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的分布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且时不时就会发生变化。眼见着前面是一处洞口,撞上去就变成了一面墙。
墙里钻出一只利爪,擦着刘牧云的脖子划过。
刘牧云调转方向继续跑,鼠群紧追不舍。
几把袖中剑,在鼠群中穿梭,穿透老鼠脑袋,老鼠便躺倒在地,失去生命。小鼠不足为惧,两只大鼠却不得不防,它们在鬼域中野蛮生长,已经有了不俗的实力。
一根光秃秃的尾巴缠住了刘牧云的双脚,刘牧云往前一趴被绊倒在地。
老鼠打洞奇快,两只老鼠一前一后,将刘牧云夹在了中间。
袖中剑刺到大鼠身上,大鼠皮毛滑溜,小飞剑从皮上滑开,未能伤得老鼠半分。
飞剑划开,符咒也贴不上。几枚地火种扔出,叫老鼠张开大嘴一口吃了。
地火是灵火,虽只是一小口火,落在身上,也足以烧得刘牧云这样的修士皮肉焦黑,若是运气差的,直接没命也是有可能的。老鼠竟能吞下无事?
刘牧云心里有了思量,老鼠的爪子再次袭来,刘牧云向它跑过去,然后跃起,跳进了老鼠的嘴里,落入了它的腹中。
不是发疯,不是莽撞。
刘牧云确定老鼠腹内另有空间,才会跳入。
说来也奇怪,刘牧云是根据自己直觉确定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刘牧云不止在一个人嘴里听到过天赋神通这个词,没有天赋神通的人说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刘牧云也不大明白,但她觉得自己好似是在领悟空间规则堪勘透空间奥秘上很有天赋。
有天赋神通中,几乎都是旧世界仙神之后。仙神之后血脉流传,自然每一代都会有不同反响的人出现。所以,这些仙神之后所在的家族,只会成为修仙世家或是全族覆灭,没有第三种可能。
刘牧云确定自己家人都是凡人,且她和刘老爹长得很像,刘老爹和他老娘很像,亲戚们长相也很多相近。他们刘家不可能是仙神之后。
黄文灿以前说过,很多刚入仙途的小弟子,都会有一段幻想期,幻想自己的来历不平凡。早日面对事实为好。
刘牧云这般想着,顺着老鼠的喉管一路滑到了底部。
底部弹弹韧韧,泛着一股难闻的酸气,这是老鼠的胃。
几只鼠尸拿着工具不断在胃内边行走边打扫着。因着他们不断打扫,这边环境也就还算干净。
鼠尸干瘪,形容却和老鼠身前一样。炼尸者的手艺很好,让毫无灵智的鼠尸也能自如弯腰抬腿,进行简单的劳作。
胃内空间比刘牧云想得更大,和外界相比,这胃部空间和一座庭院仿佛。
胃部中间有一座禅院,院门紧闭,院外有结界,刘牧云在院外不得入。
脚心灼热,胃内分泌的腐蚀性酸液,再怎么打扫也扫不干净。刘牧云在鞋底贴了两张符咒,能抵挡一阵。她绕着院子转了几圈,终是在某处发现了一个小洞。老鼠爱打洞是天性。
念了几句隐身咒,披上同样附有隐身灵纹的斗篷,刘牧云进了院内。
入了防护结界,院子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刘牧云小时候蹲在学堂门外等哥哥放学,总能听到这样的声音。现在听来倒是怀念。仔细听了听,学子所念诵文章她从未听过,这不是她幻想出的场景,那她就放心了。
“还有…那么久,哥哥就下学了。”
禅院学堂后有座假山,一个小女孩躺在假山下,她抬手,用手比划着天空上太阳到落山的距离。
这里的太阳是画上去的,倒是不怕直视太阳烧坏眼睛。
小女孩穿着朴素的单衣单裤,夏日里,随便抓一个田间的小孩,都穿这般模样。
刘牧云走过去,她想看清小女孩的模样,小女孩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刚走了几步,院内就起了一阵怪风。风没吹落一片树叶,却吹掉了刘牧云身上披着的隐身衣服和各类符咒。
院落的主人发现了她,鼠尸护卫一拥而上,刘牧云再次快速逃离。
头晕脚重心肺痛,刘牧云将鼠尸甩开,喘着气冒着汗,不该如此,才跑了多少些路,她怎就累成这样?
刘牧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灼热。她喉咙痒极了,实在没忍住,低咳了几声。
是疫病发了。刘牧云见过那些病人,他们最开始发病时都是这样。她早已染上病种,只是病种对她无害,这是多名医修诊断得出的结论。
刘牧云戴上法器,低头看自己胸腹,病种清晰可见,她吐出一口气,那气里也含着不少病种。
病种比她之前看到的要大上许多,若之前她身上的病种渺小如尘埃,现在就已有人的小指甲盖大小。
对了对了,从新房入鼠洞,从鼠洞进到鼠胃,再进入这禅院。她缩小了不知道多少,病种却还是原来大小。这病种终于是能影响到她了。
刘牧云炼制了不少张空间网,她尽数都交给了师门,反正她不惧病种,就将法器给更需要的人用呗。进秦城前,她领了一张空间网。这是为了帮助救下幸存者的,现在倒是能派上用场。
猛咳了几下,刘牧云的喉头涌上来一股腥气,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那些病人一样,咳出血咳出肺部碎片,然后一命呜呼。
忍着身体的不适,刘牧云催动灵力,将空间网变大包裹住她的身体。她虽已染病,禅院里的读书人们却并未,她不能任由病种扩散,感染他们。
封住灵脉,止住呼吸,刘牧云躺倒在地。他们小队是有特效丹药的,丹药在金宝珠身上,刘牧云怎么算自己都没办法在疫病全面爆发前找到金宝珠。
修士身上疫病发作,又快速又猛,不少染病修士分明听到了灵药研制出来的喜讯,却没等来灵药便陨落了。
刘牧云浑身无力躺着,看着假天空上的假太阳。她是知道自己要死的,只是没想过还没过了十岁。
娘说小孩子过了十岁才算长成了,待她十岁那日,要请亲戚好友都来热闹热闹,要做一碗放上猪油和荷包蛋的香喷喷长寿面。
也不知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地府,刘牧云问过师兄姐们,大家都没死过,说不明白死后的事。若真有地府,爹爹娘亲还有哥哥有没有过奈何桥呢,要是下辈子再能投在一块儿就好了…
刘牧云的双眼渐渐模糊,她的眼睛血红一片,是眼部的血管都在疫病的影响下爆了开。
模模糊糊中,刘牧云看到那枚假太阳边上出现一个更明亮的物体,然后假太阳消失了再然后那个物体也消失了。
假太阳是画在防护罩上欺骗游魂的。游魂都认为它是真的太阳,它就沾染了很微末的一点真日气息。刘牧云体内的那朵太阳真火经受不住一点吞噬别的太阳的诱惑,便将那枚假太阳吃掉了。
太阳消失,月亮就升了上来。
“呀,这般晚了,该下学了。”禅院外独自玩耍的小女孩拍拍手抖掉手上的沙子,兴高采烈去接下学下哥哥了。
学堂里走出数十个游魂来,他们边走边谈论着今日所学,然后走到院边又忽地消失,等到明日他们又会再来继续上学。
小女孩牵着哥哥的手蹦蹦跳跳:“哥,今日家里的鸡生了五枚蛋!”
“是你照料得好。”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微微笑道。
男孩的肚子咕咕作响,呀,今日下学也太晚了,那,蛋就不卖了,都留着给哥哥加餐,小女孩这样想着。两人走到院边也忽地就消失了。
刘牧云昏睡过去,几只鼠尸发现了她。鼠尸们举起她的身体,抬着她钻出了鼠洞。
……………………………………………………………………………………………………………………………………………………………………………………
“各位瞧好了,接下来我们要表演的是钻火圈。”王威徒手拿着三个火圈,并不断抛接着。
底下坐满了看戏法的人,今日李家郎君结婚,李家出了大价钱请的杂耍班子,许多人可没瞧过这种,便都来看热闹。
王威专心于手中的火圈,可不敢去看底下的观众。他们的身体大多腐烂,有几个看上去体面的,又鬼气森森不像好鬼。
“噫~”底下人喝出倒彩。抛接火圈有什么好看的。
忽然,一个小巧的只有老鼠大小的人儿出现,在王威抛接火圈的时候,她跟着在三个火圈内跳进跳出。火圈的火每每都差点就燎到她的身上。
“好!”观众们拍手叫好。
赏钱不断往上丢。杂耍班的侏儒班主笑着脸在戏台边缘行走捡拾着赏钱,铜钱砸在他身上的声音闷闷作响,他确实越被砸脸上的笑越大。
刘牧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以老鼠人的身份卖给了杂耍班。
她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疫病还在,但所有病种被封存在了一段灵脉中,只要不动用这段灵脉,她便无性命之忧。她不知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救了她。救了她又不知为何卖了她。
杂耍班班主叫刘牧云七钱,他花了七枚铜钱买她。王威被叫便宜货,他是自荐上门,长得不新奇又没本事,只能做做苦力。
杂耍班有十三个人,除了王威外,没一个正常模样的。有个女孩,双目被挖后按上了两颗金珠,又美丽又吓人,她在杂耍班的人气不低。
王威说他就是看到这个女孩,才千方百计进的杂耍班。女孩眼睛被挖的手法和他们在李府解救的女孩身上的一模一样。
进到杂耍班后,王威发现有五人身上都有这种后天致残的迹象。这五人都是女孩。
“班主重利,有人病着都要催着上台表演。”王威说道。
班主是个男性侏儒,身材和六七岁孩童一般高,长相也不好看,说起话来更是尖酸刻薄。能管住整个杂耍班,是因着他有控蛇的绝技。
他养着十几条剧毒蛇,平常时候蛇在箱子里睡觉,当班主吹奏起乐器来,蛇群就会游出跳舞。
王威和刘牧云是这两日加入的杂耍班,杂耍班内的人并不欢迎他们,他们练着各自的绝活,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两人。
每个人表演时挣得的打赏钱,班主会抽掉七成,剩下的三成才是表演者的。
王威最开始想以术法代替技法,让纸鸟鸣叫,让空中生火。这戏台特殊,站在戏台之上,便半分灵气都感知不到,上好的符咒法器也成了废纸废物。
“王师兄,你看。”刘牧云小声说道。
不表演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被允许上戏台。刘牧云好不容易初次登台表演,分出了几分精力去观察戏台。
王威顺着刘牧云脚尖的方向看去,那处戏台有破损,露出了木板下的红铜色。
红铜色金属上隐约能看到些纹路。
他们的表演时间很快到了,不得已下了戏台,没在看清那红铜色上的纹路。
“主家赏钱十贯。”
一个仆从吆喝道。
班主从仆从时手里接过托盘,脸上笑得眼睛都眯不见。李家实在大方。
原本李家是只定了婚礼当日的杂耍戏,但当夜,主家又找杂耍班商量,要将之后十五日的杂耍班都包了。
每日一两银子,赏钱另算。
好好好,班主自然乐意。他们这样的人,有人爱看稀奇,也有人觉得不吉利,并不是时常能接到活儿的。是李家人说家里有喜事,要做善事,才请了杂耍班来,给这些人一些赚头。
“小景小盘,给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们表演个节目助助兴。”
班主收了赏钱,冲着后台吆喝道,他要拿出杂耍班最好的表演出来。
小景长得可爱,梳着两个包包头,笑起来天真甜美。底下的观众是人是鬼都一眼不错地看着,而后小景猛地一伸头,张开嘴大笑起来,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她嘴里没有牙没有舌头,这猛地一来,鬼也吓了一跳。
见有人被吓住,小景开心极了。
小盘全身上下罩着布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眼睛很大,是很少见的淡紫色眼眸。刘牧云多看了她几眼,她以往一直听说,只有妖怪的眼睛是五颜六色的。
乐声响起,两个姑娘跳起了舞,两人仿佛柔若无骨,像蛇一般缠绕分开,动作看上去既匪夷所思又很具美感。怪不得是杂耍班最赚钱的表演。
“别听。”王威小声说道。
乐声是班主拿着笛子吹响的,笛声有蛊惑人心之效。
“班主从没在舞台上表演过。”无论是驱动蛇群跳舞还是给两姐妹伴奏,班主都从未登上舞台。
两条美女蛇缠绕间,十几条真蛇从木箱中爬出,它们都有一米多长手腕粗,颜色五彩斑斓。
它们绕着两个女子,开始了共舞。
叫好声不断,铜钱如雨落下。
刘牧云弹出一枚地火种,地火种落到了舞台之上,地灵火失去灵气变成了凡火,凡火也能点燃木板。
火苗不大,众人沉醉于蛇群之舞,没人关注到。
待火苗渐大,已经不能一下子扑灭了,刘牧云才叫嚷了起来。
“着火了,救火啊!”
刘牧云和王威拎了水桶冲了上去。
小盆疯了般往台下跑,奔跑时踩到了几条蛇。被踩到的蛇停止了舞蹈,昂起头来,它毒囊内的剧毒蓄势待发。
笛子声换了个曲调,蛇群都安静下来,一条接一条地游近了木箱。
刘牧云和王威摸到了木板下的红铜色金属,金属冰凉,上面确实刻着灵纹。灵纹上还有几个小字。
“这是旧世界的文字。”新世界的人读不懂旧世界的文字,这是共识。
虽看不懂字,但也能知道这戏台下的东西是流传了很久的法器。这法器大概是有着禁锢灵力的效用。
王威轻轻抚摸着那几个小字,他有些激动。修士们总是很向往旧世界,那个灵气充沛,能人辈出的美好世界。
火很快被扑灭,戏台仍旧被烧毁了小半,看上去更残破了。戏台毁了不算大事,没有表演没有赏钱,这才是大事。
没了戏看,底下的观众意兴阑珊,直接便走了几个。
班主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催促着人快把舞台修好,有了笑脸和观众们说好话。
这夜,杂耍班的人难得能早睡。
刘牧云睡的床,是王威拿枕头改的,不大好看也不大舒服。翻来覆去睡不着,刘牧云便起身,想去戏台那再瞧一瞧。
大半夜的,班主还在练笛子。笛声悠扬。
地上有不知道什么东西游过留下的黏液,看着游动的轨迹,这东西是往笛声传来的方向去的。
大概又是什么野蛇,听那些杂耍艺人说,班主的蛇都是他一条条自己抓来驯服的。
月光下,李良游动着身子,和着笛声,对着月亮开始起舞。他身上的黏液不断冒出,黏液下下生出了蛇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