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船奴隶就有上百号人,还有人散在雪原各地。一个个去叫他们看月,太麻烦且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
两只狼崽被遗忘在了船侧。
它们被绑在船侧后方,要是有奴隶在附近出没,它们需得把脑袋和四肢都埋在雪里,才能不被发现。也幸亏大家都匆匆忙忙,没人特意检查,不然它们两个很快就得被做成肉汤。
“小狼小狼,我们回洞穴,阿梨在等我们呢。”
刘牧云爽了约,对阿梨有些愧疚。她现在回洞穴是想和阿梨道歉,最重要的是叫阿梨让百果园的人也抬头看月亮。
“小狼小狼,你们还认识别的狼群吗?”
刘牧云摸着小狼的背,皮毛顺滑厚实,很舒服。狼崽们低声哼唧,装作被摸得舒服,其实在互相诅咒刘牧云,希望她和张十中尽快遇到危险。
刘牧云蹲在一个背篓里,被张十中背在身上。背篓是在船上顺的,张十中脚程快,他修为高,尽快失去记忆,仍旧无意识用了飞行法术,将灵力注入脚尖,瞬间便可行数百里。
“小狼,我听说狼群望月可以获得力量是吗?”
“所以,我把你们两个捉起来,不让你们看到月亮。”
两只狼崽本来还想着躲在背篓里被人背着走很舒服,现在一听,原来是不让它们望月获得力量,实在是气死狼了。
玄玉说,进入无间狱的修士,可能会化作人形也可能会化作兽形,雪原里她见过的只有狼群和大鸟。那让狼群望月的任务,只能叫小狼崽们去做了。
“闺女,坐稳了。”张十中跃起,跳过连绵的雪坡。
张十中误认为刘牧云是他的女儿后,就对她太好了。刘牧云说要什么就给什么,让他去哪他便去哪儿。这叫刘牧云心里有些慌,怕张十中清醒后找她麻烦。
狼群的气息还在。那处洞穴并未被别的野兽占领。
洞穴内呜呜咽咽的声音不断,有两个成年奴隶双手双脚被捆绑住,嘴里也塞了布条。
阿梨蹲在他们身边,手里捧着一个比脑袋还大的桃子,吃得汁水横流,好不惬意。
两个奴隶瞪着她,拼命挣扎。
“你来了?”听到声响,阿梨抬头,见多了一个成年男子,有些警惕了起来。
“他是我…爹。”刘牧云艰难地吐出字来。
张十中已有孽债,不是个心善的人,回头肯定要被他折磨。
“你找着你爹了,真好。”阿梨很羡慕。他回了趟百果园,不仅没找到亲人,还被人发现了偷果子,这才不得不把发现他的人捆起来丢在了这儿。
“阿梨,你们那边现在是晚上吗?”刘牧云问道。
“是啊,怎么了?”
“你快回去,然后抬头看看月亮。”
阿梨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他看到张十中双手环抱站在刘牧云身后,神情冷峻,看上去是个可靠的成年人。刘牧云的话,因着身后有人,显得好似另有隐情了。阿梨便没有询问,只是带着疑问往山洞另一个方向走了。
“闺女,男人没有好东西。”张十中突然开口道。
“啊?”
“那个光头肯定有什么病,所以毛发脱落,这样的人活不长的。”张十中语重心长。
听不懂。刘牧云不知道张十中话题怎么转的这般突兀。
过了没一会儿。阿梨去而复返。
“多谢道友相助。”
“我名唤莫离,是华源真人的弟子。”
果然。阿梨懂兽语,刘牧云便猜想阿梨是莫离。只是据说莫离是女弟子,阿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清秀的光头小男孩。
莫离比阿梨要清冷得多,气势加身,倒是让刘牧云不敢多和她说话了。
张十中有些不满,女儿和小光头多说几句话,他担心女儿被小光头骗,现在他有觉得小光头凭什么对他女儿这种态度。
“这是我师尊赐予我的破云剑。”
“剑中存有剑气,便是筑基修士也杀得。”
“我无法踏足雪原,你,多加小心。”
莫离将剑交到刘牧云手中时,看了眼张十中。她也知道张十中无法恢复记忆之事了,这样的人,刘牧云在他身边很危险。
“多谢。”刘牧云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剑。莫离的意思她明白,要是张十中不对劲,那就提剑杀了他。
张十中有些听不太懂两人对话,什么剑气什么筑基的。但他看剑身光华流转,是柄好剑。自家闺女占了便宜,就不计较什么了。
阿梨提着两个奴隶离开了洞穴。两只狼崽也在刘牧云刻意忽略下,偷偷逃离了洞穴,往别处去了。
“爹爹,你还要帮我最后一个忙。”刘牧云撒娇道。
“怎么说得这么客气,你什么事都可以叫爹来,爹绝不推辞。”
………………
雪原上的尸体变多,渡厄鸟好一阵忙碌,才将尸体都运回了巢穴。
它养出的几只幼鸟都是大胃口,尸体囤越多越好。
又一具新鲜难吃的尸体倒在了雪地里,渡厄鸟在空中盘旋片刻,看清了尸体的大小不是之前那个捣乱的小孩,才俯身冲了下来。
之前的小孩太讨厌了,她带来的生气,差点让幼鸟窒息。
新鲜的尸体难吃不要紧,放巢穴里闷两天,便能臭臭软软好吃翻倍。
渡厄鸟抓住尸体的腰,一把长刃横在了它的脖子处,而后尸体翻身骑到了它的背上。
“乖乖听话。”张十中在渡厄鸟耳边说道。
讨厌的活人气息。
这是雪原最热闹的一个夜晚。
先是一只怪鸟发了疯,大半夜扯着嗓子在空中嚎叫。
怪异的嚎叫声吵醒了许多人,连白知微和凤如意都被惊扰,几道风箭射出,将渡厄鸟吓走,也就罢了。
渡厄鸟能净化腐肉,消磨戾气。死去的服刑者,被它们吃掉,就能再重生经历苦难。大家都在一片雪原上做事,白知微没有对它下死手。
大船上的奴隶们也被吵醒,有几人没忍住出去看了。
有一人像是感染了疯病,呼喊着,让船舱里的人都出来看。
管事嬷嬷的鞭子还没落到他身上,就被他拽住扔到了一边。疯了,真的疯了。
别看月亮。月亮传播疯病。
快看月亮。快看月亮。
李红岩看到了月亮,身上灵力流转,竟是一下子突破到了筑基末期。
她这段时间,不断淬炼身体,将身体压榨打磨到了极致,如今灵力恢复,功法运转,她便一下子就突破了。
而且她觉着此界的灵气虽比外界少,但要比外界更精纯。
无间狱是监狱,当然不会灵气充足。就是这样一个“灵气枯竭”的地方,灵气比卢月洲也就只低一点点。那旧世界到底得是如何的世界啊。
奴隶们看了月亮发疯,这件事到了第二日白天,才传到白知微和凤如意耳朵里。他们只管奴隶受苦就行,哪关心过奴隶别的。
夜里逃了三个奴隶,其他的都好好在船上干活。
要赶着出雪界,白知微也没多的时间精力去查每个奴隶如何,只口头警告了一番,便放过了他们。
逃出的三个奴隶都是法修,他们的身体相对来说比较孱弱,再干下活去,怕是这条命保不住了。
此界灵气精纯,可吸收起来并不容易。而且用同样多的灵气,在卢月洲施展的术法能将一座山头夷为平地,在这里,只能把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击得粉碎。
换句话说,法修们的实力被束缚了。在这个环境里,体修们占尽优势。
…………
月亮上到底有什么?
张十中是眼见着那些人抬头看了月亮后,仿若变了一个人的。只是他看了许多遍,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爹,你是看见了月亮上有什么的。”刘牧云犹豫了许久,才和张十中说道。
“你是东华门的修士,逐月峰的外门弟子,名为张十中。”
“你府中还有一个妹妹,叫十七妹。”
…………
“我不是你女儿,是你的师妹,我叫刘牧云。”
“你是我的女儿。”张十中反驳道。
“我不是你女儿。”刘牧云说道。
若…若需要杀掉所有罪恶才能打开无间狱,那没看出月亮异样的张十中,也会成为被杀的目标。
也许是要面临救张十中还是救其他所有人的选择的,刘牧云想把这个选择放到最后。
“你不该看月亮的。”张十中周身的气息危险起来,他拿出布条蒙上刘牧云眼睛时,刘牧云没敢动。
“月亮是邪祟。你分明是我的女儿,邪祟哄骗了你。”张十中说道。
“以后别看月亮了。”张十中语带警告。
“……好。”
刘牧云是见过疯子的,民间的疯子一般分两种,一种是文疯子,嘴里胡言乱语或哭或笑不太能打扰别人,一种是武疯子,会骂人打人还会伤人杀人。
张十中这个样子才真像疯了,会和武疯子一样突如其来的杀人。
“为什么都没人上楼来?”
在楼顶待了一日夜,刘牧云终于赶到了奇怪。修士们为了求机缘寻材宝,将大船转了个遍。一到六层的房间都有人去凑热闹,有一个点背的被房间吃了,大多运气都不错,被同伴及时救了回来。
可始终没人上七楼来。
“连爹都不叫了?”张十中摸着刘牧云的脑袋慈爱道。
“爹…”刘牧云忙小声道。
“你说得对,没人上楼来。”
“连那两个人贩子也没上来过。”张十中思考着,他抬头看了看月亮。
“这七楼的邪祟,大概和月亮一样,有些人看得见,有些人看不见。”
两人终于发现,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第七层的房间。
张十中的腰间绑了绳子,另一端绑在了栏杆上。
要是进了房间出了事,刘牧云可以拽着绳子将人救回。
“要是爹回不来,你就把布条摘了,多看看月亮。”张十中把刘牧云的头发揉乱,觉得女儿甚是可爱。
若他回不来,女儿跟那群疯子走是最好的。
“爹,你不用进去的。”刘牧云急忙说道,他们没有一定要开第七层房门的理由。
“闺女,爹想知道这些邪祟到底是什么。”张十中说道,消了邪祟,让女儿再记起她是自己的女儿就最好了。
第七层房间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里面就是寻常屋子的摆设,只屋子中间长着一株和张十中差不多高的枯黄的柳树。
张十中走进屋内,那柳树的躯干流出些许晶莹的液体,它哭了。
先还只是流泪,随后柳树情难自已,整株树趴倒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柳君!”屋外的刘牧云认出了屋内的柳树。
这株柳树的模样分明就是柳君斋那株树缩小的模样。
张十中眯起眼,这邪祟又要搞什么鬼?
柳君挥舞着枝叶,咕哝咕哝说着话,只是张十中和刘牧云两人都听不懂。它动了半天,刘牧云连蒙带猜,柳君的意思是叫他们不要下楼去,就留在七楼,它能护住他们。
“柳君,你可真厉害。你才刚生出灵智,就有这样的本事。”刘牧云夸奖道。
柳君又咕哝咕哝说了些什么,没人听得明白。
刘牧云被张十中勒令不能进屋来,邪祟诡计多端,谁知道这邪祟是想哄骗刘牧云做什么。
不过,若是真和邪祟讲得一样,它这里绝对安全,那把女儿留在这儿倒是不错。
“女儿,听话。”
“你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张十中让刘牧云待在七层甲板上。
“我去去就来。”
张十中笑着同刘牧云挥手,转身沉下脸来。他要去问那两个人贩子,邪祟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怎么驱逐。
…………
白知微躺在椅塌上,她的跟前跪了一个男人。
“你说,你是我白家血脉?”
“回老祖,我乃白知行一脉的传人。”白武渡说道。
“旧世崩离,白家有两脉逃脱,一脉未能得仙骨,在凡间世代为王。还有一脉便是白知行一脉,一直延续至今。”
“我不认识白知行。”白知微说道。
跪着的那人微微愣了下:“他应当,应当是您的……”
“他应当是我的弟弟。”
“我离家百年,父母恩爱,再生下一个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