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喜又逛了两家铺子,一家是粮铺,一家卖纺织品。她仗着武艺好,先是引开伙计掌柜,又悄无声息而迅速地找出账本,收在怀中扬长而去。
这两家铺子是同样的物美价廉,桓喜旁敲侧击了一两句,人人都道姜森人的好,诸如从不拖欠工钱,对铺子也上心,行事作风简直与以前的姜大善人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位所谓的姜大善人,桓喜也对他多少有了些了解:此人名为姜乔,早年在外经商,后回乡开了许多间铺子,收养了姜林姜森二人,带着他们在各处随商队颠簸,在两年前又回到了霜露镇,把铺子交由两个义子经营,本人却是又不见了踪影。
这兄弟二人小时吃百家饭长大,被姜乔收养后模样算是大变。姜林只喜读书,无意经商,名下的铺子全转给了姜森。姜森经营的铺子里的东西,从他接手起便没涨过价钱,街里街坊的都喜欢在他这里买东西。
桓喜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不过偷人家账本还真是头一回,她也看不太懂,只能粗略翻翻便收在怀中,心想讴查图冶缰所说简直毫无道理,就镇上人所言,姜森分明该算是个好人。
霜露镇并不富裕,靠着姜森物美价廉的铺子,居民的生活较之其他偏远镇子要好上不少。
说来,不仅偷人家账本是头一回,怀里塞着偷来的账本,大摇大摆踏入账本所有者的家里,也是头一回。桓喜不知道自己该说觉得离谱还是抱歉,但她知道钟卿云虽然比她小,却因为钟家甚少外出活动的缘故,课上得比她要多得多,看懂账本定然不成问题。
姜森吸入的不知究竟是什么迷烟,一直到现在也未醒来。钟卿云坐在屋前,闻着外散的飘飘香气,闻久了也连打哈欠,昏昏欲睡。
“这是账本?”他一边打哈欠一边随手翻着,粗略看了几眼,就道,“这账目一直在亏损,不用说近乎,简直就是从未盈利的样子,零零碎碎……这种铺子怎么竟能开这么久,莫非是哪里的一方富豪闲得无聊,造福百姓来了?”
“不,你是困迷糊了,忘了我是去干吗了?这是姜森名下铺子的账本。”桓喜把两本账本合上,放到他身旁,就取出自己抄写的一份,举到了他的面前。
钟卿云将之接过,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师姐你这字真是……这账没做完,但看起来亏得比前两份更多,尤其是盘亏——胭脂铺子也能遭贼?”
桓喜将账本先行收起,免得姜森不合时宜地醒:“不知道,但有人想盘这铺子,这会不会是假账?”
“我哪里知道,我现在说实话连真账估计都做不平,甭提假账。师姐,我又不是专学经商的——”钟卿云又打了个哈欠,“总之,姑且当真账看,有人想接这铺子,要么得属于是对这铺子一往情深,要么就是蠢。”
他引得桓喜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她不清楚刘家大夫人蠢不蠢,但就听来的内容,对方是真想买下这个持续亏损的铺子。桓喜放下手,道:“我在这间胭脂铺子,遇见了刘家大夫人。”
钟卿云一下子精神了:“刘家大夫人?师姐,就是她找人要杀姜江,你是把她绑了还是打了一顿?”
“我没打她,也没绑她。蓝衣人说绑架不止我们知道的这三起,我也觉得莫名的不太对劲,比如……周娅为什么要杀姜江?”桓喜思索道,“宁夫人既会武功,姜江她带着也算安全,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况且……人家是去盘铺子的,铺子里还有三个伙计一个掌柜呢,周娅也不是江湖人,与其让我们用江湖人的方式解决,不如待姜森醒来,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他们的事。”
钟卿云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唔了一声:“师姐对讴查图冶缰的雇主有头绪了吗?”
“还没有,但总不能是姜家人自己雇的吧,所以可能的人选也不算多。”桓喜叹了口气,“不知道端木兄那边怎么样了。”
端木芷站在林中。
冬日里,树的叶子当然早已落光,只有光秃秃的树杈接下了落雪,一拨,雪便纷纷落下。
他轻功很好,霜露镇附近的山也不多、不高,仅有两座,他已经都走过一遍,却一无所获。
就算这所谓铜矿可能十分隐蔽,被他一不小心略过,但附近也没有冶炼场——别说附近,就是方圆百里内,也一座没有。而且这冬季的山上没什么人,几乎没有路,采矿总得将采出来的矿石运出才是,但这里却一点痕迹也没有。
端木芷觉得,这所谓铜矿应是子虚乌有。但他仍打算再转一转,免得错漏过什么,再多生事端。
他其实对姜家的事情本身毫无兴趣,帮桓喜与钟卿云,只是觉得这二人有些意思,再者,便是因为师兄跟师父天天在耳边唠叨出的谆谆教诲。
想到这里,端木芷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他觉得无奈,只是条件反射一般,每次想到自己不靠谱的师门,总得叹口气才觉得舒坦。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冬日的山里不常有人,动物也大多冬眠,因此雪面很是平整干净,端木芷落脚也轻,脚印很浅。
但他眼前的脚印,却很深,很小,像是女人或小孩背着重物经过。
这脚印只有一行,端木芷没有多犹豫,调整了自己前行的方向,循着这道脚印在山上走着。
脚印没有持续太远,端木芷脚程很快,不多时便循着脚印来到了一处山坡。这处山坡向阳、背风,一串脚印末端是一处约能让人爬入的洞穴,端木芷怔了怔,心想,谁会扛着重物,往可能有熊冬眠的洞里钻呢?
他是不怕熊也不怕脏的,当即俯下身去,跟着这道不知是谁留下的脚印,钻进了熊洞里。
洞穴虽然只能爬行,但也不算窄小,容两个成年人并肩爬行都绰绰有余。端木芷嗅了嗅,觉得气味不大,里面应当并没有熊。
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端木芷钻到熊洞的最深处去,见到了三个被绑起来的人。
这三个人昏迷着,且他都认识,竟正是宁音、姜佳佳、姜江三人。
此处地方稍大,端木芷得以半站起身,弯着腰,勉强算是能直立行走。他拍了拍土壁,发觉这里土壁很是夯实,应该是人挖的。
姜佳佳与姜江衣服湿透了,尚未干,衣衫有被枝条刮破的痕迹,想来应该就是被搬运的重物。而宁音,衣服上有些早已干涸的水痕,却并非近日所留,其上泥痕颇多,瞧起来像是在熊洞中爬过好几个来回。
她双手背在身后,端木芷扶着她的肩膀一瞧,发现宁音的双手均被锢着,有些伤口,想来为脱困做过些挣扎。他用寻常的解穴手法一试,以内力再探,便觉宁音滞涩的内力重新运转。想来宁音确实是被点了穴道扔在此处,否则以她的功力,不会连区区普通绳索也解不开。
宁音穴道虽已被解开,却仍未醒来,这点端木芷帮不上什么大忙,便将她原位放回,转身又瞧了瞧姜佳佳与姜江姐弟两人,探得他二人也只是暂且昏了,并无大碍。
端木芷略一沉吟,找了一圈,没见到其他出口,便顺着来时的路又往回爬了出去。比起等这三个姜家人醒来,他觉得还是快些回去报个信较好。
毕竟,如果他没猜错,他们见到的宁音,根本不是真的宁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