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校场陷入寂静,没人想过这两位大佛会来天师学府。
藏在人群中的白梦月呼吸急促起来,这可是整个大安权势顶峰的二人——国师神龙见首不见尾,更别说端坐于庙堂之上的皇帝,季执首斗法竟然把这两人都引来了。
宋枕书立刻安排人在高台上摆好桌椅瓜果,给即将到校场的皇帝跟国师留出位置,校场周围围上一圈皇室卫队。
前来挑衅的温老他们顿时紧张起来,国师虽让他们来“点拨点拨”,但没想到如今居然亲自来了,难不成也是因为春水术的缘故?
赵定乾一席明黄衣袍,五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国师白袍缥缈,道骨仙风,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校场边,对着季念念露出慈祥的笑意。
季念念现在看到国师就烦,面色整肃地对着二人问好后,一副赶着要去斗法的模样,赵定乾抬袖一拦:“季执首别急,你们这比试到哪儿了?”
季念念恭敬道:“已经到了第三场了,一人一胜。”
“哦?第三场比春水术可有信心?”赵定乾面露笑意。
“有。”季念念心想当然有,那两个人根本都不会春水术,但春水术对丹道天师的诱惑力极大,她显示自己会这秘法也是存了要压一压京城天师堂丹道天师的心思。
赵定乾满意大笑:“好!哈哈哈哈哈!有志气!”
国师也对季念念刮目相看似的:“没想到季执首年纪轻轻,竟然对丹道也有所研究,真是英雄出少年。”
季念念满心都是赶紧比完法,送这些人离开天师府,萧怀昭还在地下练功房,这么多人在天师学府,多一个外人就多一份风险。
她抬手示意高台上的座位:“多谢圣上、国师大人,请入座。”
等这两位大佛入座,季念念跟温老的大弟子重新坐在材料前,准备第三场比试,这下场景完全反过来了,变成了大弟子他们一瞬不瞬地盯着季念念,手上假装挑选整理材料。
季念念心中好笑,春水术对修术人的天资、灵气根基都有极高的要求,还有心法的问题,当时自家老爷子教她的时候,只是说了此法本是丹道秘法,极其难得,不可轻易显露人前。
只不过……季念念无意于丹道,单纯觉得春水术用来提炼药材十分好用,所以常常将其用来炼天心珠,或者鞣制画符的灵液,这要是被京城天师堂的一帮丹道天师知道了,肯定大骂季念念杀鸡用牛刀,暴殄天物。
季念念运转心法,以手掐诀,她眼前的材料纷纷飞于半空,在灵气环绕挤压下变成一颗颗晶亮的“水珠”,又纷纷落入桌几上的碗中。
那大弟子已经惊骇地站起身,撞得面前的桌几摇摇晃晃,皇帝跟国师都有些震惊,神色严肃起来——
每次能提炼一种药材,并连续不断地提炼十株已经是天赋异禀了,季念念居然可以一次性提炼这么多株,并且看起来还有余力,这熟练程度登峰造极,灵气根基恐怕已经摸到金丹的门槛。
赵定乾眼神发亮,强压下内心的激动。
但国师明显神情有些冷淡下来,季念念实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悍,这些日子忙于夷阳州的事务,有些放松对季念念的钳制了——
此女不可再任由其壮大。
傅星驰广袖下的手握住椅子把手,内心盘算着用什么方法弄死季念念。
周围的孩子们还小,也还不明白季念念这一手的厉害,单纯看个热闹,觉得自家夫子姿态轻松写意,都心向往之,在校场边欢呼起来。
胖天师在京城天师堂混迹已久,自然是熟知那些丹师的实力几何,虽不知季念念会多少种丹药,但这萃取凝练的功夫恐怕比温老都要强上不少。
他心中激动,已经开始想如何才能拜入天师学府名下。
白梦月也激动万分,她真是走了狗屎运能进天师学府!赚大了!
台下人如何激动,也影响不到台上的季念念,等她药材全部萃取凝练完毕,大弟子面前不过才装满五个碗而已,季念念的速度远超温老的大弟子。
温老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他这任务做的不够漂亮,回了天师堂难免受罚。
大弟子堆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对着季念念拱手道:“季执首果真厉害,在下心服口服。”
校场顿时响起欢呼声,赵定乾也坐在高台上大笑,立刻安排公公封赏。
公公掏出明显提前准备好的圣旨,走下高台,对着季念念宣读:“奉天承运,季念念家学深厚,心怀广博,立天师学府有功,又拔得斗法头筹,特赏金万两,赐第一天师之名!季执首请接旨吧。”
季念念傻在原地,温老他们也傻了。
宋枕书下巴落地。
国师脸黑地能滴下墨水——
他这小师弟真是厉害,前脚知道自己来找天师学府麻烦,后脚就将计就计压自己一头,季念念会春水术的消息一传出去,京城天师堂那群丹师肯定浮躁不安。
赵定乾见季念念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亲自走下高台,将圣旨送到她手上,“这是你应得的。”
这种时候肯定不能拂皇帝面子,季念念恭敬跪地,双手接过圣旨:“多谢陛下。”
不明所以的孩子们更加兴奋,任谁的自家长夫子是这天下的第一天师,都要乐开花。
季念念心情却很沉重,赤锋说过天师堂从皇的事情,历经刘皋、金门祭剑以及芙蓉蕈的事情后,她也觉得天师的受封不应该经过皇帝,天师本为修行者,入世也只是济世安民,沾染如此多的红尘浮名利禄,实属不该。
国师本是随着皇帝下了高台,他向四周扫视一眼,没有发现萧怀昭的身影,想到昨夜芙蓉蕈种植地被端一事,他心中冷笑,“怎么不见萧大人?”
季念念装作思索一番,回道:“听说昨夜闹了猴妖,萧大人去查探妖物的情况了。”
“原来如此。”国师觉得不对劲,傅之远放妖鼠刺杀萧怀昭后,他听说萧怀昭身体有异,怎么如今这种重要的时候,反倒不见人影?
傅星驰觉得萧怀昭也许是昨晚受了重伤,若是如此,便是对季念念下手的好时机。
他勾起浅笑:“那真是太可惜了,没见到季执首荣耀加身之时,时候不早了,监天司还有要事,陛下,臣先告退。”
“嗯。”赵定乾神色淡淡地应和。
等国师带着战战兢兢的温老他们走后,赵定乾一副要在天师学府长留的样子,主动对季念念说道:“季执首,不如带朕在学府内参观参观?”
季念念颇为无奈:“是……”
宋枕书正要跟上二人,却被公公拦下:“宋大人不便一同。”
见皇帝跟季念念走远,宋枕书心中发毛,隆恩之下必有大险,他急匆匆地去寻李御。
二人在沿着山道缓缓前行,赵定乾见此地依山旁水,远远可见京城灰白绵延的城墙,他慨然道:“自从登帝,朕还从未在外好好看过京城。”
季念念跟着遥望京城,她勾起一点笑意:“京城繁华,是个好地方。”
赵定乾慈祥笑着:“念念喜欢这里?不如赐你一座府邸吧。”
他正要让随侍将这件事记下来,季念念立刻摆手:“不不不,陛下,我志不在此,等天师学府步入正轨,寻到父母后,我有意归隐。”
“归隐?”赵定乾惊讶地回头看向季念念,“人人都慕这京城繁华,就连灵材其他地方也比不过京城齐全,何必舍近求远?”
季念念面露怀念:“在山上时,我也曾日日嫌弃山中无聊,爷爷只好换着法哄我,如今下山没多少时日,却觉得山中滋味甚好,修心也是修行,外物也只是辅助罢了。”
赵定乾又垂首看向山下的天师学府,新瓦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泽,比起刚刚的兴奋,赵定乾神色冷漠不少,这话总像是在点他炼丹一事,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叶师兄。
“你这话,是叶师兄教你的,还是自己这么认为的?”
季念念拧起眉头,怎么爷爷这些以前的同门,都爱问她这些话?
“自然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季念念知道他们之间可能有不少龃龉,但她并不想参与其中,又问道:“陛下可有我父母踪迹?”
赵定乾背手而立,叶片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传说天门关闭,所以天地间灵气消耗殆尽,十多年前国师点了寻天门的队伍,你父母也在其中,之后便神隐失踪……”
季念念一听是国师,便觉得这寻天门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陛下可寻过他们?他们是在何处神隐失踪的?”
赵定乾:“寻过,他们消失在夷阳州,夷阳州地形丰富复杂,确实难觅踪迹,原本有人说他们是担心寻不到天门被罢黜执首之位,但朕知道你父母绝不是这种人,上次你托我再寻,而今也没什么收获。”
所以第一次见皇帝,他的话也是半真半假的,季念念心中有了杆称。
但季念念想不通,叶老头说天地灵气便像是万物生死,有旺盛的时候,便有稀薄的时候,天门并不存在。
“灵气如万物荣枯,天地灵气并不是天门封闭所致,寻一不存在的天门要做什么?”
赵定乾语气坚定地反驳:“不,天门存在!若是找到天门,定要大开天门,重启天地灵气,开修行盛世。”
赵定乾回过身,很不赞同季念念的话,补充道:“灵气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叶师兄教导你灵气如万物荣枯,但朕与国师不这么认为,有或没有,定要寻一寻才是。”
赵定乾心系长生,傅星驰灵脉有损,他们二人执着于寻找天门都是有原因的,季念念觉得有些讽刺:“所以才会点将去寻天门?”
“是,”赵定乾拍了拍季念念的肩膀,“若天门能开,将造福许多人,百姓也能因天地灵宝健体长寿。”
这理由实在荒唐——
修行天资是最不公平的事情,生来有便有,没有便没有,那时候修行世家把持天下,在一些修行者的眼中,毫无修行根基的普通人与路边花草、林中野兽并无区别,是以邪修妖物横行。
反倒是这灵气稀薄的日子,或许对这些百姓来说才是安稳日子,但凡强者生了妄心,苦地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檀渊城水神祭就是最好的例证。
赵定乾见季念念低头不语,他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目的:“念念春水术修得不错,日后常来宫中探讨丹道吧。”
还不等季念念拒绝,赵定乾直接唤来侍从,“走吧,宫中事务繁忙,先回宫。”
季念念送赵定乾离开,她立刻去地下练功房找萧怀昭,刚刚步入地下,就被一条绒绒的长尾卷住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