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燃情 第11章 皮有点儿老

时间来到十月底，金秋时节天高云淡，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哀愁。这哀愁并不是对逝去夏天的哀悼，而是同学们对自己坎坷命运的自怜。

生物课有一堂备受学生关注的实验课，很多人都非常害怕它的到来，就是解剖青蛙。别的学校要么压根就没设置这个实验项目，要么也是由老师在前面操作，同学们只需要挨个上前观摩就好。但不知是否是新经一中的校领导们对这个实验有着格外的偏爱，又或者是跟某个卖田鸡的供应商有着长期合作，由学生操作解剖青蛙一直都是新经一中的一个保留项目，成为很多新经一中学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该来的总是要来，为了避免太多学生在这一天无故请假，生物老师还特意将此次解剖课算入期末成绩。从解剖课的前几天开始，同学之间就在互相打听组队，老师的要求是三人一组，不强制每个人都动手给青蛙开膛破肚，于是班上那些胆大的男生瞬间全成了香饽饽，想要和他们一组都要举着爱的号码牌。

夏渝作为一个听老师话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好孩子，从小就逮蛐蛐儿抓蚂蚱、上树掏鸟窝下海摸螃蟹，初中的时候他连蛇都抓过，一只小青蛙自然是没在怕的。但是他很担心冉晴会怕，于是早早的就邀她跟自己一组，跟她说如果到时候害怕，远远的看着就好。冉晴虽然答应了，但眼神里并没有出现夏渝所期待的欣喜和依赖。夏渝只当她是不习惯表露情感，也没在意。

夏渝这组剩下的一个名额在更早的时候就被定下了，那个人就是孔明。他这可不是跟好哥们儿难舍难分，而是因为他是真的害怕。这个娇养的大少爷从不进厨房，最见不得动物没被煮熟的内脏，男孩子小时候在外面玩难免弄死个把小动物什么的，每次孔明见到都会很崩溃。夏渝经常嘲笑孔明一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居然怕这个，孔明每次都争辩说他那是善良。但是这个理由放到别人那里肯定是很无力的，为了不在同学面前暴露，孔明必须要跟夏渝一组，把这个秘密保留在自己的哥们儿及其家属内部。

当生物老师把一筐活蹦乱跳的青蛙放到实验室前面时，更加证实了同学们对校领导家里有人是卖田鸡的猜测。瞧瞧那个头儿，瞅瞅那活力，还有那洪亮的叫声，再回过头看看教室里同学们那一个个惊恐哀怨的眼神，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是谁要解剖谁。

生物老师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对同学们嚷嚷着：“三个人一组！清点好实验器械！每组派一个人来领青蛙！”

“那我上去领青蛙了。”夏渝对冉晴说道。

冉晴淡定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孔明紧张的吞了下口水。

不一会儿，夏渝就拿着个透明盒子回来了，里面装了只声音洪亮的雄蛙，正在盒子里四处乱爬想要挣脱桎梏。

孔明眼见着夏渝拿着那即将要被开膛破肚的生物朝自己走过来，下意识的往冉晴那边靠了靠，想有个人做依托，结果刚凑近了一点儿就被夏渝恶狠狠盯着他的眼神儿给瞪了回去，只能呆立在原地一脸嫌恶的看着那只滑不叽溜的生物。

“好了，准备开始吧。”夏渝一边戴上橡胶手套，一边看着实验笔记上的步骤，“第一步，先破坏青蛙的脊髓。”

他正要打开盖子去抓盒子里的青蛙，却见旁边的冉晴也戴上了手套。

“你不用上手了，我来就行了。”夏渝对她笑笑。

冉晴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这青蛙太大了，你一人不好操作。”

破坏脊髓是在青蛙头部后方一点的位置用一根粗铜针扎下去，再来回搅动，将青蛙的脑干和脊柱连接处破坏。夏渝一个人很难一只手控制住活蹦乱跳的大青蛙，再一只手精准的找到位置下针。

“你……”夏渝看了看冉晴那一脸淡定的表情，把后面的“行吗”两个字给吞了下去。

他打开盖子双手抓住青蛙，把它握紧在手里好让它无法挣扎，然后转向一旁的冉晴。

冉晴手里拿着铜针，认真的对照着实验手册上的图解，找到青蛙脑后的那一点，精准的扎了下去。

针下去的一瞬间，她愣了一下，这青蛙的皮比她想象的要厚，竟然不是一扎即透。感受到疼痛的青蛙拼了命的挣扎，让夏渝的手也随着它的动作移动了下。冉晴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扶稳夏渝的手，然后一闭眼狠狠的把针扎了下去。

铜针扎透青蛙皮肤的一瞬间，三个人都听到了清晰的一声咯噔，站在一旁的孔明眼睛瞬间惊恐的瞪得老大。

“这青蛙好像皮有点老哈……”夏渝打趣的说道。

“嗯……”冉晴一边认真的搅着青蛙的脊髓一边答道。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夏渝的手，似乎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隔着两层薄薄的橡胶手套，夏渝感觉到女孩指尖的温度，虽然这个场景太不合时宜，实验室里满是嘈杂吵闹，他手里正握着一只被处刑的青蛙，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了。

“应该好了，你看它还能动吗？”正当夏渝心猿意马的时候，冉晴松开了他的手。

夏渝小心的一点点松开握着青蛙的力道，确定它完全没有再挣扎后才放心的把它放到实验托盘上。

他偷偷瞄了眼冉晴，发现她没有丝毫的惊慌和不适，正非常认真的写着实验笔记。

青蛙老实了，接下来就是固定到解剖台上，然后开膛了。

正当夏渝把青蛙的一条腿往解剖台上钉的时候，实验室另一边传来一阵尖叫声。一只越狱的青蛙正拼命到处蹦着，为了挣脱厄运而亡命天涯，所到之处引发一连串的尖叫声。

夏渝刚转过身，就看到那逃命的青蛙朝着冉晴蹦了过去。冉晴的背后就是实验操作台，再旁边站的孔明，她根本没什么可以躲的地方，除非靠到孔明身上，那是夏渝坚决不愿意看到的，于是他使出平生最快身手，在青蛙朝着冉晴起跳的一瞬间飞快的扑过去一把将它按住，将其缉拿归案。

等夏渝直起身把那逃犯牢牢攥在手里时，放跑青蛙的男生王珏才拖着他微胖的身体追了过来。

“看好你的犯人啊哥们儿！”夏渝小心翼翼地将倒霉的青蛙交到王珏手里。

“谢谢谢谢！”王珏接过青蛙，“我这不是有点儿下不去手嘛！”

“眼一闭的事儿，你就这么想，就算是你不扎它，它回头也得被做成红烧田鸡，赶紧给人家一个痛快吧，让它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做点贡献！”夏渝嘴贫着。

“要不你帮我扎吧？”王珏央求的对夏渝说道。

“自己的实验自己做！我们这儿忙着呢！”夏渝挥挥手把人给打发了。

王珏一脸不情愿的握着青蛙回去自己实验台那边了。

夏渝回过头对冉晴笑笑：“没事儿了。”

冉晴默默的点了点头，没看到夏渝刚刚不自然的吞了下口水。

夏渝本来不怕的，但是刚才铜针扎入青蛙后脑的那一刻，他握着青蛙身体的手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了它垂死挣扎的力道，让他内心一阵不忍。可他又怕被喜欢的女孩误会自己胆小，只能强装镇定的握紧青蛙，让它丝毫动弹不得。刚才王珏想让他帮忙去扎青蛙，让夏渝心里一阵发麻，铜针扎入青蛙后脑那咯噔一下大概已经永久的留在他的记忆里了，他实在不想再去加深一遍印象。

冉晴帮夏渝一起往解剖台上固定着青蛙的四肢，孔明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两个人的表情和小动作他都看得真切。夏渝自是不必说，他这个哥们儿心里那点小九九孔明一向一清二楚。而刚刚冉晴破坏完青蛙脊髓后，趁着夏渝忙着往解剖台上放置青蛙时，她转过身深呼吸了两下，孔明看到她拿着铜针的手明显在发抖。原来她根本就是在强装镇定。刚刚青蛙朝冉晴跳过来的一瞬间，孔明分明就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处在紧张和惊慌的状态，只是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尖叫。

她和夏渝两个人其实各自心里都害怕，不过都不想在对方面前丢脸罢了。

孔明看着这两个纸老虎实在觉得有趣，突然说了句：“你们俩还真够般配的。”

冉晴正在操作的手顿了下，随即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夏渝抬起头，越过冉晴的背后狠狠的瞪了孔明一眼，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孔明挑挑眉耸耸肩，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没多一会儿夏渝就让孔明知道了他能奈他何。

在给青蛙开膛的环节，为了不破坏内脏，需要一个人用镊子夹起青蛙的腹部皮肤，另一个人从下腹部开始剪开青蛙皮。

“来，咱组每个人都应该参与一下，孔明，我帮你捏着，你来负责剪它的皮。”夏渝勾着嘴角看着孔明。

“我……不是……那个……”孔明吱唔了半天，“我手受伤了，拿不稳剪刀，万一把青蛙内脏破坏了，咱这实验就失败了。”

“你手哪儿受伤了？这不好好的吗？”夏渝走上前盯着孔明的手，看样子他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多嘴的家伙。

“我……我这儿…帮我妈干活的时候挫伤了，疼着呢……”孔明胡乱的在自己手上比划了下，然后就把手藏到了身后。

夏渝回头瞄了一眼冉晴，看到她正在埋头写笔记，才放心的转过头来在孔明旁边低声说道：“干个屁的活儿，我看你丫就是撸多了，你他妈的别给我多嘴。”

孔明也不示弱：“滚你大爷的，小爷我用得着撸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这儿帮你助攻呢，你傻啊？”

夏渝瞪了他一眼：“助攻个毛线！你再把人给我吓跑了！把嘴给我闭上，要不然我让你去给青蛙开膛！”

一听这个孔明立刻没了脾气：“得得，不说就不说。”他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冉晴写完笔记抬起头时，夏渝正笑呵呵的回到她旁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个，要不还是你来帮我用镊子夹着，我来剪，行吗？”夏渝对她轻声问道。

“嗯，好。”冉晴说着就拿起镊子。

两个人配合着，将青蛙肚子上的皮肤刺破，剪刀向上一点点剪开它的肚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青蛙的皮可真是够老的，你听这声儿，我剪着都费劲。”夏渝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实际上每剪一下那个声音和手感都让他头皮发麻。

冉晴全神贯注的辅助着他，看起来冷静又专业，没人知道她心里已经尖叫了一百八十回了。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没人注意到旁边孔明的脸正在一点点变惨白。

剪刀剪皮的恐怖声音终于停止了，青蛙被剥离的皮肤被用大头针固定在解剖台上，以便于观察它的心肺活动。

被破坏了脊髓的青蛙心肺仍是正常运行的，换句话说就是它现在还活着，只是对自己被开膛这件事做不了任何反抗了。

冉晴和夏渝仔细的对照着实验手册找着青蛙的食道、胃、肝、心室、左心房、右心房、肺、肾以及等等。

夏渝：“这个是肾对吗？”

冉晴：“这个是直肠，那个才是肾。”

“哦哦……”夏渝点点头，转过头对站得越来越远的孔明说道：“哎孔明，你过来看看啊！”

孔明远远的瞄了一眼解剖台上的一滩物件儿，那裸露在外的心脏仍在一下一下的搏动着。

“不不不不不不我我我我我我我站站站站站这儿挺好！”孔明慌忙把头偏向一边不敢再看过去。结果他这一转头，后面一排实验台上的青蛙刚好撞进他的视线。那只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腹腔打开后里面一大团透明的像果冻一样的东西充满内腔包裹着内脏。

孔明当即就不行了，胃部紧缩，恶心感不断往上翻涌。

夏渝看了一眼孔明煞白的脸，问道：“哥们儿你还好吧？不会是想吐～吧？”

他的语气压根不是关心，而是揶揄，言下之意就是“你看人家一个姑娘都这么淡定，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要吐，真丢人”。

“我……挺好的啊，怎么可能想吐……”孔明还在强装镇定。

“哦，那就好。”夏渝一本正经的说道，“哎，等会儿放学你想吃点什么啊？要不咱们约几个哥们儿一起去吃干锅牛蛙？”

“你……别说了！”孔明皱着眉一副嫌恶的表情。

“啊？”夏渝一脸无辜，“你平时不是吃得挺欢的吗？话说你想吃蒜香的还是香辣的？”

“唔！……”孔明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冲出了实验教室。

夏渝咧着嘴乐着，看孔明狼狈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再转过头来看冉晴，却发现她竟然也在抿着嘴偷偷笑着。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睫毛轻轻抖动着，本就微微上翘的嘴角勾成好看的弧度。这笑容仿佛一汪温暖的泉水，将她用来当作伪装的寒冰瞬间融化，让夏渝一瞬间看得呆住，被那汪温泉一直流淌进心里。

“你笑起来真好看。”夏渝呆呆的盯着女孩。

冉晴听到夏渝的话赶忙收起了笑容，有点慌张的看了他一眼，匆匆低下了头，又换回了之前的冷淡表情。夏渝这才发现自己是不小心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顿觉有些懊恼。他刚才还不让孔明乱说话，现在自己倒是对着人家胡言乱语，还一脸的痴汉相。

“咳……那个……我看一下下一步是什么……”夏渝赶忙转移了话题，可女孩的笑容却始终留在他的心上，荡起层层涟漪。

实验报告的内容要求在空白青蛙图上画出各个内脏的位置并标注出名称。夏渝三下两下就画好了，转过头问冉晴：“你看我这样画对吗？”

冉晴看了看夏渝手中画得线条流畅的解剖图，再看看自己手底下那张画了擦擦了画改了半天依然歪歪扭扭的三岁小朋友涂鸦，一阵自卑感涌上心头。

“你画得真好。”冉晴忍不住夸赞道。

“啊是吗？”听到女孩夸奖自己，夏渝一阵欣喜，心想这些年在课本上涂鸦练出来的画技想不到这会儿居然派上了用场。

冉晴默默点了点头，偷偷瞄了眼夏渝的手。他的手正随意的搭在实验操作台边上，距离冉晴的手只有很小一段距离。夏渝身上的气息钻入冉晴的鼻腔，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心跳加速，她下意识的把靠近他的那只手缩了回来，朝远离夏渝的方向偏了偏身子，仿佛他周围的空气都会烫到她一般。

孔明一直到下课都没回来。生物老师在前面嚷嚷着让大家收拾实验器械，把死青蛙都扔到前面的大托盘里去。

“我先去把这个放到前面去，然后再回来跟你一起收拾其它的东西。”夏渝说着拔出固定青蛙四肢的大头针。

冉晴点点头，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把固定青蛙肚皮的针拔掉后，夏渝还特意把它的肚皮往回抻了抻，试图尽可能的遮盖住它的内脏，让它体面的离开。尽管这样做对于这只青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等一下。”就在夏渝双手捧着那只为祖国教育事业而牺牲的青蛙，准备把它送到前面的尸堆里时，冉晴叫住了他。

“怎么？”

冉晴什么都没说，只盯着夏渝手里那只毫无生气的小动物看了一阵。

“没事了。”她对夏渝点点头，转过脸不再看他。

等到夏渝离开操作台后，她的视线才重新回到他身上。只见他走到用来装青蛙尸体的托盘旁边，默默看了几秒那只被自己亲手结果的生命，然后双手小心翼翼的把它平放进去。

解剖青蛙这段是作者的亲身经历，包括铜针扎进去咯噔一下剪肚皮咯吱咯吱的声音以及满肚子果冻状的东西都是我无法抹掉的恐怖记忆。我这辈子绝对不吃牛蛙和田鸡。绝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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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皮有点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