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栖云被问的哑口无言,他见沈琼玉直视着他,顿时心如擂鼓。
“师尊怎么问也不问我原因,就断定我有错。”他抿着嘴低声问出口。
“学堂之事,旭周长老已经派人通传过,前因后果为师自然知晓。”他顿了一下,又森然道“你所修炼,一招一式都是为了除魔卫道,同门内斗,你可真是出息了。”
路栖云低着头,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侧,语气低沉的道“是他们先动手的,况且之前他们还欺辱师兄,我实在是看不过才….”他心里焦躁的狠,双手背到身后握成拳头。
“若是德行有损,司律会罚,罚过三次,再过长老会审,不思悔改者可逐出师门。”
他沈琼玉一句逐出师门,说的倒是容易,之前这些事情不是没通到司律殿过,每次都是调停,最多也就是罚抄门规而已。不痛不痒的惩戒有什么用处,到头来还不是给他们这帮人又点了一把火。
路栖云气不过,咬着牙道“我没错”
反正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顶撞沈琼玉了,既然被叫劣徒,那就干脆把这名号做实了的好。
他放下话,就不再言语,看样子死猪不怕开水烫。
沈琼玉点点头,“旭周长老罚你,你便在此思过吧。”
他回完,便转身而去,似乎是一眼也不想再看见他。
路栖云余光瞥见那抹雪白的衣角攘起弧度,在半空中翻了个好看的波纹,他像是乘着风,半分不留恋的徜徉而去。
再抬头,沈琼玉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从来不问青红皂白。
这个人对自己和暮岁从来不过问,他小的时候与暮岁相依为命,整个山头上只有他们俩,暮岁不过也就长他十来岁,大残废带着不知道哪来的小杂种,可不就成了任人欺负的对象了吗?
小杂种,小杂种。
这个名字几乎伴随了路栖云的整个幼年,明明都是一般大的孩子却一口一个小杂种的叫他,可他自己却连被这么叫的原因都想不起来。
脚边有颗小石子,他一脚踩上去按在地上搓了半天,心里幻想着这是沈琼玉的脑袋,是他的脑袋,然后他一脚把石头踢走八丈远,突然就觉得扬眉吐气了不少。
路栖云百无聊赖的望着天际发呆,视线中突然瞥见一抹白色的影子正掠空向着西去。
鸿雁?
它大白天这是干什么去?
路栖从地上寻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冲着石头吹了口气,他眯着一只眼睛瞄准了鸿雁,一个轻巧弧度抛过去,正中鸿雁屁股。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
鸿雁叫突如其来的敌袭吓得一时间忘了飞,直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脸着地跌在司书殿门口。
“哪个孙子扔的石头砸了爷爷。”鸿雁捂着屁股趴在地上恨的牙痒痒,它睁开眼,正巧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跟前。
这鞋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鸿雁转着小脑袋想了一会,那靴子的主人蹲下来,也歪着脑袋看它。
“死了没。”
“路!栖!云!”怎么是这个祸害?!它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从主殿往外飞,今儿这路选的不好,路上趴着瘟神啊这是。
鸿雁坐起来晃了晃脑袋,赶忙优雅的拍了拍翅膀。他想不动声色的开溜,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哪儿去啊。”
“咳,没,没啊,我就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路栖云伸手抓住鸿雁的细脖子,看着笑眯眯的,就是说话语气好像在咬着牙。
鸿雁吞了口口水,慌忙摆动翅膀,“不是不是,我这不是山上无聊,想下山听听小曲儿什么的…..你可别告诉沈琼玉啊。“
“你不是扶光仙人的关系户吗?还这么怕沈琼玉。”路栖云见它说了实话,也就不为难它了,松开了攥着的手。
“你那师尊的脾气你还不知道,管你们不许下山也就行了,连灵兽也要管,真是没天理”鸿雁大声控诉。
那确实是,沈琼玉倒还真是一视同仁,不许就是不许,就算你是只鸟都不行。
路栖云抱着胳膊,“哎?你上一句说要去干什么?”
鸿雁:“啊?山上无聊?”
路栖云:“不是,再下一句。”
鸿雁回忆了一下,“下山听听小曲…什么的?”
路栖云突然裂开嘴笑着看它,看的鸿雁一阵后脊背发凉。“干嘛啊你要!你别这么笑,有话好好说。”
“见外了不是?我还能怎么样呢,刚下学堂,没意思的很,你要去听曲儿,不带我那不就是不仗义了。”路栖云勾肩搭背过去,看似关系好似的,搂住鸿雁的小脑袋。
“别别别,别靠这么近,我害怕。”鸿雁退了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行”
路栖云挑眉:“为什么不行?”
“带你去勾栏瓦舍,沈琼玉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那咱们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嘛”
鸿雁还真认真的想了一会,“还是不行,沈琼玉那么厉害,不可能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它对于沈琼玉的厉害还是很认可的,想要把个大活人带下山还不被发现,困难。
路栖云敛了笑,无缝衔接切换成恶狠狠的脸威胁,“那我就跟沈琼玉告状,说你下山,还专门往不正经的地方跑!你看沈琼玉打不打你。”
“那怎么能是不正经的地方呢!那是好地方!”鸿雁下意识的反驳。
“那既然是好地方你就带我去看看,不然我指定让师尊知道这事。”路栖云耍无赖,背着手一转身就要走似的,吓得鸿雁赶忙用嘴叼住他的袖子。
“成了?”
鸿雁一个脑袋两个大,硬着头皮道“去去去,去还不成吗!”
它自原地转了一圈,将人形化出来,是个看起来很贵气的小公子哥,粉妆玉砌的。
路栖云想着,你叫我罚站我就罚站?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光景?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逃罚了,这种小事再多也不至于到司律殿惩戒的程度。
路栖云撇了撇嘴,当即与鸿雁一步三颠的偷摸下山去了。
踏星宫虽是落在仙山上,山脚下的人间烟火也是顶旺盛的。她们所在的位置不算是东泽上荒凉的地段,虽说距离繁华京都也有些远,不过好歹便利。
门派内除了有委派需要下山除祟之外,其余时候是明令禁止宗内弟子下山的。
也有许多受不住山上清苦的弟子偶尔跑下山头解馋,毕竟人间的吃食比踏星宫可好上了千倍万倍。
路栖云往常也是这许多里面最是惯犯的一个。
他早就熟门熟路了,从哪里下山的路更近,怎么能更快的到村子里,哪一处僻静不会被发现,摸的门清。
只不过,寻常时候他常去的是一家酒肆,鸿雁说的勾栏瓦子他从外面路过的时候有瞧见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去看看。
俩人顺顺利利,一路便下了山。
这村子叫七兴镇,镇里已酿酒远近闻名。
今日正好赶上有集,道路两侧摆了许许多多的小摊位,各色商贩叫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过路哎,让下让下。”
路栖云躲开后面拉着货物的马车,回头看了一眼上面骂了整整齐齐的木桶,不知道要往哪家酒肆去。
“公子看看钗子啊,买给心上人的。”
“凉糕哎~本地特产,祖传手艺九十九年的凉糕~”
嗬!九十九年!马上就要成百年老字号了!
“不买别挡路啊,字画!字画!”那边吵起来了,“你懂什么这可是进贡给皇家的砚台,就这么一块落到我手里了。”
“你这砚台一看就是假的,还什么贡品?”
“老子这是传家宝!不懂拿回来你!”
“抢什么抢!撒手!”
?“啊!我的砚台!赔钱!”
一群人闹哄哄的挤在一起,好像是没谈好价格,还不小心失手把货物砸了,路栖云挤过去跟着看了一会,见一个书生样子打扮的人正蹲在地上痛心疾首眼含热泪。
那边还有人伸手招呼他,是卖普通果子的。
路栖云觉着有意思,拉着鸿雁愣是转了一溜够,给他师兄买了块玉佩,君子佩玉,正符合他。
眼瞅着暮色四起,街上的集市还未散,已经陆续点起了灯笼,路栖云终于转够了,给鸿雁累的满头大汗。鸿雁拍了拍路栖云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一座三层的楼阁,那上头布置的好生奢华,红绸锦缎,点缀在楼前,门口灯笼高悬,远远望过去仿佛是一座珠翠碧玉的不夜城。
路栖云顺着望过去,见牌匾上写着“百里香”三个大字。
“这处就是七星镇最大的瓦子了,其余小的也不少,只是没有这里酒香人美,来这里献艺的都是极漂亮的人儿,走走走,看看去。”
路栖云点了点头,满眼瞧着人来人往,他闪身不及,突然叫抹粉色的身影撞进怀里,一低头,原来是个娇俏的小女儿家被挤的慌不择路,她低着头羞怯的跑了,路栖云回头看过去,见那影子泯灭在众多颜色当中,瞬间便没了。
他像小狗似的怂了怂鼻尖,好香。
鸿雁用胳膊戳了戳他,他回过神来,看到有个打扮端庄华丽的美艳女子正冲他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