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明晰封印的来龙去脉,苏棠曾追问过白泽被困于此的细节。
五百年前,白泽尚是一只百岁的瑞兽幼崽。他的力量不够消灭邪祟,只能辅佐阵法上的上古封印进行镇压。而后便陷入了长达四百年的沉睡。
曾经的封印媒介,成了束缚他的枷锁。而如今若想彻底加固封印,他大概率会再次陷入沉睡。
待他下次醒来,山外的村落早已更迭数代。信仰凋零,力量衰退,邪祟又会伺机而动,等待他的,或许又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
而那时,苏棠早已不在,也绝无可能再遇到下一个愿意以身冒险的“苏棠”。
所以这两个月,苏棠四处奔走,集结村民翻阅古籍、调查封印,就是为了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彻底消除邪祟,又能让白泽重获自由。
直到不久前,翻山越岭的村民们发现了一块半埋在泥的千年古碑。
碑身刻满岁月的痕迹,字迹斑驳,苏棠回家后翻阅古籍才一一辨认清楚。
原来,禁地里的封印名为“春风锁”。
禁地里如今枯败的古柏,曾是一棵枝繁叶茂的神树。
千年前,神树骤然枯亡,封印邪祟的仙士曾留下箴言:“众生愿力凝为锁,邪祟困厄无逃脱。便是春神归位之时。”
但一千年已过,这个世间连修炼成仙之人都沧海遗珠,又怎么可能有春神降世。
苏棠蹲下身,摩挲着春风锁的凹槽。
玄铁锁链冷硬如冰,即便在白泽痊愈的脚踝上,依旧顽固地留下深红的印迹。那些本该消失的印记,像是无声的控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可缥缈传说里的瑞兽都活生生地在眼前,那春神又为何不能降临世间呢?
“白泽,若你成为春神呢?”
“以自身的祥瑞之力为引,与天地残留的春之气息共鸣,将自身能力与春神的复苏之力相融合……”
春……神?
白泽惊愕道:“春神需受众生供奉,而我……”
“这里的农作物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村民们才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但,王婶家的秧苗是你引泉救活的。去年那场雹灾,砸得村子里一片狼藉,也是你出力停止的。他们信奉你为山神,你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春神?”
“白泽,你愿意成为春神吗?驱散寒冬、唤醒万物,觉醒成为真正的春神。”
他……可以吗?
“我试试。”
白泽郑重答应。可如何召唤春神的力量,一直一筹莫展。苏棠翻阅了无数古籍,也都一无所获。
直到一日,苏棠发现清冷的寒潭里多出一群游动的小鱼。那些半透明的小鱼尾鳍泛着月光的蓝,在清冷的寒潭,分外活泼。
正当她俯身想要细看时,发间突然一轻——那支总在正午化作蜜色的冰晶花簪,竟悄然不见了!
“我的簪子!”苏棠惊慌地下水去寻,惊得小鱼倏地钻入石缝。而刚一落水,就被大尾巴卷上了岸。
溅起的水珠映出白泽煞白的脸。
“我以为……”他微颤道,“潭水阴冷,切莫下水。”
苏棠震惊地望着发间原封不动的冰晶花簪:“好奇怪,刚刚明明看见它不见了,我才以为掉进了水里。”
“它认主。”青年耳尖泛起薄红:“你对着游鱼笑时……它便化了。”
他俯身一同观察着寒潭里新出现的小鱼,忽地听到苏棠惊呼:“白泽快看!神树开花了!”
冰晶折射的虹光拂过古柏枯枝,只见几星鹅黄的嫩芽从干瘪的枝丫间怯生生地探出头——带着初醒的懵懂与新生的朝气。
他还没来得及回神,苏棠亮晶晶地扑入他怀里:“白泽,你成功了!”
山风卷着神树新绽的花瓣落在她肩头,她发间的那支冰晶花簪,随着他怦怦乱跳的心,又一同被融化了。
——因为笑得太好看,融化成了彩虹。
次年春分破阵那日,白泽局促地将额头抵在苏棠掌心,鹿角紧张地绷紧:“我怕,我并没有能力胜任……”
“不,你有!”
“看啊!”苏棠指向山涧。
“那些被你唤醒的草木,那些重新焕发生机的土地,都是你能力的证明。”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对视:“相信我。”
就在这一刻,春雷乍响。
震耳欲聋的雷鸣中,那些禁锢了白泽五百年的玄铁锁链应声碎裂。
他颤抖着将掌心贴上神树枯槁的树干,刹那间,新生的嫩芽自他指尖缠绕而生,在璀璨的金光中舒展成翡翠般的伞盖。
他指尖所及处爆出万千花苞,绽开的繁花瞬间将那些翻涌的黑雾染成了漫天金粉。
花瓣轻盈飘落,像是一场金色的雪。他鹿角颤抖地贴上少女的颈窝:“我成功了!”
大地回暖,冻土融化。
山风送来村民的欢呼,他激动地将苏棠卷到背上,化作威风凛凛的兽形在山上开心地狂奔。
所过之处,山樱如粉色的云霞铺满崖壁,嫩绿的麦苗顽强地钻出碎石地,就连那些被邪气侵蚀的焦黑土壤,也冒出了毛茸茸的蒲公英。
金色的灵光粉末随风飘散,仿佛春日里最温柔的细雪。
苏棠俯身在他蓬松的毛发间,将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扎在了他晶莹的鹿角上。
五百年前蜷缩在阵眼的小兽,终于等来了他的春神新娘。
他载着她掠过翻滚的金色麦浪,带着满襟山色与永不干涸的温柔光。
而她紧紧搂住的不仅是春神,更是那个为她遮风、为她挡雨,为她悄悄往药篓里塞满野莓和糖霜小动物的笨拙青年。
终章我的新娘
“春神大人,我的秧苗不出穗!”
“我的梨树只开花不结果……”
“北坡的桃林要布雨,新垦的药田缺肥……”
案几上堆满着未批的祈愿笺,苏棠正仔细地按轻重缓急排列时辰。那支会化虹的冰晶花簪依旧别在她的发间,药篓里则塞满了村民们进贡的蜜饯果脯。
“先治不出穗的秧苗。”她顺手将一颗蜜糖喂进白泽嘴里,“梨树可以缓两天。”
当然,他们并没有束缚于青崖村。
世间何处盼春归,春神自会踏风回。所行之处,枯木绽香,万物逢春。
最忙乱的春分后,白泽常累得鹿角发蔫。
“娘子……”他将鼻尖埋进她发间轻蹭,尾音渐弱成咕哝,“立夏怎么还没来……”
直到某个立夏清晨,苏棠偶然翻开一本《百事谱》。
泛黄的扉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鹿角和药杵,内页却工整记录着:
第七桩:同酿野莓浆
……
第二十一桩:共赏流星雨
……
身为瑞兽时,要肩负庇佑一方的重任,以祥瑞之躯守护世间安宁。
荣登春神后,更有着无尽的职责,为人间播撒生机。
但他不再是孤影伶仃,他有了白首不离的娘子。
对百姓来说,白泽是春神,对白泽来说,苏棠才是春神。[撒花]短篇完结啦,谢谢宝宝们看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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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