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风剑气愈发强烈,在旁围观的群雄又一退再退,已有四丈之余,好在东方家地盘足够大,不然群雄得挤出了墙外。不少带剑的高手,鞘中宝剑“咔咔”做响,似要应声而出。他们急忙用手摁住剑柄,屏息凝神。
凌柏川难得的收起笑容,表情凛然,显然不像之前那般轻浮。他马步开合,双手压枪,正是凌家枪法的起手式。手中红缨枪枪杆长七尺,枪头七寸,铁亮耀眼,挂着的一簇红缨轻轻摆动,鲜红如血。在群雄眼中,凌柏川被孙平风那沛然剑气所包围,就如同风暴中的一叶孤舟,摇曳不定,随时会被吞噬。但当凌柏川摆出长枪起手式时,顿时化作一座巨山,周围一丈范围生出一个无形护体光圈,圈里风平浪静,任你外面如何狂风怒号、骤浪如山,都撼不动这巍峨耸立于海上的高山。
此时孙平风八剑在手,逐一飞出,七柄剑如七道霞光,拖着长长的尾光,呼啸而去。
旁观众人是第一次见如此绚烂的招式,七柄飞剑如彗星划过天际,夺人目光。凌柏川轻晃枪圈,带起红缨,如张开血口的龙嘴,露出尖锐的利刃,“当当”两声,将“龙吟”、“凤鸣”二剑弹开,旋即往右迈一步,横枪左挡,再顺势左劈,将“矩矱”、“暗影”二剑击飞。群雄纷纷惊叹他枪法之精妙。
“赤阳”、“沧海”二剑跟随而来,一上一下,凌柏川双手舞起枪花,防得密不透风。最后一剑“君子剑”却直直而来,冲向胸口。凌柏川转动枪头,枪圈晃晃,将“君子剑”困在其中,枪圈越转越小,连消带打地化解剑势。
凌柏川一杆长枪就轻易退去七把宝剑,群雄在佩服他枪术出神入化的同时,对孙平风的剑法有些嗤笑。“难道堂堂藏剑山庄的剑法,就如此不堪一击?”这种想法在他们脑海里只停留了一瞬后,旋即他们就睁大双眼,似乎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孙平风手中只留一把“淑女剑”,往回撩剑,那本被击飞的七柄剑居然掉个了头,往凌柏川飞去。这七把宝剑分处不同方位,同时攻向凌柏川身体的各处。场上群雄不少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纷纷惊诧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御剑。”
除了凌楚瑜和王如萱之前见过孙平风的“以气御剑”,像东方魄和欧阳靖这些江湖成名的英雄也略有耳闻,但神情还是有些微微出奇,心中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凌柏川身处七剑包围中,忽然深吸一口气,红缨枪左劈右挡,上穿下压,中路绞花,防得是泼水不进,但刚将七剑击飞,它们却又在半空掉头回杀,一波接一波,不容得一丝喘息。
旁观群雄也是目不暇接,眼珠在眶里不停打转,只听的“当”一声,凝神看去,是凌柏川一枪挑飞中路一剑,心尚未定,又听一声“当”,目光又朝凌柏川左腰看去,只见他一枪弹开即将刺中要害的剑,如此这般,接连不断。刚开始群雄还能瞧得清楚,但越往后瞧,越是吃力,只能凭着兵器互碰时的声音寻到,到了最后已然是跟不上,只听得“当当”之声,眼睛根本看不及,到处都是剑影枪影,最后眼睛酸刺,泪水直流不止。
孙平风的剑气是越扩越大,心里狂喜不止,“原来这体内阴阳二气平衡是如此关键”。他练习这御八剑时,剑气薄弱,只能延伸数丈,而如今已经五丈有余,这五丈内所有长剑都要以自己为尊,确已是大大出乎意料,心中不甘,若之前能有如此境界,又何惧那魏谞老头。
想到这里,孙平风信心大增,低喝一声,遥指“龙吟剑”朝凌柏川后心而来。后者刚把长枪向上架开“矩矱”的劈砍,这巨剑的锋芒让他右腿紧蹬地面,忽然背后嗖嗖破空之声,旋即回身虚步挑把,用枪尾挑开“矩矱”,此时“赤阳”以从左侧而来,凌柏川右脚迈开一步,侧身横扫,以抵“赤阳剑”剑锋,紧接着边退边舞枪花,直拒迎面而来的“凤鸣”、“暗影”、“君子”三剑。
神剑虽强,但凌柏川那一杆七尺七寸的长枪,在这漫天剑气中闲庭信步,观鱼赏花。如此缠斗,孙平风刚累积起来的一点信心就这样一点点流失,他越斗心是越急躁,若家传武功都奈何不了对方,也就无颜再见天下英雄。
“哈!”他怒喝一声,如虎啸山林,震耳欲聋,群雄身躯为之一颤。而更加绝妙的是,那七柄宝剑居然也顿在半空,呼呼直转。
“乾、兑、离、震……”凌楚瑜目光注视着这七柄剑,口中喃喃自语,忽然脸色大变,惊呼道:“爹,小心,这是八剑合一。”
原来孙平风见久攻不下,只好放手一搏,调动体内所有内力,欲一决生死。七柄宝剑在半空顿了数秒后,孙平风执剑而来,怒喝一声,七把宝剑也随之刺来。这八剑合一,势如破竹,力沉千钧,威可开山,欲要将其中的凌柏川穿个七窟八窿。
“爹……”凌楚瑜惊呼一声,欲上前相助。可就在这时,一只巨手将他的后劲紧紧钳住,正想举手摆脱,岂料后颈一震发麻,全身无力。
“那边剑气纵横,一过去就得是千刀万剐,你想找死!”欧阳靖及时制止住凌楚瑜,眼神关切地看向凌柏川。若他真的不幸死在孙平风剑下,为他保全他的骨血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凌柏川长枪猛地扎出,奔向孙平风手中的“淑女剑”,这归藏剑以坤为主,气由地发,凌柏川此意是为了打断这八剑之间的相联。孙平风暗自窃喜,若能在此缠住他的长枪,他就无力抵抗其余七剑。旋即刷刷地连出四剑,直点对手身上四处大穴。
凌柏川一枪扎出,势大力沉又诡异莫测,孙平风身子微侧闪过,剑势依旧如故。凌柏川一枪扎空,却不失望,因为这一扎只是虚招,旋即手臂平抡画圆,一道优美弧线在一丈内画了一圈,枪头所向,“锵锵”数声,将四面八方而来的剑尽数击退。
“龙游天地?”凌楚瑜惊呼一声,转悲为喜。这一枪可谓是惊为天人,虽然看似平平,但其中的变化奥妙,值得回味。凌柏川一枪扎出,如龙出渊谷,直上九霄。随后挥枪一圈,如同飞龙遨天,所到之处,雷雨交加。孙平风八剑同来,角度和时机均不相同,但凌柏川却能精准地将八剑同时扫开,若期间偏了一寸一毫,都有可能身死败亡。
七柄宝剑被击飞出去,孙平风是又惊又怒,退后之余挥舞“淑女剑”,想重新控制其余的剑。可是那七剑被凌柏川以强劲的内力弹飞而去,若想重新控制,难如登天。孙平风不甘心,急忙狂催内力,大喝一声“呔”,七柄宝剑顿时止住了飞行轨迹,孙平风右手一勾一划,那七柄宝剑竟将剑尖对准凌柏川,又重新飞了过去。
群雄刚刚目睹惊险一战,才长舒一口气,但气还没缓过来,此时剑气又重新乱舞飞扬,均又深深吸一口气,屏息而视。
此时的飞剑已全无之前的精妙绝伦,剑圈里忽然戾气大增,每一把剑都狠辣无比,招招取人性命。再看孙平风,此刻脸上青红之气暴涨,表情狰狞,笑容诡异,如同地狱里的恶魔。
“遭!”欧阳靖等几个修为高的人异口同声,如今的孙平风体内阴阳失衡,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之相。
“当”地一声,“龙吟剑”被凌柏川一枪弹开,朝着孙平风而去。此时孙平风竭尽全力,来不及操控,只得身子微微一偏,躲过要害,“龙吟剑”却擦过腰间,留下一道血口。孙平风被自己剑所伤,没有痛苦之色,反而脸上戾气又加重几分,头也不回,左手向后一抓,拿住“龙吟剑”后就往凌柏川丢去,龙吟剑带着他阴阳不定的内力破空而去,在空中不停地颤抖,发出嗤嗤之声。
“停手!”凌柏川也瞧出他此刻有些走火入魔,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急忙出言阻止道:“再这样下去,你会走火入魔的。”
孙平风充耳不闻,左手拿起“君子剑”,如法炮制,朝凌柏川丢去,带着他阴阳二气的剑威力倍增,凌柏川将“君子剑”挡飞,虎口微微发麻。孙平风嘴角如勾,恐怖如斯,笑道:“走火入魔?我感觉现在再好不过了。身体里力量澎湃,前所未有的畅快!哈哈哈!”他狂笑不止,旁人听了却胆战心惊,浑身发凉。
“盟主,求求你救救我爹吧!”孙可鑫眼含泪水,跑到东方魄面前边磕头边哀求。他瞧见父亲已经神志不清,被自己剑反噬却不躲不闪,任凭长剑刺破身体,心痛之余唯有向东方魄求救。
东方魄眉头紧蹙,显得极为难办。此刻孙平风的剑气已乱,杀意极浓,只要有人靠近他三丈之内,保不齐会被剑气所伤。绕是他东方魄武功高强,看了心里也微微发怵,不敢上前。
“贤侄啊!”东方魄叹息一声道:“不是我不帮,只是这事关孙庄主私人恩怨,按照江湖规矩,我不便插手。”言下之意,在场人都不能插手。他心里盘算着,巴不得孙平风杀了凌柏川最好。
孙可鑫已经哭成泪人,看看东方魄,再看看旁边的人,都没人看他一眼,此刻他心凉了半截,瘫坐在地上,呆呆看着。
凌楚瑜在一旁愁眉不展。之前他还担心父亲安危,如今却为其他事情发愁。欧阳靖跟他说道:“现在孙平风虽已走火入魔,但已伤不到你父亲。”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知父亲如今有些束手束脚,怕错手杀人,故而不能放手一搏。
剑气是愈来愈狠,已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境界。而孙平风本人,已是七窍汩汩流血,越发地恐怖。而他本人却毫无波澜,狞笑地挥舞长剑,一剑强,一剑狠,一剑快,一剑凶,恣意妄为,有灭神杀佛之快意。
凌柏川虽游刃有余,但免不了长枪难敌,已是缺口斑驳,连红缨也被削去一半。但他仍旧沉稳冷静,无丝毫惧色。
“呔!”孙平风大喝一声,双手并指为剑,朝着凌柏川猛指,那八柄宝剑齐刷刷地朝他飞射而去。
以气驭剑,莫过于此。
群雄脸色惨白,都在为身处剑气中的凌柏川忧心,也为能见此神技而震惊不已。再看凌柏川,他此刻神色凝重,却一动不动。群雄纷纷奇道:“面对如此神技,他这也是放弃抵抗,一心等死了。”
话音刚落,只听孙平风怪叫一声,极为惨烈,仰头喷血,口中吐出三尺血浆。群雄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八柄即将击中凌柏川的宝剑忽然剧烈颤抖,像不受控制般忽然上窜下跳,相互击打。八把宝剑相互击斗,爆发出强烈的力量,“锵锵”之声如雷落九天,往四处炸开,飞向四周群雄。
“大家小心!”东方魄惊呼一声,身子快如闪电,转瞬间移动到数丈之外,挡在一个人身前,双指如铁,紧紧夹住了“暗影剑”剑身。若他再迟一秒,只怕身后的人就被剑插入胸膛。
除了东方魄,欧阳靖、上官司、公孙如是几人也纷纷挡在群雄面前,接住那控制不住的飞剑。
如此凶险,群雄心神未定,但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孙平风胸口插着一把剑,鲜血直流,正是那“君子剑”。
刚才孙平风已经走火入魔,外表虽强,其实内力在不断流失,当他八剑齐发时,体内真气终于耗尽,支撑不住八剑威力,反噬其身。而那八柄剑没了束缚,相互激荡而飞,而那柄君子剑,正不偏不倚地刺入主人的胸膛。
“爹!”孙可鑫悲呼万分,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抱住奄奄一息的父亲痛苦不止。群雄瞧了,好好一代英雄,落到如此下场,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时日不多的孙平风恢复神智,死亡的降临让他身抱遗憾。他看看自己的儿子,终于也老泪纵横。
“鑫儿……”他提气了一口气,颤颤巍巍道:“鑫儿……”孙可鑫又悲又喜,道:“爹,你会没事的,没事的!”孙平风轻轻摇头,道:“爹不行了,藏剑山庄今后要给到你手里了。”然后他看了一眼东方魄那张漠然的脸,失望地摇摇头,小声对孙可鑫道:“鑫儿……爹跟你说的话,你要牢记于心……你执掌山庄后,要认你亲娘,好生侍奉……再有,就是找到寻剑七义,以礼相待……最后……不要再跟着东方家……要……要跟欧阳家……”他生怕自己一口气没缓过来就死了,就急急忙忙交代后事,孙可鑫此刻也只有连连点头答应,无心揣摩父亲此话背后的用意。
“听清楚了吗?”孙平风怕他伤心之余听不进去,倾尽全力怒喝。孙可鑫边哭边道:“记住了,孩儿记住了。”孙平风这才放心,咽了咽口水,缓缓闭上眼睛,就此绝气。
孙可鑫见父亲身亡,悲呼一声后,将父亲尸体平放,又磕了三个头,额头鲜血直流。他起身朝着贞娘走去,来到跟前,朝着伤心难过的贞娘扑咚一跪,猛地一磕,硬生生叫了一声“娘”。
他这一举动让群雄动容,露出同情之色。误杀弟弟,父亲身亡,如今只有一个多年不认的生母,可怜可悲。
孙可鑫这一磕头,不仅仅遵从父亲的遗愿,更是懂了父亲背后的意思。如今藏剑山庄的威名摇摇欲坠,孙平风临死前为保其名声,为儿子出了三计。一计让孙可鑫认母,利用众人的同情心,消除他误杀弟弟的罪行,顺利接过庄主之位;二计让他寻回寻剑六人,以德服人,好乘机夺回归藏剑;三计让他转移阵营。东方魄的冷漠让他凉了心,他一死藏剑山庄在他眼中已不值钱,若此时投入欧阳家的麾下,以欧阳靖的为人定会护着藏剑山庄。他在临死之际能想到如此之远,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贞娘眼含热泪,激动地应了一声,母子二人相拥而泣。殊不知这人性是何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