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谈 第7章 狗灵

这是现如今已经辞去幼师工作的家咏女士所提供的故事：

家咏女士自毕业后回到老家所在省会，在那儿的一所私立幼儿园任职。虽说是面向本地高档客户，可是家咏女士接洽的爸爸妈妈们都十分好说话，和普通的幼儿园实际上也没什么区别。

保持这样平静而忙碌的工作三年后，家咏女士迎来了工作的倦怠期，同时，奇怪的事情也发生在那段时间。

家咏女士带教的学生当中，有一名叫诗雨的小朋友，因为长得不怎么起眼，家咏女士是记不太住的。但那异常便发生在这样一位文静听话的孩子身上。

家咏女士回忆自己是在一次午休当值时，看见诗雨离开床，蹲在教室的角落当中。

她以为是孩子梦魇了，所以上前拍了拍她的背。

“怎么了？诗雨今天中午怎么不睡觉呢。”

她当时用模仿小朋友们之间咿咿呀呀的讲话声轻声问道。

但是，诗雨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说话的样子，没事人一样仍然蹲坐在角落中。

幼儿园时期的孩子们，他们的思维想法以及对世界的感知都和成年人有较大的区别。像诗雨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无论大人怎么说都不回答的情况也是有的。

家咏女士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因为这样的表现通常存在连续性，比如，有些孩子会经常性的表现出这样的状态。

但是，诗雨小朋友平时是十分安静，听话的那种类型，她的家长看起来也十分的有涵养。

再加上幼儿园当中有规定，大中小班的孩子，一定需要在中午时得到良好的休息。如果园长看见有孩子中午时不睡觉，家咏女士难免会得到不好的评价。

既为了孩子的身体，也为了自己的绩效着想，家咏起身走到诗雨小朋友所盯着的墙面角落处。

那里是班级图书橱柜旁一片空白的玩耍场，平时会被放上积木玩具等物品，因为当天中午之前已经由上午值班的幼师清理干净了，那个时候家咏女士能够看到的，只有干净整洁的墙面与发出金属光泽的塑料地板。

她回过头正准备询问诗雨是什么情况，却瞧见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那孩子的眼睛虽然睁开，整个眼眸中黑色的部分似乎是转到人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是说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以白色的状态望着墙壁角落。

家咏女士毕竟是有经验的幼师，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也许小朋友在发作某种癫痫的症状。

小儿癫痫是常见的儿科脑部疾病，在幼师学校培训当中，对于此症状的描述，家咏女士记得很清楚，一般孩子会双眼发直，口吐白沫，不断颤动身体。

虽然眼前的诗雨只是以双眼发白的状态看着某处，但她当机立断决定进行紧急干预。

家咏女士先是检查小朋友的口鼻当中是否存在异物，虽然诗雨保持着不正常的翻白眼状态，可是呼吸正常，也没有出现四肢不协调的抖动。

家咏女士便小心地将诗雨抱起，转移到柔软的沙发上。

她打算先去告知幼儿园当值的保健医师。

家咏女士之前所任职的这所幼儿园，入学人数没有达到额定必须配备医务室的指标，可是因为打着高端客群的理念进入市场，24小时均有保健医师与护士值班。

家咏女士慌忙的联系了那天的当值医师黄先生。

两人火急火燎的回到教室，查看诗雨的情况。

不过回来的时候，诗雨小朋友已经不再翻白眼，她正躺在沙发上，盖着家咏女士给她盖上的毛毯。

“你说她翻着白眼是吗？”

黄先生简单地给正在梦乡中的诗雨小朋友做了一些检查，有些疑惑的看向家咏。

那表情分明是在怀疑她谎报病情。

可是诗雨小朋友的身体一切正常，黄先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生理症状，至于翻白眼的现象，这只是家咏女士的一面之词。

家咏女士一边道着歉，一边送走了保健医师。

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呢？

回过神来的她有些沮丧，通常而言，她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家咏女士自认为是在五感方面相当精确精准的那一类型的人。

这是她将自己与那些时常听见看见幻想中事物的女性做对比，家咏女士对自己的评价是，从来不会小题大作，而且对人的看法不偏不倚。

不过，诗雨小朋友确实在那时没有在翻白眼。而且她已经非常舒适地睡着了。

自那以后，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就成为了家咏女士平日工作里的重点关注对象。那时她正好有一位老同学从事儿童心理学的研究，自己因为是学习幼师专业的学生，也学习过相关的课程，但是毕竟比不过专门进行学术研究的专家来的靠谱。

在拜访完那名朋友之后，家咏女士得到的结论是:那要么是梦游一样的行为，又或者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即使是看起来十分乖巧，文静的女孩子也有可能撒谎。和你开这种玩笑，也是她信任你的一种证明。家咏女士的同学这么说。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诗雨都不再是平时班级里那个不起眼的孩子了。

家咏女士发现自己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有意无意的经常邀请诗雨在班级其他小朋友面前发言。

甚至于作业的批改，平日里上课时的神情，家咏都关注的更多了。

如果事情只是到此为止的话，或许能被认为是孩子引起大人注意力的小把戏。

那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一个月，天气慢慢变暖，家咏女士所带教的班级，中午不想睡觉的小朋友越来越多。

因为卧室当中的空调温度不能开得太低，这对于年纪尚小的孩子们来说，并不是特别舒适的睡眠环境。

虽然园长后续购置了大的吊扇，也总是比不上空调来得清爽。因此幼儿园默许，孩子们在夏天中午可以待在教室里玩耍。

身为幼师，家咏在这条规定发布之后，一边要去照顾寝室里面自己班的学生，每隔一段时间又要回到教室。

这真是身心疲惫的劳碌。

也或许是感到麻烦，她想到一个办法，自己购买了搬新家时曾经置办的监控门铃同款摄像头，摄像头传输回手机的画面还算清晰，她可以将这个小物件放置在班级讲台上，藉此不用在两处频繁奔波。

如果发现班级里面的小朋友有打闹吵架的行为，自己可以及时回到教室进行必要的干预，而教室里面一片安静的话，自己待在寝室里面还能打个盹。

这天中午，家咏女士一如往常的打开手机上监控摄像的软件。

画面当中的情况一片安详，她准备舒舒服服地也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突然，手机里面的画面让她觉得有一点不对劲，这就要说到她自己班级里孩子们的脾气了。

一般来说，只要老师不在，大家中午能干的也就是看书，画画或者搭积木玩玩具。

几个玩的要好的男孩，女孩之间会经常扮演家家酒。总之虽然安静，但是也不可能一群人排排坐着。

但那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从班级里面讲台上的摄像头看过去，家咏女士班级里面的学生仿佛一起约定好了似的，围坐成一个圆形。

摄像头里面看的不大清楚，可大家的确都是那样坐着的，地板上面的玩具被整齐地摆放在那个圆圈之外的地方，圆圈内的空白地板，家咏女士看的不是十分真切。

其实也有一个班级集体的学生，必须围在一圈才能进行的游戏，可是对于幼儿园的孩子们来说，这样的游戏未免过于束缚天性。

家咏女士感到有一些不正常。

可是那时自己的睡意实在是过于旺盛，她慢慢的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画面，想道，就算是围坐在一圈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们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自己就不必去教室里理会。

也许是睡意冲淡了家咏女士的警觉，她居然看着那仿佛一动不动的教室画面，沉沉的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恰巧被当天值班的黄医生叫醒。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在教室里，你班级里的小孩子他们怎么那样？”

家咏女士从梦乡中惊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她手机屏幕当中的摄像头似乎已经无法显示出来正常的画面，只剩下一个悬倒着的墙壁。

那时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和黄医师一起来到教室。

快点把钥匙给我，这教室的门一直打不开。

黄先生没好气地说。

其实从上次家咏女士报告诗雨翻白眼的异常情况开始，黄先生也在注意家咏女士接手的班级，那其实是黄先生认为家咏女士因为工作压力产生错觉的原因。

与幼儿在一起工作，不能保持时刻专注的精神状态与细致的动作，一般会酿成大错，黄医师在那一天中午，如往常一样，巡视着整个幼儿园的大中小班级，虽然这只是走一个过场，大部分教室当中的孩子们在干什么，医生不会太去介入。

轮到家咏女士所任职的班级，奇怪的地方在于，班级的门被关得死死的。

黄医生留了个心眼，他透过班级门口上方的一层玻璃，瞟了一眼教室里的孩子。

这一看可吓了一大跳，家咏女士班级的孩子们仿佛中了邪一般，一群人围坐在教室中央，也不知他们有怎样大的力气，居然把教室里面那么重的讲台搬到了中央。

而讲台上呢，讲台上还有一个人，或者说，只是能够从它所穿的衣服辨认出来，那应该是幼儿园的学生。

其余的学生呆坐在地上，讲台上的人则是双脚双手并用，趴在讲台上，做出奇怪的动作。

这情景令黄医生害怕极了，但是教室的门被关的死死的，要是除了保安室之外，只有当值的班主任才有。

他凭着记忆找到了家咏女士，这才有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家咏女士没有费什么力气打开了教室的门。

正如黄医生所说，她班级里熟悉的那些孩子们，现在都仿佛让他不认识了一样。

其余的孩子围成一个圈，全部坐在搬至教室中央讲台的四周，而讲台上的人，家咏女士一眼认出那绝对是诗雨小朋友。

其他的孩子们看见班主任进来了，也一动不动，往近了一看，他们的确是无法动弹的状态，因为所有人都像那天中午诗雨小朋友的表现，睁大了眼睛，却只能看见他们的眼白。

在那种情况下面，这些学生反而不值得第1个处理了，因为讲台上诗雨小朋友的症状更加严重，她的四肢似乎扭曲着，被摆弄成一个奇怪的样子，她的胸腹部紧贴桌面，趴在桌上，手掌和脚掌却又完全贴合桌面。

一如围着她的小朋友，诗雨的双眼也完全只有一动不动的白眼珠子。

家咏女士十分慌乱，她既弄不清楚这是什么奇怪的游戏，还是说孩子们之间的癫痫癔症居然能够传播到这种程度。

她更加害怕的是自己作为班主任，没能够意识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如果这些孩子都无法恢复正常的话，自己要承受怎样的责任啊。

此时的黄医生，却蹑手蹑脚的靠近了讲台上的诗雨小朋友，他将食指靠近她鼻子的地方，说了一句:“真是怪了，这就是正常的呼吸啊，而且还是在睡觉的小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姿势奇怪的诗雨小朋友抱起。

家咏女士也完全回忆不起来，诗雨小朋友的四肢是怎样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就好像是摆弄人偶的四肢一样，黄先生只是轻轻的将那些组件一样的关节拉动了一下，孩子的手和脚就又变成了垂下的人类手足。

黄先生那时也出了很大一把汗，家咏女士在一旁都能够看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水珠。

那么其他的孩子怎么办呢？

一个个叫醒，其实这件事情根本就不用担心，家咏女士回忆道，把诗雨从讲台上抱下来之后。

其他的孩子仿佛一瞬间都从什么梦境里面苏醒了，他们环顾四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几个平时胆子就很小的女生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不过还好，所有的孩子都恢复了正常。

这件事家咏女士拜托黄先生不要告诉任何人，首先作为班主任，在上班期间渎职，如果被发现，一定是会被辞退的，而这些孩子看上去没有后遗症状，说出去的话反而会带来额外的医疗费用。

考虑到毕竟可能影响到幼儿园未来的收入发展，黄医生和家咏女士只将这件事告诉了园长。

关于为什么家咏女士会将这个故事命名为狗灵，是她无意间瞥见朋友家小狗趴在地上邀请主人玩耍的姿势，她在那一瞬间，回想到诗雨小朋友在那个中午摆出的姿态。

简直是一模一样，家咏女士在那件事情过去之后，也会时常注意诗雨小朋友是否还会出现异常的病症，结果是一切正常。

而在和诗雨小朋友家长几次寒暄的过程里，家咏女士有意无意地想要打探那孩子的家庭情况。

诗雨小朋友家确实曾经养过一只宠物狗，后来淹死在家中的泳池，这不是能够透露给外人的信息，不过诗雨的妈妈倒是有趣地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了很多，由于那只宠物狗本身是擅长游泳的品种，她也感觉到相当奇怪。

至于那之后的事情，家咏女士也不得而知了，她在那件事情之后的半年离职，也没有再和任何小朋友的家长有联系。

她一直认为那时作祟的也许是犬类的灵魂，不过也无法提供确切的证明。

也许是凭直觉吧。

她最后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