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涅心迷迷糊糊眼还没睁开,耳朵里就钻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清越鸟鸣。
呦嚯嚯,这李重绫居然还叫来了帮手!
她顿时来了精神,猛地睁眼跳起,却架不住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
只有小时候在矿坑底为了躲脚下的蛞蝓蹦起来磕到头那次,她的头才这么疼过。
卓涅心揉着脑袋也不知道是扶着什么爬起,这才明白自己睡癔症了,但鸟鸣的声音这样近,实在不像梦里才有的知觉,她努力睁眼,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卓涅心愣住了。
这不是试炼台,也不是她住得旧屋子,四周漆黑将她牢牢围住,一道无法闪避的光正对着她脸放肆的跃动着可疑的金色,那像是个山洞的出口,可是她怎么会在山洞里?
卓涅心抬手遮住眼,跌跌撞撞走向光照投入的洞口。
鸟就在头顶几丈追逐嬉飞,毫无准备,被她的出现吓得一哄而散,卓涅心沿着笔直的石路向前,想看清在对面若隐若现的到底是什么,脚下一个踩空,坠入虚无。
这不是地面,而是高空,她刚才走的也不是石路,而是悬崖的边缘。卓涅心反应不慢,甚至可以称之为敏捷,只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丧失了本就不多的方向感才踏空跌落,全无准备,顿时不知所措。
“救……”命字没出口,卓涅心已经停止坠落,她喘着粗气,心脏快蹦出嗓子眼了,和她目光平齐的是优哉游哉的浮云,脚下绿涛如海,是森林茂密树木组成的绒顶。
她像一件衣服被挂起来,脖子后的衣领往上吊,她使劲儿拧头想看清是谁救了她,可在看清后她的脸上没有谢意和感慨,只有错愕。
是一把剑?
这是卓涅心见过最好看的剑,不过女孩纤美的手掌宽细,泛着她说不出的柔和清光,也看不出是什么金属所铸能透出这种拥有无法形容的淡金细纹的雾灰色,不亮也不暗,在山巅的劲风中发出罄玉般低徊的细语。
她朝背后扭手尝试剑,却被剑轻轻一斜躲开,紧接着她就被剑拎回洞口外的悬崖石台,重重一甩撂在地上,卓涅心仰起头,看见剑停在一个人的身后。
“你的基础太差,小打小闹而已,竟然睡了三天三夜。”衡殊话虽如此,平淡的语调里却没有责怪和嫌弃。
卓涅心看到他才想起试炼台时的声音和约定,急忙坐直,“那我最后赢了吗?”她完全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衡殊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剑像一根修长的手指,竖起来剑柄不动,剑尖左右均匀摇了摇。
原来自己输了。
卓涅心顿时泄气,扑通仰天躺回地面,人间美味与她擦肩而过,打赌的人还跑来示威,你说气不气。
衡殊低头俯视在地上大字摊开四肢的卓涅心,“输得不算难看。”
“你用不着安慰我,输了就是输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想赢。”衡殊的阴影覆盖了她的脸,卓涅心的后背紧贴晒得暖热的石头,松乏的肌肉像又坠入云雾,她顿了顿,就这么躺着往上看着衡殊低头后正对着自己的目光,“以前从没这样。”
“是为了那几条赤鎏红莲?”
“不全是。”卓涅心轻哼一声,“李重绫打得我火大。”
衡殊笑了笑,“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注定要当我的徒弟,很好。”
“什么徒弟?”卓涅心呆呆愣住。
“这是青霓涧,以后你就在这里师从于我,学习成为真正剑修的法门。”
收徒如此郑重的大事,在衡殊口中却只像寻常的谈天,卓涅心却突然蹿起,正对着他站直,“我还以为你这人算是平易近人,怎么不讲道理?咱们当初的约定里也没有说我输了就得给你当徒弟当做惩罚啊!”
“你觉得这是惩罚?”
“不然呢?”
衡殊低头一笑,“那就算是惩罚吧。”
“所以还是你出尔反尔,我们只说了奖励可没说惩罚。”卓涅心毫不示弱,为自己的利益据理力争时,懒懒散散的样子从娴静的脸上消失无踪。
“你是不是被罚了打扫丹殿。”
衡殊突然这样问,卓涅心一时不明白他用意,警惕回答,“是,不过那是掌门罚的。”
“掌门在罚你之前有和你约定过奖惩吗?”
卓涅心懵逼了。
这逻辑太缜密她说不过啊!
但卓涅心可不是从小生在宗内养在山里的弟子,她人生迄今为止的十七年浪迹在矿底炼庐与市镇之间,在浪荡不羁嬉笑怒骂的市井之气中泡大,反应快极了,刚才气鼓怒容,如今春风满面,“那是掌门,你可不是。”
她打算耍赖到底了。
衡殊也不为她的胡搅蛮缠气恼,不知从哪里捏出张纸递到卓涅心面前,话也不说,无声的笑了。
他的沉静让卓涅心满心狐疑,她一把夺过信封撕开,看傻了。
掌门的字她没见过也不认识,但那刻押的浮阙山宗正印的红却仿佛会流动的血,提醒她这是真的。天阳道君在这张不大的纸上言简意赅龙飞凤舞只写了八个大字:听你新师父的话。
眼看躲不过,卓涅心收回所有表情,捏紧了纸,“我已经有师父了。”
她已经准备好自己负隅顽抗的冷硬倔强会惹怒衡殊,可她等来的只是一声轻笑,“太拘泥于凡俗感情的人倒是不太适合剑修,你这么嚣张快意的脾气,却还是差了点意思。”他顿了顿,笑意更浓,“不过完美的玉石雕琢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有些瑕疵才更能看出工匠技艺的高超。”
卓涅心知道他会夸人,但此时不为所动,更气恼他的自负,“你就算说得再好听,我也只有一个师父,你死了这条心吧!”
“师父,一个称呼而已。”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卓涅心肯定要嗤笑反驳,可这话是从衡殊口中说出就很符合他这个人那种仿佛天地之间因缘际会都与之无关的狂妄劲儿。她对是不是要当剑修毫无概念更无所谓,只要不拜师,反正在哪里都是修习,和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多事不那么烦人的家伙修炼算是不错的选择。
“你真的不用我拜师?”卓涅心守住心中的底线,语气也比刚才柔软缓和许多。
“不用。”
“我跟你学剑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吗?”她小心翼翼继续套话。
“没有。”
卓涅心终于重新露出笑容,“这还差不多。”
“看到你我才明白,自己年轻时那样惹人讨厌不是没有原因的。”衡殊语气毫不夸张,平平淡淡的话也能说出气人的意思,可卓涅心却全然当这一句在夸自己,没心没肺的拍拍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你自己说的,狂妄可不是咱们俩的缺点。”
她说完话不等衡殊回答,忽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陷入沉思。
“是后悔了么?”
“后悔?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是在想,你教我剑修,我又不把你当做师父,这称呼就麻烦了,我要怎么叫你呢?”卓涅心真的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长老?道君?前辈?老哥?”
“直呼道号就够了。”
面对衡殊的坦率大方,卓涅心觉得自己也要表示一下诚意,“好,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太为难你的,我师父平常有两种叫我的方式,一种是阿心,这个没什么特别,我们灼炼坊上上下下都这么叫我,你当然也可以这么叫,另外一种只有师父敢叫,我特别允许你也这么叫。”
“哦?是什么?”
“小兔崽子。”
看着衡殊摇着的头和愈发舒展的笑,卓涅心郑重说道,“这称呼很重要,别人叫了我是要打人的!”
“如果你偷懒没有长进的时候,我再试试这样叫你。”
卓涅心这次满意他回复的态度,将掌门的信塞回信封。
信封里还有一张叠好的信笺,上面用与掌门那仿佛野鸡翅膀沾墨乱飞后写出来的字不同,是三个极为规整笔力若裁的小字。
“是入宗评。”柳奚仲跟卓涅心说过,他们这次入宗大测是要对手的师兄师姐写出评价,眼前这个就是李重绫所写,给自己那一场试炼的评价。
不知为什么,她还有点小激动,赶忙拆开。
读到一半,卓涅心的手开始抖,全部读完,她手指的关节都响了起来。
“你的剑借我一用!”她粗暴塞信入怀,信封往地上一扔,“让他顺路捎我一程。”
“和你那把剑不一样,我的剑是有剑灵的,你这样说太伤他自尊了。”衡殊这样说,却侧身看向自己的剑,剑磨磨蹭蹭挪到卓涅心面前,像是极为不情愿的样子。
气头上的卓涅心可不管这些,她紧紧握住剑柄,“去枯月谷!我要找李重绫问个清楚!”
一剑一人,就这样消失在衡殊面前,只留下卓涅心长长的一声惊叫回荡在山巅的石桥顶。
群鸟又敢露头飞回它们原本居住的峭壁,可它们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知道并忌惮,这个从来安静惬意的山涧顶,从今往后就要变天了。
入学新生遭到高年级同学霸凌,是什么让花季少女彼此仇恨,以至拿起武器相互杀戮?这背后有怎样的隐情和悲剧的根源?请大家收看明天同一时间播出的《今日说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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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