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街,太师府。
青松白鹤的屏风半遮半掩,从亮处透过隐约的两道身影来,身影对坐,檀香缭绕,本是悠闲轻松的氛围却因为来者的气息变得紧张低压。
太师萧祎,年轻时做过江翊的老师,现同朝为官,两人并未相互疏远,反而愈发亲密,亦师亦友。
萧祎放下两枚铜钱,捋着泛白的胡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翊不敢打扰,静静坐在一旁,等待着老师拿主意。
“可查到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流入?从哪流入?”
江翊顿了顿:“不曾调查,发现这件事后学生即刻来找您了。”
“兹事体大,先秘密调查,等有了眉目,我再呈奏,到时候你我一同面圣。”
萧祎表情凝重,眸色透着关切:“你原是老夫带出来的,晓得你有分寸会拿捏,只是此番行动万万小心,切莫受伤。”
“是,学生知道了。”
“户部和太府寺都有我们的人,拿着这个打一声招呼,他们会尽力配合你。”
萧祎摘下了手上的玉扳指,亲自替江翊戴上,语重心长:“倘若此事解决,只要你想,刑部的位置就是你的,其他的交给老夫。”
“多谢老师,学生先走了。”
萧祎目送走江翊,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抿了一口,叹了口气:“出来吧。”
人影晃动,从屏风角落走出一俊朗非凡的青年,自如落坐在江翊方才的位置。
“你都听到了?”
萧星辞垂眸:“嗯。”
“有什么想法?”
“有头绪了,多谢父亲。”萧星辞举起茶杯,恭敬敬茶。
萧祎神色复杂:“真得想好了?”
“孩儿毅然决定,绝不悔改。”
他再一次重重叹了口气:“既然你意已决,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以后自己行事小心,留着性命。”
“是,父亲。”
萧星辞起身离去,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萧祎。
记忆里救下他的男子挺拔威武,如今已经微微驼背,两鬓斑白。
太师府的日子可真幸福啊。
幸福到仇恨将要被遗忘。
.........
萧星辞来到府外,看到不远处停的马车,招呼都没打一声人就上去了,一屁股坐在最柔软的位置上。
“真不礼貌。”
江翊嫌弃地摇头,整理自己被挤乱的衣袍。
萧星辞难得没嘴他,只是抬眸询问:“你知道我在?”
“你那世间独有的抚欢香都快把我熏入味了,很难不发现你。”
萧星辞疑惑,他抬起袖口轻嗅:“有那么明显吗?我觉着不浓啊。”
江翊整理好了衣冠:“没听出来我是在阴阳怪气吗。”
萧星辞缓慢地眨着眼:“听出来了,懒得同你计较。”
“你的脑子还在思考就好。”
“谢谢江大人关心。”
“萧大人别客气,我只不过在幸灾乐祸而已。”
萧星辞哼了一声,他懒洋洋摆手,听着车轮压过青石板:“我们这是去哪啊江大人?”
江翊露出礼貌的微笑:“既然萧大人上了在下的马车,那自然是在下去哪你去哪。”
“那就有劳江大人了。”
萧星辞回以假笑,闭目养神去了。
江翊不管他,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
“虞老板,我来了!”
焦方源先是在窗前拨弄了一番风铃,听着它叮当叮当响了一阵才抬脚进到铺子里,视线里却多了一抹他不曾熟悉的身影。
少女身姿婀娜,弯眸浅笑,亲昵地坐在虞夏身旁。
如果说虞夏是寒冬白雪之下的凌风红梅,那她就是严夏晚风之中的袅袅白莲;红梅傲骨,却又温婉柔和,白莲虽恬静,但带着淡淡的疏离。
两种风格迥然不同又气质交融的佳人刺激他的感官,焦方源愣了好一会神,还是虞夏唤了几遍才清醒过来。
焦方源丝毫不掩饰自己眼神的欣赏好感,对上宛婉同样探究的目光:“在下大理寺少卿焦方源,敢问娘子是?”
宛婉了然,起身回礼:“隔壁宛行布庄,宛婉。”
“原来是宛娘子。”
宛婉点头,之后便转头不再看他。
焦方源丝毫不觉有什么,他兴冲冲对虞夏道:“虞老板,最近有什么新花吗?我想买几盆陪陪宝宝。”
虞夏起身,带着他在铺里挑选,手指着几排:“这些都是我新种的,你随心选。”
焦方源顺着她的指尖,挑了几盆色彩鲜艳的,给她报了名字。
虞夏本不想收他的钱,但焦方源说关系好也要一码归一码,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买花的客人。
虞夏拗不过,只好算了钱,让他自行记账。
“虞老板,你有零钱吗?我出门急,带了整块银子。”
“有的。”虞夏从抽屉里取出零钱盒,里头铺满了碎银和铜板,递给焦方源时还叮咚响。
“好嘞!那我自便了。”
焦方源伸手在钱盒里摸了个遍,心中有了数,随意捏了几个铜板,抱着三盆花转身离去。
“虞老板,寺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诶,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送走了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甚至都没怎么跟狗蛋玩的焦方源,虞夏继续跟宛婉聊家常。
“方才说到哪里了?”
宛婉轻笑:“姐姐,这么快你就忘了?”
虞夏不好意思笑了笑:“我记性不太好。”
“那我就再跟姐姐讲一遍。”宛婉挽上她的胳膊:“说到我为了答谢江大人,一路悄悄跟着大人到了他家,但其实大人早就发现我了,我却傻傻的不知道,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大人站在门口说‘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我心里一急,拿着绣好的荷包小跑过去,压根没有注意脚底有几层台阶。”
“我真是笨蛋,就在我以为要摔倒时,大人紧紧抱住我的腰,护住了我。”
她脸上染上了薄薄的绯红:“现在想想还是能惊出一身冷汗。虽然出了糗,但好在大人收下了我的荷包,而且我觉得……”
说到这她不再继续,脸颊颜色愈发浓重,整个人似乎快要飞起来。
虞夏好奇的紧,原本死板的双眸此时也有了一点涟漪:“好婉儿,你快说下去,不要吊着我的胃口。”
“那我说了,姐姐你可别生气,也不许跟别人讲,芙儿也不许。”
虞夏闭紧嘴巴,点头如捣蒜。
“我觉得大人似乎喜欢我,他不仅当即收下了我的荷包,还…还抱了我好久才舍得松开…”
轰隆一声,虞夏的脑子炸开,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向下耷拉。
“不过我也是喜欢江大人的,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是两情相悦…”
“江大人多好的人啊,他喜欢我,我觉得好幸运啊…”
“姐姐…姐姐?你还在听吗?”
“嗯?啊…我在听…”
虞夏被她晃着胳膊回神,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那我先祝福你跟江大人。”
“姐姐就会取笑我,我和大人虽说互有情愫,但还未互诉衷肠,还要等我们跨出那一步。姐姐把祝福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宛婉笑得开心,浑身冒着粉色泡泡,余光扫过虞夏垂头酸涩的模样,笑意更甚。
虞夏嘴角已经扬不起弧度了,皱着眉扶额:“我眼睛突然有些疼,婉儿你先回去吧,我们明日再说话。”
“啊?要不要紧姐姐,我去给你请郎中来。”
“无事,老毛病了,我自己休息会就好了。”
宛婉神色担忧,还是听了虞夏的话:“那我扶姐姐去休息。”
她贴心的为虞夏掖好被角,在床头放了茶杯,替虞夏关了铺子,这才离去。
等四周安静下来,虞夏在黄昏中睁开一只眼,悄声问系统:“走了?”
“走了。”
“跟她演戏是最累的,排戏能不能少点?”
系统呵呵哒:“你说呢,亲爱的?”
“……”
“钱难挣,屎难吃。我祝你这个世界赶紧崩坏,这逼班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我的世界要是崩了,你不禁拿不到晶石,还睡不到预制气运之子江翊。”
“……你以为这对我来说诱惑很大吗?”
“我告诉你!”
虞夏不耐烦踢了几脚空气:“你看人真得很准。”
系统:“呵呵。”
她起身下楼,给狗蛋准备了吃食,自己从抽屉里重新拿出零钱盒子摸索。
焦方源下午不对劲。
很不对劲。
难不成给自己送温暖来了?
不对啊,钱盒子里是多了一整块银子,但少了个铜板,送温暖还要抽线头吗?
虞夏觉得焦方源做不出那种傻逼事。
所以,绝对有猫腻!
而且是她的钱出了猫腻!
且极有可能焦方源是带着某个拈花惹草的人发布的任务来得,平日他来这必定是要讨一杯花茶再走的,今日不讨花茶不说,连跟狗蛋手都没握,狗蛋都有点小伤心了。
至于任务是什么…
虞夏指尖细细摸索钱盒里的每一枚、每一块,忽然她眼眉一跳,捏出了两枚铜钱。
“原来如此。”
黛眉翻涌了然,指腹反复摩挲,截然不同的冰凉触感传来,虽然细微差别,好在某人素质本领过硬,超绝敏感力。
天选优秀打工人。
“想来是被江翊他们发现了,让焦方源来我这里看看情况,可惜了…”
虞夏手腕一转,将两枚铜钱重新拨回了钱盒:“我对假.币案并不感兴趣。”
“狗蛋,来!妈妈带你去耍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