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排的座位中,夏目坐在靠窗的一侧,帮他放行李箱的那位先生坐在靠过道的一侧。
列车飞驰,茶发少年左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窗外景色像看小人画一样飞快变化。向阳一侧偶尔的建筑挡住阳光,在地面上投下阴影,列车在光与暗之间穿梭,光影在少年脸上变换,如画一般。
更多时候阳光从窗口倾斜而进,正好停留在旁边那位先生的左肩上,他低头翻看列车上提供的杂志,仿佛被光影分割成了两半。
早上十点出发,到现在已经驶过了一半的路程。临近饭点,列车开始降速驶进站台,广播里也提醒各位乘客可以在车上或者站台处购买火车便当,列车在这站停留时间充足。
听到广播的瞬间,夏目感觉放在自己脚边的手提袋动了一下。先前袋子似乎比出门时更重的疑惑再次冒出,还有某位妖怪的累累前科,他想到一个可能——
三三!
列车刚停稳,他就飞快抱起手提袋跑进了没人的洗手间。
果然,刚打开拉链,一个肥胖的身影就蹿了出来,“纳兹咩!”
手提袋里放好的东西也变得凌乱。
夏目只好重新整理,“三三!不是让你留在家里么,我这次还要在朋友家住几天,带着你很不方便的。”
“我可是你的保镖,万一你在东京被妖怪吃掉了,我不就拿不到友人帐了,而且……这里有我在意的东西。”猫咪老师坐在手提袋旁,说着伸出爪子舔了一下,眯起眼睛表情严肃。
夏目以为它有什么正事,立刻正色,下一秒却见它整个周围弥漫出粉红的气息,眼睛闪着光大喊:“火车便当!纳兹咩去给我买便当,便当!我要鱿鱼的!”
“……”夏目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无奈扶额,“我知道了,不要再这么大声说话了,三三。”
最终,猫咪老师还是被塞回手提袋,放到了座位下面。等夏目匆匆买了两盒便当回来的时候,坐在旁边的那位先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一盒在桌板上,又把鱿鱼便当塞进手提袋,感觉到旁边先生看过来的视线。
担心他觉得奇怪,夏目连忙开口:“那个,东京的一位朋友很想吃这里的火车便当,让我帮他带一份。”对方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列车重新出发,两人各做各的事。
感受到兜里手机的震动,拿着杂志的男人打开手机,看完消息后打了几个字,摁下发送键。
收到——sco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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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到站很准时,同样准时的还有藤原夫妇打来的电话。这次一个人出门,夏目带上了家里的旧手机。
顺着人流往出站口走,他接起电话:“塔子阿姨。”
“到东京了吗?贵志。”
“刚刚下车,正准备出站,松田先生就在出站口接我,放心。”
电话那头明显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就放心了,你在东京要好好玩啊,对了,喵五郎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玩了,估计又要逛几天才回来呢。”藤原夫妇早习惯了猫咪老师的“神出鬼没”,笑着提了一句。
“好,我知道……”专注在电话的夏目没发现身旁人看过来的眼神。
出站口,到处是各式各样的接站牌。透过人群的空隙,夏目一眼就看到边上高出一截的卷发,朝那边挥手。
他本想和坐在旁边一起出站的先生道个别,下车时自己的行李箱也是对方帮忙拿下来的,但转身去找已经看不见人了。
奇怪,明明刚才一直走在旁边的,可能是有急事先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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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警视厅公安部派到非法组织卧底的一名公安,在接受这个任务时,诸伏景光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能够很好承担这份压力。
随着接触组织、崭露头角,到为了获取信任一步步接近核心,他不得不做了很多违心的事。他的双手,一点点染上了恶人的血、好人的血。每当无辜的生命在他手中消逝时,心头总涌上悲戚,但他不能表现出半分,只有让自己融入黑暗才能不被怀疑。
有时候,那些无辜者扭曲的面孔和尖声的质问会来到他梦中,每当满身冷汗地惊醒后,他只能睁着眼睛注视着自己血迹斑斑的双手,直到天亮。
他知道自己要想办法消解这种压力,但没找到。
任务做得越多,他越痛苦,可另一方面也对组织的残忍与黑暗看得更透。善良折磨着他,一边让他饱受良心的痛斥,一边令他坚定想要捣毁组织的决心。于是他带着理想的光亮走进黑暗,告诉自己没有回头,要么被黑暗吞噬,要么劈开罪恶。
三年的时间,从基层爬到代号成员的位置,在行动上算是基本摆脱了组织无孔不入的监视。他也能逐渐向公安传递一些信息,也策划过对部分组织目标的救援行动,为公安争取情报。
最近组织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本与组织勾结的地方势力菊代组,与组织在一场交易中关系破裂,双方迅速展开了对彼此的报复行动。组织的实力远比对方想象得强大,不到一周的时间,对方只剩下老大菊代在逃,正被组织追杀。
对于双方的冲突,公安高层决定在不危及公众的前提下采取放任措施,不仅是想消磨双方的实力,也是想趁乱获利。
如高层所想,失败的菊代秘密联系上了公安,希望用手里对方的情报换取公安庇护。
公安高层立马拍定了这个交易,按照对方留下的线索派人秘密前去接应。但当公安赶到时,菊代不见踪迹,现场只留下交火过的痕迹,甚至连具尸体也没留下。
知道交易失败后,诸伏景光本以为菊代是被组织提前解决了。可奇怪的是,他原本正在进行追杀菊代的任务,在那之后并没收到任务停止或是结束的命令,据他所知其他任务人员也是。恰恰相反,组织追杀的力度更大了。
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组织的烟雾弹,但几天观察下来,实际的行动情况以及某位头号杀手越发恶劣的心情,都让他相信菊代应该是在接头前的火拼中逃出去了。
之后一段时间搜寻无果,菊代那个人仿佛是彻底消失了。
组织的其他任务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暂停,诸伏景光又被派去本州南部的一个地方执行暗杀任务。目标周围被保护得太好,只有远距离的狙击成功率最大,当地成员没有完成任务的狙击能力,上面就派了他过去。
接到组织命令时他刚完成暗杀任务,命令内容简短却很详细:九州南部X码头,今晚出境,解决菊代。
诸伏景光认为这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组织的势力主要分布在本州,代号成员也主要活跃在关东地区,九州组织的成员数量据他所知不多,都是些代号都没获得的底层人员。这个任务被安排给自己明显是因为时间紧迫别人赶不过来,而他离得最近。没有其它代号成员监视、九州公安也有相当规模的势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有很大的机会用假死安排菊代脱身,从而拿到对方手里的情报。
虽然他对菊代的暴露感到疑惑。毕竟对方在公安和组织的双重追踪下逃了这么久,公安那边还没什么线索,组织居然这么突然就知道了他准备出逃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这里面未必没有陷阱。而若真是陷阱,目标就会是自己。
会是陷阱吗?情报是假,实则想借这个机会试探自己会不会联络公安救人?诸伏景光很快做出判断,几率很小。他悄悄调查了组织在附近的行动,再加上其他相关线索,最终做出决定。
哪有没风险的收益。
在去九州的路上,诸伏景光秘密联络了公安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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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当晚,X码头。
夜晚海边黑漆漆的,漆黑中只能看到灯塔和船只的微弱光亮,小一个码头偷渡业务更多,当然没什么特别光亮的布置。海水拍打着崖壁,发出轰鸣,菊代快步走在去码头的小路上,不时疑神疑鬼地查看周围。
耳边涛声越来越响,码头昏暗的灯光似乎就在眼前,他小跑起来,海风夹带着咸味迎面吹来,仿佛已触摸到自由的气息。然而下一秒,仿佛恶魔低语,他的名字被人叫出。
被发现了!他拼命往前跑,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没听到枪响,可还是有阵刺痛从小腿蔓延开,他摔倒在地上。身前十几米就是下码头的台阶,他踉跄爬起来,继续往前移动。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动了比较好。”
诸伏景光举着枪,一步步朝前方那个身影靠近。确认对方确实是菊代,周围也没有任何异常,他对这次行动唯一的担忧就此消去。
剩下的,就是把人救走了……
他赶在几名受令一起行动的本地成员之前动手,一枪打在菊代左脚边。看似威胁,实则将人引至右侧。
右边是一处断崖,十几米高。一步步退至悬崖边,菊代已有决定,他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灯塔,转身面对追来索命的敌人。
“我记得你的代号是苏格兰威士忌吧,那可是款好酒啊。以前见过你几次,只觉得你看起来空有这酒的棉柔、圆润,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不缺其中干冽和余劲,怪不得是这个代号。”
诸伏景光枪口没动,对准对方。月亮从云后露出来,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脸,他没让一丝真实情绪流露在脸上。
菊代看着对面的几人,每个都一脸肃杀,这时候他反而变得轻松了,“我这一生,落得这结局也不差,小心你们将来也是。”说完,他转身往悬崖下跳。
旁边几人发出紧张的呼声,像是生怕人跑了任务失败,诸伏景光神色不变,在他跳下去之前,就着月光一枪后心处。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可惜枪法参差不齐,只有一枪落在菊代的肩上。他们跑到悬崖边,只见被鲜血浸染的人闭上眼,跌进那片黑暗的大海,几人用手电筒对着崖下查看,很快便只看到漆黑的海面。
诸伏景光走到崖边,刚才他打的位置稍微偏了一点,这几个人看不出来,现在,菊代应该已经被水下等待的公安救走了。他顺着手电筒的光往下看,装作确认情况的样子,耳边响起恭维的话。
“苏格兰大人的枪法果然和传闻一样厉害,后心中枪他绝对活不下去。”
诸伏景光没有回应,只不咸不淡顺着他们的话,做好代号成员该有的样子,“找艘船下去搜,看能不能找到尸体,确保万无一失。”
带着沉重,他的手果然越来越稳了。
完成任务回东京的新干线上,他顺手帮一个少年放了行李箱。少年笑起来很温和,道谢的时候还会不好意思。周围都是普通人,办公出差的在处理文件、家长哄小孩的声音混着旅游青年的谈话声传到耳边。旁边的少年望着窗外景色,平凡而普通。
诸伏景光用开过枪的手翻看着杂志,即使身负罪恶,他也想守护住这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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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少年旁边出站,诸伏景光听到少年口中熟悉的姓氏,下意识藏身看向外面。
人影中,熟悉的卷毛不是自己的同期还能是谁。他转身混入人群,看少年走向熟人。
所以,想吃火车便当的朋友居然是你吗?松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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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