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号炮连声,城门大开。太宗皇帝在群臣的簇拥之下乘辇来到城门外迎候。远远的,唐僧、行者、八戒、沙僧牵着白马朝城里行来。当他们离城门百十步时,太宗下了辇快步迎上去。三藏一见皇帝,赶忙加快了脚步,抢到太宗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陛下,臣回来了!”
太宗伸手扶起他:“御弟,临行之时你告诉我二三年即回,这一去就是一十四载啊!”
三藏道:“路多妖障,苦不堪言,有违陛下期限,三藏不胜惶恐。”
太宗笑道:“御弟说哪里话来,你是我大唐的大功臣!”
三藏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太宗:“陛下,还记得这个吗?”
太宗接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三藏道:“臣临行前,陛下送给臣的家乡之土,陛下当时言道:宁恋家乡一撮土,莫爱他乡万两金。陛下还记得吗?”
太宗连连点头:“哦,记得,记得。”
三藏:“今日微臣归来,取得真经,幸不辱命,因此,将这土交还给陛下。”太宗连连点头。
身后的八戒早已饥渴难忍,等得不耐烦起来,嘟囔道:“师父和皇上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天已晌午,还不赶快安排斋饭,这肚里甚是饥饿!”
沙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二哥,你就不能稍微斯文些?”
八戒不屑道:“都是妖精出身,有什么可斯文的。有一句话,叫做斯文斯文,肚里空空。”
行者也取笑道:“兄弟,你也把你那馋嘴稍稍收起一些,师父他们君臣见面,定是有话要说,怎能马上就安排斋饭?”
八戒嘟囔道:“皇帝有什么了不起,俺老猪当妖精那功夫,一天还不吃他两三个皇帝哩!”行者和沙僧忍不住窃笑。
这时三藏回身来,招呼他们:“徒弟们,你们都过来。”
行者拽了八戒一把,三人牵着白马,赶忙走了过来。三藏把众弟子一一向太宗介绍道:“陛下,这就是小徒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这匹白马乃是西海龙王之子敖烈所化。”行者等忙躬身施礼。
太宗看着这几位相貌古怪丑陋,不由得一怔,随后笑道:“你这几位弟子,看来是非仙即圣啊。”
三藏道:“小徒虽丑,可却是面恶人善,且极能降妖除怪,臣这一路之上多亏了他们。”太宗微笑着点头。
八戒撅着嘴问道:“老官,进城后有没有宴席吃?”话没说完,便被行者抓着长嘴,脚下一绊摔跌在地,八戒哎哟了一声,行者赶忙拉他起来:“这平地之上还不站好,怎的便跌了这一跤?”
八戒嘟哝道:“哪里是我跌的,明明是……”话没说完,八戒又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这次却是摔得有些莫名其妙。
行者对太宗笑道:“陛下莫见怪,我这师弟便是有些夹脑风,遇到晴天阴天便会平地摔跤。”太宗点头。八戒明知是行者捣鬼,可又不好明说,嘟囔着不敢再言语。
三藏在一旁笑道:“陛下,我这二徒弟食量很大,只是要吃。”
太宗大笑起来:“我已经叫光禄寺备好了素宴,金殿交经后立刻开宴。不管你能吃多少,我大唐都供得起!”众人笑了起来。
说着,众人跟随太宗进得皇宫,直奔金銮殿而来。只听钟声响起,余韵不绝。文武百官早已肃立在金殿之内,太宗皇帝高升御局。下站的秉笔监高声唱道:“宣大唐三藏法师进殿交经!”
殿门口,三藏走在最前,大步进得殿来,身后跟着行者、沙僧、八戒挑着经担走在最后。三藏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太宗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御弟一路辛劳,勤勉可嘉。”
三藏禀告:“微臣与小徒于太宗一十三年从长安出发,历时十四载,路程十万八千里,途经三十六国,十二渊,到得西牛贺洲佛祖所在的灵山取回真经,现有一路通关文牒为证。”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通关文牒,双手举过头顶。秉笔监赶忙上前,接过文牒送到太宗面前。太宗微笑道:“御弟起来讲话。”三藏谢恩站起。
太宗打开文牒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果然山水迢遥,路途多艰。御弟,取回的真经,现今何在?”
三藏答道:“在经担之中。悟能,打开经担!”
八戒迅速打开经担,将经书一部部搬出箱外,三藏高声唱道“《法华经》一部,共三百四十卷……”直唱到:“最后一部:《杂阿含》经一部,共一百二十四卷。所取经共为五千四百卷,乃一藏之数。”
太宗大喜:“好,此乃国之幸事,民之幸事!光禄寺设宴为御弟接风!”三藏鞠躬道:“谢陛下隆恩。”
交经仪式结束后,三藏师徒前往光禄寺赴宴,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就在太宗皇帝欢宴三藏师徒之时,长安城里发生了一件惊动皇帝的怪事。长安闹市有一座用石头砌成的祭坛,名叫“斩龙台”,上面供着一柄宝剑,名叫“龙泉剑”。这斩龙台和龙泉剑却有着一番不寻常的来历。当下,坛下站着一个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20年前丞相魏征梦斩泾河龙王的故事,听书人挤得水泄不通,个个伸着脖子仰着头。
那说书人道:“话说皇上将魏丞相召进宫中,摆上了棋枰。二人对弈起来。堪堪午时将至,魏丞相两个眼皮越发的沉重,竟在棋枰旁鼾然入睡。列位,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正在这时,一个全身白袍,头戴金色冲天冠的年轻人慢慢挤进人群来,在靠近说书人的地方找了个地方站住,静静地听起来。
说书人继续说道:“……一旁的内侍非常惊恐,想要叫醒丞相。可咱们的皇帝圣明,竟然笑了。对内侍说道:‘魏丞相为国操劳,竟至如此劳累,寡人心中不忍,让他睡一会儿吧。’说着,竟将自己身上的龙袍解下,披在了丞相身上。魏征却昏睡不醒。原来他的真元已走出了躯体,向宫外走去,刚走出宫门,立刻有两名天丁迎上来,跪在地上道:‘午时将届,请魏人曹前赴斩龙台!’魏征点了点头。这时,泾河龙王已被押在了咱们现在所在的斩龙台上,准备行刑。人曹魏征一身短打,怀抱宝剑,几步登上台来。玉帝钦差武德星君大呼一声:‘午时已至,立斩泾河司雨大龙神泾河龙王一名!’说着,将令牌扔了下去。令牌翻滚着落在了地上。泾河龙王眼中留出了滚滚热泪,他仰天高喊:‘陛下,臣冤枉!’唰的一声,寒光一闪,鲜血飞溅。台下观斩的人群中有位白袍青年,突然大喊一声:‘姑父!’泪流满面,向泾河龙王的尸体扑了过去……”
听书人听得津津有味,而刚才挤进人群的那个白袍青年眼中闪着怒火。
说书人继续说着:“魏丞相梦斩泾河龙王,他用的剑从此得名‘龙泉剑’,正是台上供奉的这一柄。这‘龙泉’二字乃是斩龙王归黄泉之意。丞相醒后将梦中经过奉告皇上,正说话间,忽有人禀报,说长安闹市中落下一颗龙头。皇上为有这样刚勇忠正之臣,欢喜不已,因此下令筑了这个斩龙台!泾河龙王问斩前心中不服,你道为何?原来在开斩的前一天,他跑到宫中托梦给皇上,求皇上救他,不想,魏丞相梦斩老龙,皇上也无可奈何。因此,这孽龙每日夜间到宫中做祟,惊得皇上寝食难安,这才有了咱们的玄奘法师西游取经,归来大做水陆道场超度亡魂!”
说书人说到这里,将胆木在案上一拍:“各位,今天这段书,咱们就说到这儿!”说完,他摘下帽子,走到众人面前,拱手作揖。站在前面的人纷纷解囊,站在后面那些听白书的,则一窝蜂地逃去。忽听“当啷”一声,一个巨大的银元宝落在盘里,说书人一惊,抬起头来,正是那个白袍青年!
说书人惊问:“客官为何如此厚赐?”
白袍青年问:“你还会说别的书吗?”
说书人道:“当然会。”
白袍青年道:“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说这一段!”
说书人不解:“却是为何?”
白袍青年道:“这锭银子是你的买命钱。要是你以后再说这段书,我叫你和你全家命归黄泉!”
说书人悚然一惊,等他定下神来,眼前的白袍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吓得大叫“有鬼!”喊声未落,平地刮起一阵旋风,刹那间,尘土飞扬,行人尽皆掩面。旋风过后,斩龙台上的那柄龙泉剑不知去向,众人惊呼奇怪。
回头再说光禄寺武安殿上,太宗大宴三藏师徒,群臣作陪。八戒吃得酣畅淋漓,可坐中却不见行者。太宗问道:“三藏,你那大徒弟为何不来饮宴?”三藏赶忙解释道:“他说要到四处转转。我这大徒弟乃是天宫中的齐天大圣,脾气有些乖张,望陛下莫怪。”太宗道:“朕怎么会怪他,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那璧厢,八戒简直吃疯了。他的身后站着十个专门替他添饭添菜的侍从,他们不停地往手里递着米饭。八戒手一晃,一碗饭便丢进了口中。一个侍从实在是看不下去,笑道:“这位老爷没算计,怎的不往袖里拢馒头,倒拢米饭,还不弄污了衣服!”八戒一愣:“拢?不曾拢啊!”侍从怪道:“那你晃晃那米饭却到哪里去了?”八戒拍拍大肚子,笑道:“进这里了!”那侍从不信:“那一碗米饭怎能便吃?”八戒道:“怎么,你不信?拿饭来。”侍从赶忙端过一碗米饭,八戒放慢了速度,晃一晃将饭丢进嘴里,一口咽了下去,说道:“看见了吗?”那侍从大惊道:“好啊,敢是磨砌的喉咙!”众人笑了起来。八戒越发来劲,不停地插科打诨,大发人来疯,逗得众人大笑不止。
太宗和三藏也在不停地谈笑着。忽然,门外急匆匆地走来了一个黄门官,站在太宗身后轻声道:“陛下,臣有急事禀告。”
太宗回过身来:“什么事?”
黄门官道:“刚才九门提督来报,斩龙台上魏丞相梦斩龙王的龙泉剑,被一阵怪风刮得不见了!”
太宗一惊,三藏也愣住了。
话分两头。宴会结束后,三藏、八戒、沙僧深夜回到雁塔寺下榻。八戒和沙僧兴高采烈,边走边说,向禅房走去。八戒更是手舞足蹈,拍着滚瓜溜圆的肚子道:“今天这顿御宴,我老猪可是放开了肚量!大唐到底是上邦之国,连饭菜也那么好吃!”
沙僧笑道:“你不曾见站在你身旁的司宴官,直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唐僧听得也撑不住大笑起来。
八戒推开房门走进屋里,只见行者一人盘膝走在云床之上,像是想着什么心事。八戒眉飞色舞道:“哥啊,你今天可是吃了大亏了!”
行者问吃什么亏?八戒道:“我和沙僧与师父进宫面君,那排场真是不得了。唐王与师父便像是兄弟一般,交经后,唐王大排酒宴,那真是上国的气派,与咱们经过的那些西方小国,是大大的不同!”
行者问怎么没见师父?八戒道随后就到。话音未落,三藏走了进来。问道:“悟空,今日为何不与我一同上殿面君?”
行者笑了笑:“只想躲躲清净罢了。”
三藏道:“临出宫之前,皇上对我说了一件事,我正想要你帮忙。”
行者问什么事,三藏道:“今日长安城中出了一件怪事,我朝魏丞相梦斩泾河龙王的那柄龙泉剑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妖邪弄风卷走。皇上知道你善于降妖伏怪,因此让我来请你帮忙查查。”
行者笑了:“师父进宫原来是替俺老孙兜揽生意去了!”
八戒小声对沙僧道:“你看师父惹祸。经也取了,佛也拜了,还降什么妖,除什么怪?不如早些歇息了吧。”
行者看了八戒一眼,道:“不过师父,我想请个人当帮手。”八戒心里道:“不好了,他一定是要拉扯上我!”三藏问是谁。行者笑道非八戒莫属。
八戒道:“哥呀,你便是歇了一天,不觉困乏,俺老猪可是……”行者打断他:“还是老话,不去可以,让老孙打五棍散心。”八戒无奈道:“罢了,我还是去吧。”
沙僧道:“大师兄,俺老沙也陪你前往!”行者大喜。
八戒道:“要干事便赶早,别等到老猪瞌睡上来了!”行者站起来:“马上就走!”八戒问去哪儿?行者道去找偷剑的妖怪。八戒问妖怪在哪儿?行者道在马棚。八戒、沙僧莫名其妙,跟着行者动身向雁塔寺马棚走去。
三人进得马棚,只见马槽上空空荡荡,之只剩下一条缰绳,白龙马不见了。八戒失惊打怪道:“这亡人煞是奇怪,怎的一忽儿便不见了!”
行者沉吟着没有说话。忽然他抬起头:“跟我走!”
且说泾河岸边摆着香烛荤蔬瓜果之类供品。供品之中赫然置着那柄龙泉宝剑!白袍青年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小声说道:“姑父。侄儿不肖,不能为您洗雪沉冤。今日取经回来得成正果,特从长安城中取来龙泉宝剑,来泾河祭祀。望你泉下有知……”他泣不成声,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落了下来,竟俯伏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背后的黑暗中走来三个人,正是行者、八戒和沙僧。八戒看着,鼻子也有些发酸:“这亡人,便只是一个劲儿哭些什么,哭得俺老猪心里也怪难受的。”
白袍青年听到说话声,猛地转过头来。行者缓缓走了过去:“兄弟,这是怎么了?”
这白袍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三藏的白马——小白龙。小白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行者,叫了一声:“大师兄!”泪水禁不住涔涔而下。
行者轻轻扶起了他:好兄弟,有什么委屈,尽管对几位师兄说。”
小白龙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大师兄,你知道魏征20年前梦斩泾河龙王的往事吧?”行者点了点头。
小白龙道:“泾河龙王就是我的姑父,我是在他的抚养下长大的。”
三人听了一惊。八戒感到非常奇怪:“听观音菩萨说你是西海龙王敖钦之子呀!”
白龙点头:“不错。可我和敖钦形同仇敌。他不认我这个儿子,我也不认他这个父亲。”
行者问这却是为何?白龙道:“我是敖钦庶出之子,打从一出生他就讨厌我……”接着,小白龙向众师兄叙述了发生在20年前的一桩大冤案——
小白龙虽系西海龙王敖钦庶出,却长得仪表堂堂,能力出众,是足以掌管西海龙兵重任的上选之材。但他父亲嫌他庶出,属意于他的哥哥摩昂出任此职。
一天,小白龙与蟹处士在天河旁散步闲话,忽然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匹天马疾奔而来,马上的人是武德星君之子武吉,这厮非常霸道,大喝“闪开!”虾处士赶忙闪到一旁,小白龙却没有动。天马直立起来,一声长嘶,将武吉掀下地来。武吉勃然大怒,一骨碌爬起身,劈胸抓住小白龙的衣服。虾处士赶忙过来道歉:“大公子,这是我们西海储君小白龙敖烈,不识大公子尊严,望公子息怒。”
武吉瞟了小白龙一眼:“什么西海储君,不过是个庶出而已!”小白龙要他收回他的话。武吉冷笑道:“还没有人敢对我这么说话!”
小白龙踏上一步,再次要他把话收回,武吉威胁道:“我告诉你,我父亲武德星君,与你父的顶头上司水德星君是好朋友,你敢惹我,我让你身败名裂!”二人争执越来越烈,小白龙忍无可忍,飞身而上,劈面一脚将武吉踢出二丈远。武吉翻身而起,二人打在一处。那仗势欺人的花花公子哪是小白龙的对手?被小白龙打成重伤。
消息传回武德星君耳朵,他立刻带上一彪人马,冲进西海龙宫,气势汹汹地对敖钦大叫:“敖钦,你纵子行凶,打伤我儿!是何道理?”
敖钦赶忙躬身行礼:“敖钦不敢。星君请坐。”
武德星君气哼哼地往椅子上一坐:“龙君,你的那个好儿子好厉害呀,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上官之子,这还有没有王法!”
敖钦赔礼不迭:“逆子无知,星君息怒。”
武德咄咄逼人:“你说此事如何处置?”
敖钦道:“但凭星君吩咐。”
武德道:“将你的逆子唤出由我带去,为我儿子出气也就是了。”
敖钦道:“正是应该如此,这逆子出生以来极不安分,此次,正好由星君好好地教训他!”
正在此时,小白龙从外面走进龙宫,一见这情势全明白了。
敖钦大喝一声:“逆子,还不跪下!”小白龙缓缓地跪在地下。
敖钦喝道:“你这孽种,竟然趁我不在除外惹祸,得罪上官,真是罪大恶极!”又对武德道:“星君,这就是小白龙,请你将他带走随意处置。”
小白龙一惊,慢慢抬起头。
武德星君见敖钦卑躬屈膝,气已消了一半:“嗯,好吧。”
敖钦又道:“反正这逆子不孝不顺,星君将他带走,是杀是剐,为卑为奴,我都不管!只求星君不要再让他回来。”
小白龙惊恐之余,一阵悲戚,泪如雨下。武德星君一见敖钦如此,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龙军,我倒并不是非要带走令郎,只是要教训教训他,有个说法。”
哪知敖钦反道:“星君千万莫要如此宽容这个逆子,此子不受磨难是不明道理的,星君马上将他带走,不管怎样处置都好,只要能解星君胸中的闷气。”
武德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小白龙听到这里,实在忍无可忍,乃徐徐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指着他父亲一字一顿道:“敖钦,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儿子,你也不是我的父亲!”
敖钦愣住了。武德星君怒斥道:“大胆放肆!竟敢跟父亲如此说话,这还成何体统吗?”
小白龙一阵冷笑:“体统?让你的体统见鬼去吧!”说着,他的身体平平后退三尺,站在殿中大哭三声,大笑三声,倏忽不见。原来,小白龙投奔他的姑父泾河龙王去了。
泾河龙王把小白龙安慰了一阵,叫他从今以后在他的宫里住下。小白龙告道:“姑父,我打伤了武德星君之子,他恐怕会来找你的麻烦。
泾河龙王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在九天应元府为你请下了泾河龙兵统领之职,你现在是有天职的人了,要想抓你必须通过雷声普化天尊。”小白龙感动得泪水涔涔而下,双膝跪地,磕头不止。
正在此时,武德星君带人闯进龙宫。小白龙大惊,泾河龙王叫他到里面去见见他的姑姑,由他来对付武德。
武德星君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对着泾河龙王嚷道:“好你个泾河龙鬼!你泾河是个多大的地方,竟敢私藏我要的人犯,真是胆大包天!”
泾河龙王不亢不卑道:“我是天庭命官,请星君说话尊重!”
武德星君不屑道:“你……你一个小小的河神竟然如此倨傲,藐视上官!”
泾河龙王道:“小龙不敢藐视上官,只是星君无端闯进龙宫,不分缘由张口便骂,小龙只是不敢妄自菲薄而已。”
武德星君道:“好,既然如此,你交出小白龙敖烈。”
泾河龙王道:“敖烈?你要抓敖烈?”
武德道:“不错!他打伤了我的儿子!”
泾河龙王点点头:“好啊,拿来!”
武德一愣:“什么?”
泾河龙王道:“雷声普化天尊的牒文。”
武德发出一阵狂笑:“真是笑话!抓一个小小顽童居然要天尊的牒文!”
泾河龙王从案上捧起一道牒文,扔向武德:“小白龙敖烈,已正式被九天应元府委为泾河龙兵统领,有天尊牒文为证!他现在是天庭命官,要想抓他,除非有雷声普化天尊之牒文,或玉帝圣旨。否则,免开尊口!”
武德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跟我作对,没有好处!”
泾河龙王冷静地说道:“星君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便吧!”说完,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武德星君恼羞成怒,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这回算你厉害!咱们等着瞧!”说完,气呼呼地带着人冲出龙宫,泾河龙王在他身后仰天长笑。
小白龙讲到这里,停下来,长长地吸了口气:“从此,我们和武德星君结下了深仇大恨。”
行者不解:“可这和你姑父被杀有和关联?”
小白龙点点头:“当时司职长安降雨的龙神有两个,一个是我姑父,另一个就是渭河龙王。这渭河龙王野心勃勃,一向与我姑父不合,说到底,他不甘当我姑父的副手。武德勾结渭河龙王,设奸计陷害我姑父。此事说来话长,不知诸位师兄是否有耐心听我慢慢说来?”
八戒正在兴头上,催促道:“小白龙,我等愿听,快往下讲来!”小白龙于是将前因后果,一件件一桩桩演绎出来——
却说长安城里有个算命先生,叫袁守诚。此人通晓天文地理,占卜极准,名满京城。一天傍晚,袁守诚歇了卦摊回到家里,发现屋里坐着一个陌生人,不禁大吃一惊。那人站起身来向他拱手为礼。袁守诚问他姓名,那人却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想向你求一卦,课金白银五十两,一分不少。可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头里,如果算得不准,以后不许你再在长安蛊惑人心。”袁守诚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人问道:“长安城何时降雨?降雨点数是多少?”
袁守诚脱口道:“明日未时,亥刻。降水二百四十三点。”
那人笑了,掏出银子:“好。这是五十两课金,先请收下。”说完,起身告辞。
袁守诚道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听说,停住脚步,回过身来:“请问袁先生,我是谁呀?”
袁守诚道:“天机不可泄露!”
那人不屑地笑笑:“小心明日可别让我拆了你的卦摊!”
袁守诚冷冷地道:“此乃两败俱伤之事!拆了我的卦摊事小,你们的性命事大,莫为了赌这一口气,丧了自己的性命!”
那人一阵狂笑,转身走了出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泾河龙王的死对头渭河龙王也!
渭河龙王大笑着走进自己的皇宫,对蟹处士道:“这个袁守诚就是个骗子,我问他何时降雨,他便说明日。我问他点数,他便说二百四十三点。”
蟹处士和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大王是司雨龙神,都不知何时降雨,他便敢如此胡说!”
正说笑间,忽然侍卫上前报道:“泾河龙王的使者来到!”
渭河龙王赶忙有请。使者走了进来,站在龙宫中央宣称:“请渭河龙君接雷声普化天尊牒文!”
渭河龙王赶忙下跪。使者宣读道:“明日未时亥刻协助泾河龙王到长安城降雨,点数二百四十三点。”读毕,转身离去。
渭河龙王登时目瞪口呆,跪在地下,浑身发软,叹道:“袁守诚真是神人也!”
蟹处士道:“大王,如今之计该当如何处置?”
渭河龙王耷拉着脑袋:“我也没了主意。”
蟹处士道:“大王,我倒有一计!”渭河龙王即刻转悲为喜。
蟹处士道:“每次降雨,都是由泾河龙君发号施令,分派风、云、雷、电各司,而具体到降雨却是您的事情……”说着,他凑近渭河龙王的耳朵道如此如此。
渭河龙王惊问:“你的意思是,延误时辰,克扣点数?”蟹处士点点头。渭河龙王踌躇道:“这可是冒犯天条的事情啊!”蟹处士道:“泾河龙君才是司雨大龙神,有什么责任由他去当!”渭河龙王抚掌称妙。
第二天白天,长安城里果然下起雨来,不一会儿,雨慢慢停了下来。袁守诚在卦摊旁看看天,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背后一个声音道:“申时亥刻降雨,降水点数为二百三十点。怎么样,袁先生,还有什么话说?”来者正是渭河龙王!
袁守诚回过头来,望着他,没有说话。渭河龙王举手将招牌扯烂,桌子踢翻,道:“以后不要让我在城里看到你!”
袁守诚冷笑道:“渭河龙王,你延误降雨时刻,克扣降雨点数,已经触犯了天条,早晚会在剐龙台上挨一刀!”
渭河龙王克扣雨点的消息传到凌霄宝殿,玉皇大帝大为震怒:“渭河龙王好大的胆子,竟敢更改降雨时辰克扣点数,简直是罪不容诛!葛天师,立刻命天曹施法,诛杀此贼!”葛天师应道:“是。”
武德星君立即出班奏道:“陛下,且息雷霆之怒,微臣有事奏禀。”玉帝准奏。武德星君道:“据臣所知,此事乃泾河龙王之过,与渭河龙王无干。”
玉帝道:“哦,你怎么知道?”
武德道:“水德星君亲口对臣所说,泾河龙王前日醉酒,因此误了时辰和点数。”
水德星君大吃一惊,莫名其妙地望着武德星君。武德回过头来,偷偷冲他连使眼色。玉帝问水德星君是否确有此事,水德支支吾吾道:“这,是……陛下,臣也是听下属所说,尚未证实。”
玉帝点了点头:“这样吧,朕命武德星君为钦差大臣查察此事,尽速回报。”
武德正中下怀,喜上眉梢,忙应道:“臣遵旨!”
退朝后,众大臣陆续走出凌霄殿。水德星君一把拉住武德,悄悄问:“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武德星君诡秘地一笑,环顾四周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递了过去:“咱俩是生死之交,我还能害你?这是渭河龙王送你的礼物!”
水德星君接过礼单看了一遍,叹了口气:“泾河龙王可是个干练之才呀!”
武德星君赶忙道:“兄长,渭河龙王富甲天下,他送的这份礼可不轻呀,几乎是天下珍宝尽收其中了!”
水德又叹了口气:“在殿上我已顺着你的话说过了,再想改口那是欺君之罪,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但贤弟,泾河龙王无辜受累,你最好能在陛下面前开脱他的死罪了!”
武德笑道:“这一点,请兄长放心!”
武德星君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得意洋洋地来到泾河龙宫,向泾河龙王兴师问罪。泾河龙王道:“钦差大人,小龙乃秉天条办事,毫无差错,这一点有据可查!”
武德星君冷笑一声:“有人告你醉酒误事,乱发号令!”
泾河龙王道:“小龙愿与大人共上天庭面见玉帝辩白!”
武德轻蔑地道:“哼,凭你的官品也能见到玉帝?”
在座的小白龙大声道:“你这是挟私报复!”
武德“砰”的一声重重地放下茶杯:“大胆放肆,你敢对钦差大臣如此说话!这不是大逆之罪吗?”
泾河龙王赶忙赔礼道:“敖烈无知,请大人原宥。敖烈,向钦差大人赔礼。”小白龙极不情愿地躬下身。
武德星君鼻子里“嗯”了一声:“算了吧,敖烈年轻气盛,我也就不追究了。”
泾河龙王道:“多谢星君。请大人明鉴,此事与小龙毫无干系,如果要将罪名硬加在小龙身上,小龙虽然官卑职微,便是舍去这一身剐也要上天宫面见玉帝辩白!”
武德一愣,他没有想到泾河龙王如此刚烈。他显然不敢让龙君上天庭面君,眼珠转了转,眨了眨眼,咳嗽一声:“龙君,其实我也知道你是冤枉的。只是玉帝差遣兄弟查办此事,兄弟也要做做样子。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秉公办理的。”
刚直的泾河龙王信以为真,躬身施礼道:“多谢星君!”
武德星君离了泾河龙宫,立即来到凌霄殿面奏玉皇大帝:“事查属实,,乃泾河龙王醉酒失职,臣请诛杀泾河龙神。”
水德星君大惊失色,冲武德星君使劲摇头,可武德星君的眼神却故意不向这边看。
玉帝点点头:“准卿所奏。明日午时,赴人曹魏征处问斩!”
武德星君狞笑道:“遵旨!”
泾河龙王接到问斩圣旨跌坐在椅中。小白龙气愤地道:“姑父,我们上天庭告御状去!”
泾河龙王木然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小白龙跪倒在地哭道:“姑父,是我害了你!”
泾河龙王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好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是你姑父为官无门,加上奸佞当道,才会有这种结局!”
小白龙抱着姑父的腿喊道:“让我替你去死吧!”
泾河龙王苦笑道:“傻孩子,这怎么能行?只盼你以后有出息,能为姑父洗雪冤情。”说着,他站起身,缓缓走进后宫。
这时,夜叉手捧坛子冲进来对小白龙道:“统领,这是一位先生沉到水中的坛子!”
小白龙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上书:“明日午时三刻,由人曹魏征行刑。速去求贞观天子救命。袁守城。”
小白龙讲到这里,八戒插嘴道:“你们去找皇帝了吗?”
小白龙长长地叹了口气:“去了。皇帝答应要救我姑父,可魏征梦斩,他也无可奈何!”
行者问:“后来呢?”
小白龙又叹了口气:“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行者道:“你难道就这么忍下了?”
小白龙道:“姑父死后,我冲进渭河龙宫。那老东西正与武德星君设宴庆功,席上觥筹交错。那厮见我,大惊失色。我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火龙珠,把它祭在空中,龙珠迸裂,内现八条火龙,口喷烈火,刹那间,渭河龙宫一片火海,那老东西和武德星君抱头鼠窜。我放火焚了渭河龙宫,烧伤了武德星君和渭河老龙,触犯天条,本要杀我,多亏葛天师和水德星君替我说情,这才免于一死。我被吊在空中,任由电打雷劈,直到遇见了观音菩萨,才得脱离苦海,随师父西去取经。”
行者感叹道:“看来冤案不光是人间有,佛界有,天界也有!兄弟,你做得对,此事绝不能与他们善罢干休!”
八戒道:“不干休又能怎样?事情已过去了二十多年。”
行者道:“俺老孙平生就是爱喝没钱酒,爱管世间事,过去二十年怎么样?就是二百年,该反的也得给我反过来!”
八戒道:“哥啊,我们刚成了正果,我看你还是莫惹事吧!”
小白龙点了点头:“二师兄说得有理,此事已成沉冤,已经不能昭雪了。”
行者道:“此事你就不要管了,包在哥哥身上。只是,大唐乃师父出身之处,这柄剑还是要还回去的。”小白龙点头允诺。
毕竟行者如何助小白龙洗刷沉冤,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西方灵山圣境祥云朵朵,瑞气千条,大戒坛上坐满了三界诸佛、菩萨和罗汉。唐僧、行者、八戒、沙僧和小白龙站在戒坛之下。
远处,大雪山灵鹫峰顶放出金光万道,苍穹之中升起了巨大的金色佛像。天空中降下了一阵花雨,众佛、菩萨、罗汉齐声高喧佛号。
五色莲台缓缓飞至,周围庆云环绕,莺鸾簇拥,如来佛祖坐在莲台之上,面带笑容。莲台缓缓落在了戒坛的最高一层。佛祖微笑说谒道:“大乘本无经,经本菩提心;花开见佛性,心内有灵山。”众圣合十称颂。
佛祖道:“众圣聚集,我今为尔等说大禅盛世,超升佛界,金蝉正果。玄奘。”
唐僧塔踏前一步,躬身合十:“佛祖。”
佛祖道:“你本为我弟子金蝉子,因事下界。然尔立心佛门不丧本元,志虑忠纯,坚贞不二,历劫八十一难,终得正果,我今封你为旃檀功德佛,列众佛之一百二十位。”
三藏合十谢恩。他的脚下突然升起一朵庆云,将他冉冉托起,来到戒坛第三层所空位列中坐下。
佛祖呼孙悟空的名字。行者踏步向前,躬身合十,叫声“佛祖”。
佛祖道:“尔本为太乙散仙,经三界魔教,修炼就不坏之身。自入我沙门,一心秉正,勇猛精进,护送玄奘一路西行,历经磨难,忠心不二,今封你为斗战胜佛,列众佛之一百二十一位。”
行者施礼谢恩,庆云将其送至位列当中坐下。
佛祖呼“猪悟能”,八戒上前行礼。佛祖道:“尔本天界大罗金仙,因事下界,然善缘不断,皈依佛门,虽常有懒惰之心,但心存善良之念,牵马挑担,辛劳有加,今封你为净坛使者菩萨。”
八戒撅着嘴:“怎么他们便都成佛,我却只做个净坛使者?”
佛祖笑道:“你乃口福之人,天下祭我着甚多,每有供品,我要他先祭汝口。”八戒这才欣然领受,步入班中。
佛祖叫出沙悟净,说道:“尔本天界大罗金仙,自投我门,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忠勇可嘉,今封你为金身罗汉菩萨。”沙僧欣喜接受,走入班中。
佛祖最后叫出敖烈,说道:“尔本西海神龙,因事罪天,自入我沙门,化身白马,负玄奘袭来,困顿劳苦,从无怨言,实堪嘉受,今封你为八部天龙广力菩萨。”小白龙谢恩入班。
佛祖道:“今禅封已定,众圣归位,当有三百年之安定。我今为新进诸佛菩萨说尔等修习道场。旃檀功德佛道场:灵山;斗战胜佛道场:东胜神洲花果山;净坛使者、金身罗汉道场:灵山;八部天龙广力菩萨道场:天池。”五圣合十谨遵。
阿难、迦叶出班道:“香积殿内已设素筵,请诸佛、菩萨、罗汉在大雄宝殿参佛后入席!”
行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于忍了回去。
这时,天外响起了钧天仙乐,众佛、菩萨身下莲台向大雄宝殿飞去,众罗汉跟随。
燃灯上古佛飞到行者身旁,问道:“我看你刚才似要说些什么?”
行者沉吟了一下笑道:“古佛,我想说说小白龙的冤情。”
燃灯点了点头:“一会儿再筵席之上只管当着佛祖说出来。但要留心阿难和迦叶。”
行者合十道:“多谢佛祖点拨。”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