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杏花粉白,烟霞漫天,花雾成海。
阿洛提了食盒经过园子,犹带寒意的春风抚过她半旧的云纹襦裙,勾勒出纤细袅娜的腰肢。
她脚步轻软,踏在昨夜风雨铺成的春意小径上,枝头花瓣打着旋儿从枝头飘下,落在结伴来园子的丫鬟们眼里。
“听说昨日四姑娘随手就赏了翠环二两银子,这都是第二回了吧。”穿青色衣裳的丫鬟蓦地大声说了一句。
另一个丫鬟也看见阿洛的身影,笑嘻嘻地接话道:“可不是吗,现在府里谁不想去伺候四姑娘啊?”
“要说这运道吧,真是说不清,哪个能想到在咱们府里住了十多年的四姑娘居然是冒牌货,真的四姑娘一直养在尼姑庵里呢?”青色衣裳的丫鬟拿眼角余光斜睨着阿洛,“倒是翠环,平时不声不响的,伺候完冒牌货,转过头了又在咱们正牌四姑娘跟前当起了大丫鬟,这真是运道来了,挡也挡不住。”
“只是可惜了四……不对,洛姑娘,多好的性子啊,怎么就这么命不好……”有个小丫鬟跟在最后面,没瞧见人,听见姐姐们的话便跟着唏嘘了一句。
只是这话立刻就被人反驳了:“她命还不好呀?要不是长得有几分像四姑娘,她能顶着长阳苏家四姑娘的名号金尊玉贵养上这十多年?我看谁的命都没她好!”
言语间,掩饰不住的嫉妒。
原先阿洛是高高在上的四姑娘,是她们奴婢们望尘莫及的存在,自然生不出半点攀比的心思,如今得知她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平素压抑的妒恨便也借着机会宣泄了出来。
同样都是出身卑贱,凭什么她们只能小心翼翼伺候主子,阿洛却能白享荣华富贵,多不公平啊。
“就是仗着一张脸罢了,现在真的四姑娘回来了,她算是现了原形,大家可都等着看她有什么下场……”几人附和着,幸灾乐祸的意味溢于言表。
话音传进阿洛耳朵里,她顿住脚步,倏而转身看向那群丫鬟。
丫鬟们未料到阿洛的举动,说了半截的话噎在喉间。
阿洛面上却不似她们以为的愤怒或是难堪,如同被晨雾洗过的眸中只有一派平静。
风吹落下杏花雨,调皮的鸦发抚弄着美人雪白粉腻的香腮,妍姿窈窕,柔情绰态,别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流妩媚。
纵是心怀不甘,丫鬟们也一时看直了眼。
阿洛平静地扫过几人,张口道:“露水若是采迟了,老夫人该怪罪了。”
说罢,也不等她们反应,垂下眼眸径直走了。
至于那些话,这几日她不知听了多少,心中早已没有波澜。
***
留燕居是苏家配给二房嫡女的院子,三进三出,宽敞舒适。
亦是阿洛在苏家住了十年的院子。
阿洛走到院门前,就看见浩浩荡荡十几个人围着,声音却异常安静。
瞧见阿洛回来,为首的婆子慢吞吞堆出两分笑意,语气轻慢得很:“洛姑娘回来了,我这正愁不知该跟谁说呢,一大早二夫人睡不着就起来吩咐我们给四姑娘收拾院子,谁曾想我这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洛姑娘出去,怕耽搁四姑娘搬家,我就让人先收拾着了。”
阿洛望着从院门口延伸到里头的箱笼器物,眸光微微黯淡,而后轻提一口气,抿笑道:“应该的。”
这院子本就是苏四姑娘的。
见阿洛没吵没闹,十分乖顺便应下,婆子心中满意,扬了扬下巴,一副施恩般的姿态:“洛姑娘心里可不要怨夫人,夫人还是记挂你的,留燕居还给四姑娘,只能委屈你暂且住东鸢阁,改日等旁的院子收拾出来,再搬就是。”
若说留燕居是苏府最好的宅院之一,那东鸢阁就是最差的之一,还是最偏的。
阿洛拎着食盒的手轻颤着,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抿唇淡笑:“都听夫人的,多谢平妈妈了。”
当然,阿洛与平妈妈心里都明白,这个改日大概不会来了。
平妈妈来的目的顺利达成,终于肯拿正眼打量阿洛。
半新不旧的寡淡衣衫掩不住倾城姿色,饶是平妈妈这等内宅里见惯了美人的,也不得不承认阿洛的美貌是罕见的。
现下尚带几分未长开的青涩,等过上两年,怕是随意一个眼神都能勾得男人晕头转向了。
也是内宅里掌家主母们最厌恶惧怕的存在,平妈妈不着痕迹地撇撇嘴,扬手唤了个婢女过来:“洛姑娘,夫人吩咐了,留燕居有什么东西是你用惯了的,自可一同带走,我让人帮你收拾。”
阿洛慢慢环视一圈这座她住了十年的小院。或许是她敏感,在苏家这十年,阿洛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而这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在三天前成了真——
真正的苏家四姑娘苏清韵回来了。
苏家二老爷和二夫人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显然是知情的。
而那位真正的苏四姑娘,相貌与阿洛足有七分相似。
最初的震惊过后,阿洛从二夫人拉着苏清韵絮叨的话语里,把事情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苏四姑娘命里带煞,四岁时生了重病,为了苏四姑娘,也为了苏家,只能把人送进尼姑庵,另寻一个长相相似的女孩养在苏家,用来“挡煞”。
而她,就是给苏四姑娘“挡煞”的。
“不用劳烦平妈妈,东西不多,我自己来就行。”阿洛婉拒了,清浅的笑意掬在唇角,只那双微微上挑的明眸泄出几分黯然。
平妈妈瞧着,心里止不住叹息,若说小时候,这阿洛与四姑娘猛地看过去还能以假乱真,如今年岁渐长,同样是娇妍初绽,阿洛这般的媚态风流却是四姑娘无论如何也及不上的。
纵是眉眼轮廓尚在,却是任由谁来看也不会分辨错。
见阿洛识趣,平妈妈兀自支使着仆役往正屋搬箱笼,只落下一句:“东鸢阁想必还需打理,洛姑娘还是早些过去吧。”
阿洛一直住西侧间,比起留燕居其余几间屋子,这间最小,陈设也不多,却是阿洛凭自己的喜好布置的,且一向用得爱惜,也看不出陈旧。
只是……终究不是自己的啊。
对这一天的到来,也许是因为早有预感,比起伤心,阿洛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
这也解答了她心中的许多疑惑,诸如为什么苏二老爷和二夫人待她并不亲近,又为什么有意无意避免苏家的人与她接触……
皆是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苏四姑娘。
客居苏家十年,属于阿洛的东西不多,只一匣子旧书和一些旧衣裳。
至于旁的物件,阿洛不想要,平妈妈也不会真的让她带走。
书原就收在匣子里,费不了多少功夫,阿洛便拿了一个包袱皮,整理起衣裳。
小半箱子衣裳,除去没法再穿的,也不过十几件,很快就见了底,那件压在箱子里好些年的衣裳顿时映入阿洛眼帘。
那是一件小小的天水纱绣缠枝海棠的襦裙,两袖用银线锁边,又留了一尺长的月白色丝绦,华贵中带几分俏皮,正适合一个三四岁小姑娘穿。
过了这么多年,依旧簇新。
阿洛的手抚在裙摆那一丛缠枝海棠上,十年前她就是穿着这身衣裳走进苏家的,而这也是她所能记起的最早的事。
四岁之前的一切,阿洛完全没有记忆。
苏二老爷和二夫人对她说她是他们的女儿,是苏家的四姑娘,因为生了一场大病所以忘了小时候的事。
他们让她不要多想。
——现在看来,应当都是应付她的说辞。
阿洛将衣裳从箱子里取出,爱惜地查看一遍,又折好收进自己的包袱里。
***
阿洛抱着东西走出门,正看见平妈妈殷勤领着一个身着群青色曳地飞鸟长裙的姑娘进来。
是四姑娘苏清韵。
苏清韵看着留燕居里的架势,似乎十分惊讶的模样:“平妈妈,这是在做什么?”
平妈妈满面堆笑,忙不迭道:“四姑娘还不知道呢,是夫人吩咐赶紧把这院子收拾干净,你也好早些搬进来。”
苏清韵也看见了阿洛,那人就俏生生站在廊下,潘鬓沈腰,弱骨纤形。
仿佛被刺痛了眼睛,苏清韵娇憨天真的作态凝滞了一瞬,而后大惑不解地问:“可……这不是阿洛的院子吗?而且,我跟母亲一起住,挺好的呀。”
平妈妈闻言一笑,有意避开了前一句,亲热地劝解道:“四姑娘刚回府,夫人舍不得,自然想把姑娘留在身边,可姑娘也不好在主院一直住不是?再说了,这院子住不住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咱们苏家的姑娘,哪能没有自己的院子?”
似乎是被平妈妈的话打动,苏清韵有些动摇。
“那……我可以和阿洛一起住。”苏清韵犹豫了一下,突然快步朝阿洛走去,“阿洛,你别搬出去。”
阿洛看向苏清韵,那张不掩清丽的面容上,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回想苏四姑娘回来的第一天,阿洛确乎从她身上察觉到了排斥与敌意,仅仅过一日,苏四姑娘就好像变了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有了些高门嫡女应有的气度,对阿洛的态度也和气起来,仿佛亲姐妹一般。
可阿洛并不舒服。
或许是她想多了,但阿洛总觉得苏四姑娘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不用了,这院子本来就是你的,夫人已经给我安排了其他住处。”阿洛垂下眼眸摇头,嗓音甜软,只尾音里好似天然带了丝勾人的遗韵。
这样也好,她与苏四姑娘注定做不了朋友,能维持着表面的安稳也不错。
苏清韵听着眨了眨眼,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说:“你在这儿住了十年了,总不能因为我回来,就把你赶出去啊。你别担心,我去和母亲说,”
有什么不能?阿洛歪了歪脑袋,还没说话,苏清韵已经转身去找二夫人了。
平妈妈一个没反应过来人都走到院门口了,顿时顾不得指责阿洛,赶紧跟了上去。
***
正院里,二夫人刚看见心心念念的女儿,还没来得及嘘寒问暖,苏二老爷就满面春风地进来了。
“老爷这是怎么了?还不到下衙的时辰呢。”二夫人小意嗔怪。
苏二老爷毫不在意,压低了的声音仍旧掩饰不住话语里的兴奋:“夫人,成了!”
二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可是真的?”
苏二老爷捋了捋下颌的胡子道:“今儿紫宸殿传出来的消息,只等拟旨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二夫人忍不住双手合十拜了拜,半晌又絮叨起来,“怨不得人都说否极泰来,咱们家这回可真是双喜临门,韵儿回来了,老爷也谋上了户部侍郎的实缺。”
苏二老爷笑着颔首:“要不是那桩贪墨的案子牵出一串儿的人,京里也不会一下空出许多位子,自然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去谋划。”
说着,他看向一旁偎在二夫人身旁的苏清韵,赞赏地说:“也多亏了咱们韵儿,中书省那个位子,陛下最后择定的人居然是宜陵侯,有太傅与长公主作保,谁能越过他去?”
中书省乃是中枢之地,好不容易出了个空儿,盯着的人何止一二,他本也是其中之一,还是韵儿一句无心之语,他才注意到除去中书省的空职,户部侍郎一职亦是悬空。
“这么大的功劳,老爷还不好好想想怎么奖励咱们韵儿?”
苏二老爷哈哈大笑:“是该奖励!”
“哪有我什么功劳啊,都是爹爹英明睿智。”苏清韵害羞得将头埋在二夫人的身前,掩住眸中一霎的惊喜。
果然,只要说服父亲改换目标,就不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有些事是可以被改变的。
那么,接下来——
“夫人,有件事要与你商量。”苏二老爷敛了敛笑,正色开口,“我听说皇后娘娘近来有意给太子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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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世子宅斗》
过劳猝死,再睁眼,司染情穿成了京城人尽皆知的美貌蠢货,安王府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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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染情:……我的瓜掉了。
更惨的是,那位久病卧床的新夫婿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也是书中真正的幕后大反派,直到最后主角借助神秘组织天枢的力量才将其彻底消灭。
司染情努力挣扎:……我觉得我的瓜还能再抢救一下!
*
谢珺没想到,如此无趣的人生居然还会再来一次。
正在他考虑是不是要提前上辈子的操作,灭掉自己,突然发现——
上辈子婚前抵死不嫁,婚后愚蠢聒噪的司氏女,现在安静又乖巧?
曾经喝露水度日,视颜面如性命的司氏女,现在能坐着不站着,鼓囊囊的荷包里装满了肉干?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话本子……
就是从前一见到他弟弟便两眼放光,如今还是两眼放光?
……好像有哪里不对?
谢珺:有趣!
司染情:QAQ
男主重生,女主穿书。
人生无趣真神经病vs软萌怂包小太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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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