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念一把抓住白玉如意,如意到了手上,她才看清这玉如意刻纹中黑黢黢的东西,是故意没擦干净的干涸血痕。
真恶心。
季念念嫌弃地用两指捏着,看着刘皋撇下唇角:“去哪儿斗法?”
刘皋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幻想虐杀季念念的场景了,他想着一定要多遛几圈季念念,好让她多流些血,浸一浸这白玉如意,让她为狂妄付出代价。
“祭神台。”
刘皋缓缓抬臂,长袖曳地,枯指指向大道尽头、盘踞于大泽边的圆形平台,靠近平台边缘的木桌上早已摆好了牲醴,供香立在三足圆鼎中,袅袅升起白烟。
季念念似乎完全没看见刘皋眼中流毒般的恶意,淡然点头,轻轻一抖缰绳,驾马朝祭神台而去。
萧怀昭等人立马跟上,一点眼神都不分给刘皋。
刘皋此时反而心中不安起来,难不成这妮子真有些东西?不过,战书已下,他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于是,刘皋挥袖坐回车辇,将手中的白拂尘换成了黑拂尘,他抚了抚拂尘麈尾,眼中含着宠溺,似乎是在逗弄什么活物似的。
拂尘的麈尾多用鹿的尾毛,但这柄拂尘的麈尾却有种奇怪的油润,在刘皋抚弄间,痴痴缠缠地绕着他的五指。
等众人走上祭神台候,百姓们迎完从京而来的贵人,重新膝行挪动占满主道,朝祭神台拜服在地。
“你的竹叶漂借我用用,应该不会还。”季念念扯了扯萧怀昭的袖子,在对方微微偏低头时,凑在他耳边说道。
萧怀昭二话没说,也没问季念念要做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十几片竹叶漂,放进季念念手里。
季念念将竹叶漂放在鼻尖闻了闻,再次确定是紫灵竹的香气后,满意地点点头。
宋枕书在一边眼睛都要瞪掉了,以前他想看看这竹叶漂,萧怀昭理都没理他!
看都不给看,这借了不还,自家萧大人也没见心疼啊?!
宋枕书陡然生出一种,主家只见新人不见旧人的憋屈。
“姑娘可准备好了?”
刘皋一甩拂尘,黑色麈尾无风自舞。
“少说废话。”
刘皋在季念念话音刚落的瞬间,便抢手先攻,朝季念念一抽拂尘,那黑色麈尾瞬间如无数灵蛇,盖向季念念!
季念念朝后翻身连滚躲开,站稳后,惊愕万分地看着周身萦绕黑色恶浊的刘皋。
“你用恶浊修行?!”她难以置信。
刘皋很不理解季念念的惊异,“天地有灵气,自然也有恶浊,二者密不可分,既能用灵气修行,自然也可用恶浊修行。”
季念念容色整肃:“以恶浊修行者,皆为邪修,天师堂当除之。”
刘皋乐了:“这何时的老黄历了?更何况——这天师堂,我说了算!”
刘皋说完便猛然蹬地,扑向季念念,枯瘦的五指指甲暴涨,如爪般袭向季念念心口。
季念念挥鞭扫开刘皋,一手悄悄将竹叶漂摁进地中。
刘皋追击,季念念便躲,借身形遮挡,迅速将竹叶漂按阵法排布插-进地中。
但这般只躲不攻,自然让外围的萧怀昭等人忧心不已,以为季念念不敌。
“大人,我们可要做别的打算?有暗队按照吩咐潜入官府,未寻到府尹踪迹。”
灵鸢队的人凑在萧怀昭耳边回复。
“再等等。”萧怀昭冷静道。
祭神台上季念念虽然看起来身形慌乱,但面色沉静,应当还有机会。
刘皋腻烦了猫鼠游戏,从袖中掏出一瓶,扔进水泽中。
季念念连忙拉开二人距离,警惕:“你扔了什么?”
“让闹剧结束的好东西。”
刘皋乌色的唇咧开,无数的人鬼鱼尖啸着破水而出,朝祭神台游来。
百姓见邪物汇聚,都恐惧万分,不停地请求水神原谅,也有不少人对着这些京城来的钦差们怒骂起来——
“诸位大人,别打了别打了!水神发怒了!多少人牲才能安抚啊!”
“都是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冲撞刘执首!”
“你们才该祭祀水神!”
但到底顾忌他们的钦差身份,这些人也只敢挑拨怒火。
萧怀昭一行人站在跪地的人群中四顾,心中只觉荒唐。
刘皋削落数截拂尘麈尾,麈尾飘落地面后,像是获得生机的小蛇,翻蛹着朝水中滚去,捕食般密匝匝地钻入人鬼鱼七窍中。
人鬼鱼愈发恐怖地凄厉叫喊,不停抓挠脸上的“黑虫”,水面顿时沸腾翻涌。
萧怀昭见事不对,让灵鸢队迅速散开,挡在直面祭神台的百姓前面,准备起阵护人。
季念念看着这炼狱般的景象,恶寒遍布全身,有些人鬼鱼骨量小,生前应该年岁不大。
她森冷地看着刘皋:“你以水神之说残害百姓,豢养人鬼鱼,又以人鬼鱼滋养恶浊修炼?”
刘皋招招手,绞杀完人鬼鱼的麈尾纷纷浮到半空中,嘭然炸开,散出一股股恶浊朝刘皋汇集而去。
“那又如何?天生不能修炼的凡人,自然没什么用。”
冷笑完,刘皋手上迅速掐诀,恶浊齐聚,一尊黑色獠牙鬼面拔地而起,凝视着面前渺小如蚁的季念念。
恶鬼相成,这地枉死的人至少十万数。
乌云更厚了,天边传来滚滚雷声……
台下。
见到这庞然大物,又加上天色异常,百姓更慌了:“水神现世了!水神现世了!将他们绑了丢进湖里祭祀!”
死亡的恐惧当头,有些胆子大的已经站起身,围向祭神台下的萧怀昭等人。
“擅动者,杀。”萧怀昭冷眼下令。
灵鸢队顿时抽出刀刃,围守在萧怀昭身边,又重新抵抗他们原本想要保护的人群。
两方对峙起来。
台上。
刘皋胜券在握,拂尘一甩,御使恶鬼相扑向季念念,笑道:“吃了她。”
恶鬼相猛然张大巨口,向季念念吞吃而去。
季念念迅速点燃启火符扔出,以灵气催发竹叶漂,灵火瞬间点燃暴涨的竹叶漂,灵气骤然爆发形成火盾,耸立环绕斗法中的二人。
火阵起,灵气滚动,刘皋脸色大变,这人竟有他都不曾见过的秘法?!
为避开恶鬼相的攻击,奔逃间季念念迅速掐诀,汇集灵气,灵气光晕萦绕在季念念周身,与此同时,她体内的灵气也飞速消耗。
刘皋为阻止季念念成阵,迅速朝她奔去,拂尘扫向季念念颈项——
千钧一发之际,灵阵已成!
“灵火剑阵起!”
燃着灵火的巨剑骤然聚在半空,金光环绕,猛然砍向恶鬼相!
恶鬼相被迎面劈中,凝实的黑面像是被点燃的碳,被灵光吞噬,闷雷般怒吼,在不甘中迅速化为飞灰。
灵火剑吞噬完恶鬼相,半空中炸裂开,灵火四散如流星,消弥于空中。
刘皋仰头看灵光四散,心中大撼,恶鬼相竟然如此轻易地被破了?
这只能说明,剑阵对恶鬼相是全然碾压!
这妮子断不能留!
刘皋迅速回神,咬牙再次攻向季念念。
季念念避之不及,被拂尘扫到肩膀,麈尾顿时扎入季念念血肉中贪婪吮吸。
刘皋得手,心中大喜,立刻扯动拂尘,强行拉过季念念,迅速并掌,以利甲去切季念念喉头。
季念念迅速将皮鞭绕上小臂,正要直接以小臂硬挡——
血淋淋的剑尖骤然从刘皋的胸口冒出!
刘皋惊愕地张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剧痛的胸口,缓缓委顿在地,口中股股吐鲜血,朝身后看去——
萧怀昭背阳站着,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冷峻的声音不含任何慈悲:“天师堂刘皋,滥杀无辜,按律,当斩。”
刘皋还没明白这人是如何脱身的,眼前一黑,死透了。
黑拂尘失了主人驱使,啪嗒一声从季念念肩上掉落,断裂的麈尾染着湿润的血色,又增了一抹油润。
季念念捂肩踉跄站起,萧怀昭立刻伸出手撑了她一把,见她肩头血肉模糊,眉头狠狠皱起。
季念念探出身去看祭神台下,见大道周围跪地的百姓被军队围住,那天师堂的卫队也被捆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你如何做到的?”季念念唇色有些泛白,惊讶地看着萧怀昭。
萧怀昭神色淡淡:“此事筹谋已久,多亏季天师相助,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季念念此时没空跟萧怀昭贫嘴,她灵气消耗殆尽,又失血疲惫,拉着萧怀昭嘀咕一句:“我困了,睡会儿。”
说完,她真就一副要倒地睡觉的模样,萧怀昭手忙脚乱地拉着她,最终半抱着季念念,一脸深思。
宋枕书喜气洋洋地跑来,对萧怀昭背影贺喜:“恭喜萧大人,贺喜萧大人,这围魏救赵、声东击西之法,妙极啊~”
萧怀昭搂着季念念转身,抬眸扫了宋枕书一眼,又盯着季念念的脸侧神色不明。
宋枕书见季念念一袖的血,顿时哽住:“咱们还是赶紧给季天师治伤。”
宋枕书知自家主子不喜与人接触,便主动伸手,要去接过季念念。
萧怀昭侧身一躲,将季念念半抱而起,不带感情地对宋枕书嘱咐:“刘皋的尸体保管好,他的武器邪异,记得封好。”
说完,他带着季念念离开祭神台。
宋枕书还保持着要去接人的动作,看了看空荡荡的手,瞧了瞧萧怀昭的背影,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再瞧了瞧萧怀昭的背影——
呦呵,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
宋枕书抖了抖手,意味不明地笑了,差人来收拾刘皋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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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念念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脑子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在黑沉沉的天色下跟恶鬼相缠斗,一会儿又跳转回山上,因为不好好学术,被叶老头敲脑壳……
沉闷的雷与簌簌的雨声交杂,唤回季念念游离在梦境中的意识。
她龇牙咧嘴地捂着肩膀坐起身,身上已经换了新的衣物,肩伤与手掌上的伤被细细裹好。
季念念扫视一周,锦缎绸被,清雅的熏香散在整个屋子里,帷幔被解散,将雕花木床隔开,笼住一片静意。
这绝不是贫穷的她住得起的屋子。
季念念换好鞋,撩开帘朝外走,隐约听见萧怀昭等人的谈论声——
萧怀昭冷肃的声音依旧不近人情:“天师皆为追名逐利、祸乱朝纲、草菅人命之徒。”
季念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厌恶天师到了极致。
她一巴掌推开房门,对着萧怀昭嘀咕:“你这形容词用的还挺多哈。”
屋子里的三人顿时朝季念念望过去。
宋枕书连忙凑过来,给季念念搬了凳子坐,还特别狗腿地擦了擦:“哪儿的话,季天师明明就是心怀天下,菩萨在世!”
李御实在看不过宋枕书的狗腿模样,怕丢脸似地撇开眼。
萧怀昭一点也没有被发现背后说人坏话的慌张,神态自然地给季念念倒了杯茶:“季天师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
季念念失血后口渴,端起茶就要灌,萧怀昭眼疾手快地挡住:“热茶烫口。”
宋枕书接收到萧怀昭瞟来的眼神,立马道:“我去,我去,我去寻温茶来。”
季念念正要问萧怀昭是怎么迅速解决了天师堂的,没想到刚刚出门的宋枕书又跑了回来。
“水来了?”萧怀昭见宋枕书两手空空,疑惑反问。
宋枕书脸色难看,“府尹找到了……”
萧怀昭忙问:“人呢?”
“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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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祭台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