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吗?”沈琼玉蹲在他面前,“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入魔的。”
对于沈琼玉的发问路栖云就像是听不懂一样,他安静的盯着近在眼前人,似乎是因为味道熟悉所以并没有继续发疯的架势。
见他不答,沈琼玉明白过来,他现在醒了,可意识仍旧不是自己的。
说白了,路栖云现在确实像是个未被驯服的野兽,所行皆由心,这种样子的他一旦放入凡尘只会因为自己的私欲越发疯狂,到时候死伤无数他更难逃一死。
只有囚禁他,让他在身边一辈子,才能困住想要杀人的獠牙。
沈琼玉看着那双赤红的眼瞳,路栖云似乎也知道面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放下了警惕心,沈琼玉用伤口还未愈合的手去按住他的后脑,然后强迫他与自己额头相抵。
“乖,让为师看一看。”
他闭上眼睛,两人相碰的额头处隐隐有幽蓝色的光芒出现,沈琼玉开了通神共鸣,他想进入路栖云的识海。
在一片黑暗中,沈琼玉看到了一切。
对于这个徒弟八岁之前的事,他一直都不知道,在见到这个可怜的幼童时,他已经被千锤百炼成了不会说话的木偶,紫霄宫的手段了得,训练出来的御奴勇猛无比,为了主人可以毫不犹豫赴死。
可是没人知道他们的训奴之道究竟是什么。
那时候很多门派想要去模仿紫霄宫训御奴,可是妖兽天性残暴,哪怕是被捉住了自我了断的也不在少数,剩下的一些大多都是身有反骨,御奴杀主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久而久之各大门派这才意识到,训御奴是个技术活,他们做不到,于是这项功法逐渐成了紫霄宫的秘术。
没了麒麟又如何,有了御奴依然能稳坐地字首位的宝座。
沈琼玉记得魔界的结界是有过两次动荡的,一次是因为之前行天道举万人之力强行打开了入口的封印,他们想要迎魔族重临人世,这个计划被沈琼玉和青鸟书联手镇压。
在此之前还有过结界动荡,那时候沈琼还未入世,修仙界的战力有限,各大门派都需要抽调人手去阻挡结界破损。
从结界的裂缝中不断有魔族跑出来,正道修士少,一时之间被反杀了许多,多亏了离着近的紫霄宫出手,当世掌门一声令下,合宫上下全部出动,成千上万只御奴首当其冲。
那一战里紫霄宫损失严重,手里训好的御奴一度差点被杀绝。
虽然曾经的风光不在,但是宗内弟子大义,所以紫霄宫的地位也在地字级别中提升到了榜首。
训练御奴突然从众家不耻变成了惹人羡慕。
因为他们发现,只要让御奴去送死,修士就不必承担任何风险,紫霄宫的弟子未减一人,他们所需要做的不过是是继续训妖兽罢了。
沈琼玉的意识进入到路栖云识海中,在一片黑暗中,他看到了一点微弱的火光,越走越近,最终他发现自己的视野被几根铁柱遮挡了。
啊,那是囚笼。
“好疼啊。”
“娘亲,我好疼啊。”
“你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那是路栖云小时候的声音,沈琼玉在刚将路栖云带回来的时候他不会说话,大概是换了环境,所以幼童害怕,整日躲在桌子底下,不管沈琼玉说什么他都摆出一副呲牙的样子,好像只要显得凶恶了就能吓退所有人。
他整日整日的不睡,眼神空洞无神,沈琼玉惊叹他如何能熬的住,更奇的是在诛妖台上受的伤仅仅过了两日就已经愈合,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当时深可见骨,现下全都消失了。
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路栖云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入了他的识海才知道原来同样是人,竟然能有那么多折磨手段。
他看见了路栖云刚被捉来时的样子,看到了每日的毒打和试药,也看到了那些人将他完全踩在脚下的样子。
紫霄宫不仅毁了他的躯体,更毁了他作为人的意识。
沈琼玉难以想象,他的体质特殊,恢复能力迅速,这样的能力却让他更加饱受折磨,那些人会因为好玩各自下赌,今日折断一双脚,明日利器捅入肺腑,他们在赌路栖云恢复的时长,在赌他的身体能承受到何种程度。
肮脏的金子在抛洒中滚在地上。
已经被血染尽的路栖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只是觉得黄澄澄的很好看,可是金色沾了血,脏了。
他们不嫌弃,仍旧会捡起来然后揣进怀里。
那自己呢,自己也不脏的,只要洗一洗也能被搂进怀里吗?
烛火切断。
仅有的一点亮光消失后,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意识回身。
沈琼玉剧烈的喘息,刚才接收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了,他看见了那段被自己亲手封印的记忆,看到了路栖云在八岁那年所经历的一切。
他恍惚的看向面前的男人,没有什么反应,他安静的盯着沈琼玉。
这些事不论放在谁身上都难以忍受,其他人有选择死的机会,可是他根本没有,他何尝在血流如注中没有祈求过死去,就这么死掉吧,死了就不疼了。
身体的自愈总会将他重新投入这人间炼狱中。
他死不了,他连死都不能选择。
沈琼玉内心酸涩,他就这样放任这段经历潜伏在路栖云的记忆深处,不论什么时候被解封都会将他逼上绝路。
紫霄宫,吕骁。
他明白了,一定是因为和吕骁的对峙让他想起了幼时的记忆,所以才会控制不住发狂入魔。
沈琼玉有些慌的挥手将控制路栖云的铁链松开,他本是害怕路栖云会意识不清伤人,可这样对他与当初的紫霄宫有什么区别,胳膊没了束缚,路栖云竟然直接将他仰面扑倒,整个人俯在上方。
獠牙轻显。
“对不起。”沈琼玉的声音颤抖,“是为师的错,是我没有发现,让你苦了许多年。”
路栖云没有听他说话,像个犬类一样凑过去用鼻尖顶了顶沈琼玉的下巴,他的意图很明显,沈琼玉心疼得一塌糊涂,不论路栖云现在到底是不是意识清醒,他都想补偿他。
“对不起,为师不丢下你,这次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了。”
温热的鼻息顺着下颚滑到耳边,沈琼玉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他侧过脸,将自己的脖颈露了出来。
得到了身体主人的允许,路栖云伸手扒开了那层层叠叠包裹着的衣领,莹白如玉的肌肤显现,他对沈琼玉的血渴望到极点,尽管刚才喝了个足,可这人不知为何让他很留恋,他一口咬上去,来不及吞咽的血顺着脖颈滴落到地上。
沈琼玉一声不吭,就当作是补偿吧。
后来这几日,他下了道结界,将自己的房间全都罩在其中,鸿雁嗅觉灵敏,曾来问过两次血腥的事,都被沈琼玉挡回去了。
他心疼,所以对待入魔的路栖云格外小心。
没了束缚的人在接连三日吸食血液的欲求得到满足后,变得温顺了不少。
除了意识依旧没有恢复之外,路栖云表现的就像个未开智的动物,有时候兴起还会叼着沈琼玉的手指磨牙,他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可每当这时候沈琼玉心里都很难受,这不就是紫霄宫想要将他训成的模样吗?如果当初没有自己横插一脚,也许再长大一些的路栖云就如现在一般,没有自己的想法只会对主人一味服从。
那些他记忆中的丑恶嘴脸也会将所有罪恶在他身上付诸实践。
路栖云对于血液的渴望越来越多,他养成了咬沈琼玉的习惯,因为他不拒绝,所以开始得寸进尺,他无止尽的想要和沈琼玉亲昵。
他最喜欢咬脖子,那里的肌肤细腻,只要轻轻舔,那具身体的主人就会战栗,路栖云觉得有趣,后来哪怕不是为了血他也会扑倒那人身上去舔他的喉结。
期间暮岁曾来和沈琼玉说过,花朝已经醒了,但是她不怪路栖云还让沈琼玉别责罚他。
沈琼玉对路栖云无限骄纵,他在等着紫霄宫找上门来的日子,那些人也确实没有让他久等,在他带着路栖云逃回来的第五日,千星白御结界有异动,沈琼玉能探知到是宋时雨,既然他回来了,那么其他人应该也到了。
宋时雨此时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如何保存踏星宫和广寒君的声誉,当日混战,路栖云不止杀了紫霄宫的人,甚至连其他门派都或多或少有弟子伤亡,原本只是两派之间的矛盾却扩张到了整个修仙界。
似乎不交出路栖云,踏星宫就是包庇异端。
可当日沈琼玉一意孤行非要救走他,现在来劝说怎么可能会乖乖送出去。
作为踏星宫的代掌门,她必定不能让宗派名誉毁在自己手里,宋时雨斟酌该怎么劝沈琼玉,可她还没说话呢,房门突然打开,沈琼玉与她面对面立着,神情依旧,一点不见慌乱。
“他们来了?”
“啊..啊对,当日广寒君走后,我与他们不好交代,吕炙冥咄咄逼人,非要来踏星宫讨要说法,我实在是没法…..”
“嗯,我知晓。”沈琼玉走出来,挥手将结界加固以防止任何人趁自己不备去杀路栖云,“走吧。”
宋时雨惊讶,“广寒君….想好对策了?”
沈琼玉的脚步未停,一路向着院外走去,“他们此番前来不过是要讨个公道,我去给他们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