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月记 第35章 磐都鬼府5

几日过去，隙月与清汜一回到赌坊便被拦下请去了红怜房中。

红怜等的有些久，现下正与红袖吵嘴，见他俩进门，停下来转身看向隙月，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可是让我好等啊。”

隙月见她又要说些不正经的，急忙打断了她：

“有事说事。”

红怜不再自讨没趣，叹了口气：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大战时我曾受伤，被万机所救？”

隙月点了点头，疑惑地看向她，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

红怜接着往下说：“万机此人贼眉鼠眼，满肚子坏水，彼时我被仇家趁乱所伤，他说救了我，要我帮他取一把剑。”

她抬起头来，用下巴指了指隙月：

“这把剑，就是你的赤血。”

“我之前有听说过，赤血与另外一样神器配成一对，乃神剑山的两件圣物，相互辅助，皆是天下无双。”

神剑山的另一件圣物？隙月皱了下眉头，等着红怜的下文。

“但是我没答应万机，从此之后他便与我这黄泉赌坊交恶了，所以我从不做他万机弟子的生意。”

“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吗？”

红怜将团扇搁在桌子上，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直直地盯着隙月的眼睛说道：

“是因为你那放出灵火的祖宗先来求我，求我设阵将地缝合起来，就用他的那把赤血做阵眼，他自己的血肉做祭。那么俊俏的一个少年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狼狈。”

“我先答应他了，黄泉赌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怎么能帮着万机再把赤血偷出来呢，况且阵眼没了，这灵火岂不是要将我们都烧死。”

她似是想起了万机那个蠢货，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巴。

“不管怎么说，我用我在各地的客栈做阵，你的祖宗以身祭剑，将地缝合上了，真是不容易，还要我把客栈开去蝶族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年都赚不到一个子……”

红怜提到钱，瞬间感到有些心痛，皱着眉头数落着。

“不过，你那个祖宗临死之前跟我说过，他没能完成众族所托，将那灵火灭净，局势无法扭转，情愿身死救苍生。”

“我一直在想，什么‘众族所托’，什么‘灭尽灵火’，不是他自己想要那灵火的力量，才将地缝打开的吗？”

隙月听到此处，已全然明白红怜这番话的用意，她也在怀疑当初的灵火一事有蹊跷。

“彼时我还是个惯爱多管闲事的人，本想找了神剑山人问问清楚，可伤好之后转眼便听说，神剑山一族全族被剿灭。”

“你就不觉得这像是……”

赶尽杀绝。

隙月脑海中突然出现这四个字。

她浑身发冷，若真如红怜所说，当时的神剑山，难道并不是火烧左境的罪魁祸首？

“那个万机不知为何想要赤血，我看他多半与这事脱不了干系，你直接将他擒住问一问不就得了。”

红怜想到一个好主意，一拍桌子脱口而出。

“况且神剑山另一件圣物如今不知所踪，左右是你自己家的东西，我想你肯定也要拿回来罢，或许他知晓这圣物的下落。”

红怜并不清楚这圣物到底是什么，她虽见多识广，却也没有对这天底下所有的奇珍异宝全都了如指掌，只是略有耳闻罢了，所以没有什么可以给隙月提供的线索，只能靠着她自己去寻一寻。

不过她琢磨着，这神剑山的东西，也应该是一件利手的武器，万机不会轻易放过。

“那师妹岂不是又要回去剑仙城？”

红袖在一旁有些鄙夷，出声打断了红怜的思绪。她一直不是很喜欢那个地方，狗屁规矩那么多，还有一群假惺惺的人。

隙月却有了决断，看来这剑仙派，自己还要再去一趟。

她转头去看清汜，开口道：

“你愿意陪我回一趟嚼芳阁吗。”

清汜点了点头，面对隙月，他就没有不愿的。

红袖见她心意已决，有些恼怒，又有些担心，她是个直肠子，说把隙月当成师妹就真的会对她好。

此时自己的师妹又要回到那个束手束脚的破地方，她气得要命，却又无可奈何，这毕竟事关师妹的母族，自己也不好掺合，便低头开始仔细翻起自己的乾坤袋。

可翻了半天就只有一点点银钱，一些纸牌骰子，甚至还有空酒坛子。

她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走到隙月身边：

“师妹，你有什么缺的，或者想要的东西，跟我说，我送给你。”

红怜看了看她这个徒弟，直觉早晚要被她给气死。

她眼看着红袖在那翻了半天兜，还以为能拿出点什么好东西，合着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自己平时给她的法宝呢，银子呢，都被她拿去做什么了？

红怜问都不用问，她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喝酒玩乐去了。

隙月没有什么想要的，她眼神平淡，摇了摇头。

红袖觉得有些不可能，肯定是师妹不好意思对她开口，还是不放弃地追问：

“那首饰呢？衣裳呢？”

这些隙月都不缺，清汜之前替她置办了整整一个库房，她这辈子都穿戴不完，况且她那时揭榜攒下的银子，到现在还是没有花完，想要什么自己便去买了。

她刚要摇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翻了翻自己的小布包，拿出来一对可爱玲珑的玉兔耳环，对两人说道：

“你们可否帮我穿个耳洞？”

这是那天她与阿汜亲近之后，阿汜送给她的。

那时她们正坐在榻上说着闲话，阿汜从身后环抱着她，突然就将这耳环拿出来了，说是早前就想送给她的，一直没寻到机会。

隙月一眼就认出了这耳环是自己在剑仙城看上却没有买的那一对，她有些惊喜，却想到自己没有耳洞，没机会戴。

红怜红袖耳朵上面都有，想来她们定是知道如何穿的。

不知可否也帮她穿一个。

红怜没指望今日隙月开口讨要什么，自己当时送她的那一箩筐法宝应对所有险境都已经绰绰有余了。

可没想到她竟是提了个如此简单的要求。

隙月从小没有家人，也没有什么亲戚，孤苦无依，可怜见的，连个耳洞都没人替她穿。

想到此处红袖抬手摸了一把脸，她脸上酸酸的，感觉眼里要流出些什么来。

两人将隙月拉到椅子上坐好，虽说这穿耳洞容易，可她俩也都是别人给穿的，真要让她们来，左看看又看看，她们也迟迟不敢。

红怜有些无奈，她干脆开口将门外的鲤掌事唤了进来，当时红袖的耳洞就是鲤掌事给穿的，穿的可好了，位置合适也不疼。

鲤掌事笑眯眯地走上前来，三下五除二就将这耳洞穿好，把这对灵巧的耳环给隙月带上了。

红怜看了半响，拇指蹭在自己唇上，蹭下了一点口脂，点在隙月眉间，她的脸还带着些少女意气，活脱脱就成了个玉兔仙子。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夸她好看，说着不愧是她们黄泉赌坊出来的姑娘。

目光穿过围着她的人，隙月看向清汜，嘴角含笑，冲着他比了个口型：

好看吗？

清汜也笑起来，也没有出声，启唇道：

好看。

两人启程前往剑仙城，时隔多日又住进了久违的嚼芳阁。

嚼芳阁的院子多日无人打理，已经长了些杂草，清汜挽着袖子弯腰忙着，便听到隙月的脚步声，他直起身子抬头看去，隙月停在廊上，神情有些严肃，对着他说道：

“甘棠死了。”

隙月没有想到，她许久没有回来剑仙城，来此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甘棠的死讯。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嚣张，剑仙派中竟有人敢犯下如此大案，杀害掌门亲传弟子。

隙月想起了那个在桃树下笑得很温柔的女孩子，有些不忍。

这一顿饭，两人吃的有些沉默，

隙月心不在焉地夹起一块肉，正想往自己的碗里送。

突然感受到一道有些隐蔽的剑风向她袭来，盛着米饭的瓷碗炸裂，手中的筷子断成两截，她向后倒去，堪堪躲开了。

隙月与清汜对视一眼，她察觉出这剑气并不干净，其中掺杂了一些入了魔的气息，招式也十分杂乱无章，不过剑招她倒是有些熟悉。

她眨眼间便有了计策，缓缓站起身警惕地看向四周，毫无防备地从屋柱的遮挡中走了出来。

没过多久，那人果然又出手了，她眼观鼻鼻观心，躲得稍微慢了些，故意使那剑招砸在了身上。

她受重创般痛苦地皱起眉头，口中吐出鲜血，瞬间闭眼倒地不起。

清汜见状上前，焦急的将她抱起，慌慌张张地回了屋子。

夜幕落下，嚼芳阁中静悄悄的，隙月还在榻上昏着，“怖离”并不在她身边，像是回到房间休息去了。

那人小心地翻过院墙，踩过院内的花草，朝着里面走去。

他屏息凝神，潜进隙月房中，小心地将她榻边放着的赤血拿在手里，走出了房门，门口有人在等他。

“你动作怎么这么慢？把剑给我吧。”

等在门外的那个人有些不耐烦，他从来就打不过“怖离”，自然不想惊动他，若是被他发现，又要费些力气逃跑，他只要能不声不响地拿到自己要的东西就够了。

偷剑之人周身黑气萦绕，似是要入魔，他咬着牙恨恨道：

“她佩剑不在身边，白日里还被我伤到了，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我要将她杀了。”

话音刚落，院内灯火突然亮起，将嚼芳阁照得与白天无异。

“怖离”坐在前厅之中，正啜饮着手中的热茶，他眉头紧皱，有些不满，

这些人把阿月的花都踩坏了。

两人被惊得愣在原地，灯光将他们的面容照了个明白——是万机与岁不崇。

万机手中的赤血剑身嗡鸣，挣脱了此人的挟制，飞回院里，女子玩味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说，想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