下好么。
信国公当众下了六姑娘的面子,你很开心?
三姑娘水媖面如满月,相貌丰美,是长辈喜欢的那种美丽而有福相的姑娘,妆扮的也很是富贵,珠光宝气,花团锦簇。
水媖平时很讲究风度,这时面色却有些焦灼。
陪在她身边的是一位黄衫少女,云学士府的大小姐云雁。
水媖生母唐氏早逝,她父亲水巽续娶云氏,云雁是云氏的娘家侄女。
云雁袅娜娉婷,一脸聪慧相,好心好意的劝说,“媖媖你不必这般忧心忡忡,你家四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初次见面,彼此肯定都是客客气气的啊。”
放心吧,闹不起来。
水媖幽幽叹气,“但愿如此。”
几位姑娘进来了,侍女婆子等自然跟随,呼拉拉的,院子里多了一大片人。
上房台阶上,站着位妙龄少女。
虽然是头回见面,但用不着别人介绍,水媖等人都知道,那是六姑娘。
定襄侯府的几位千金全是美女。可她们到了六姑娘面前,都失色不少。
六姑娘美得太突出。
光丽照人,殊色无双。
……
温澄江呆了许久,目光落到水闲近乎寒酸的衣着上,气不打一处来,“就凭你也想当信国公夫人?你也配?”
话说出口,温澄江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水家这位六姑娘娇滴滴的,这些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水媗等人大吃一惊,“澄表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表面上都在抱怨,其实内心戏非常丰富,异彩纷呈。
六姑娘还没进定襄侯府,便被信国公当众侮辱,何其不幸……
……
水闲冷笑一声,“我有两位婢女,一名余霞,一名成绮。”
“那又如何?”温澄江没反应过来。
不光温澄江,水媗、水媖等人,一时之间也没明白水闲这话是什么意思。
水闲扁扁小嘴,不无轻蔑,“你这个不读书的纨绔,小谢的诗都不知道?《晚登三山还望京邑》没读过?‘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余霞、成绮、澄江,意思便是……”
水闲环顾在场众人,一字一字,有意拖长了声音,“你,温澄江,只-配-和-我-的-婢-女-同-列--”
众人皆惊。
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温澄江才回过味儿,“你,你嫌弃我?”
水闲一乐,“然也。”
“你竟然嫌弃我?”温澄江不敢相信。
水媗等人先前也是惊呆了,这时慢慢回过神,看向水闲的目光复杂难言。
这位新来的六姑娘何许人也,竟连信国公都敢当面奚落。
信国公夫人之位,多少名门闺秀求之不得,她却弃之如敝履。
水媖暗暗生气。
众姐妹中,本来只有她看不上温澄江,水闲初来乍到,也敢跟她比?
配么?
水闲出了口恶气,心情愉快,“温澄江,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若不登门挑衅,我也犯不着嫌弃你。咱们两个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水闲胜利的眼神逐一打量着温澄江和他的随从们。
蓦然和两道阴鸷的眼神相遇,水闲心里咯噔一下。
此人面相不善……很确定不认识,但莫名有些眼熟……
见水闲凝神思索着什么,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温澄江很不舒服,“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你解释清楚。”
信国公府和定襄侯府可是世交,怎么可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水闲眼睛一亮,想起来了。
这人不就是官府重金悬赏的断十三么?
虽然断十三乔装改扮了,却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
断十三未必真姓断,只是他属于断头帮,凡进入断头帮的人,全部姓断,取断头也不怕的意思。
可以说,从进入断头帮的那一天起,他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定哪天就丢了。
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大盗,手段之凶残,难以想像。
若不先拖住断十三,冒冒失失喊出来,断十三先发制人,不定是谁遭殃。
断十三惯使双斧,斧柄仅有尺余,斧刃甚小,双斧均可插腰,温澄江的伴当明显纪律松散,断十三若发难,一斧一个,那就是两条人命。
水闲正和师兄小声商量对策,外面传来雄壮整齐的脚步声,和喝斥声,“闪开闪开,官府查案!”
一队黑衣差役雄纠纠气昂昂进来,为首一人手持画像,“来人,给我挨个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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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