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明注视着江流有一会儿,忽而伸了个懒腰,而后也把手枕在脑后。zuowenbolan
“你未免太小看自己了点。”
“瞧你说的,难不成你想说我有救世的本事?”
法明看到江流的微笑显然是不信的意思,神情立刻多了不少严肃:“我一直觉得你有。”
江流为之一愣。他本以为法明只是开个玩笑,但这幅眼神囊括着的纯粹信任击破了他的那点猜测。
突然给予的相信与希冀,让他为自己刚才的回答莫名生出惭愧感,脸颊也跟着一点点燃烧。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忍住心里的忐忑窘迫,江流别过头不敢再看法明那样写有感情的目光,“我不想做大圣人,不值得。”
语落,他听到那边法明翻身的动静。
“不想做就不做,你就是你,重要的是你要过得开心。”
江流愣了一下,坐起身刚想说什么,却看到法明已经合上眼准备午休小憩,于是话瞬间卡在喉咙里没能吐出。
不过,过了一秒,他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可以继续问的话。
莫名的怅然涌上心头,江流望着窗外粲冉冉一片的阳光,陷入沉思。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法明在初到洛阳时问他话的那一天。当*,法明说,因为看出自己无心做一个善人,所以才从不阻拦他的行窃。
如今,法明却忽然说,他一向相信自己有做救世主的本事。
到底是该说法明这家伙态度变迁地诡异,还是说,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让法明发现,这才将藏了很久的心里话说出来?
这个时候,江流还给不出答案,也不知道自己距离获得这个答案已经很近了。
他只是仍然倔强地想着,做一个圣贤有什么好呢?世上活的滋润的从来不是圣贤。
就算他不会成为陈炳盛那样忘恩负义的冷血家伙,但也宁可有点邪恶的小心思。
江流如此想着,在暖光的抚慰下困意渐生,慢慢闭上了眼。
进入冬天以后,白日缩短,日子过得似乎比往常都要快,眨眼便到了冬至。
长安城下了场大雪,*物裹素,金山寺的庙宇里放眼也全是洁白。
袅袅香烟的浅灰穿梭在清透的白色之中,绕过一个个扫雪的和尚,直到离开庙宇,消散在空旷无云的晴天里。
长安城中,人的流动明显减少,可街头买吃食的小店铺生意依旧红火。穿着朴素的老百姓忙完工活后,便凑在这里简单解决一顿餐食。
天气清冷,街道上随处可见热腾腾的蒸汽,也到处都能听到木柴噼里啪啦的脆响。
江流和法明缩在这片店铺里的其中一家,正吃着刚出炉的饺子。
“过分,我都叫你点素饺子了,你为什么还......”江流一边吃,一边捂着胸口泪流不止,“我藏了这么久的钱啊!”
面对他的控诉,法明仿佛没听到,一口一个吃着饺子,也不怕烫嘴:“是你说为师可以随便点的。”
“客套话而已,你也真的太不客气了吧!”江流气到快要掰断手里的筷子,“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吃?一口气点五十个?”
“没办法,为师很喜欢吃饺子啊?”法明说完又塞了口饺子在嘴里,鼓着撑圆的脸蛋无辜看向江流。
江流:“......”忍住,深呼吸,是自己说出口的请客,哭着也得付钱。
眼看着法明吃得格外乐呵,江流强忍怨气,拿起筷子也夹了一个放在嘴里,用尽全力咀嚼,碾压,仿佛是在泄愤。
就这么吃完了所有的饺子以后,法明喝着温热的饺子汤,放眼眺望这片熙攘的街区。
“说起来,你也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陈沧海了吧?”他一边喝一边随口问道,“他最近没怎么约你吗?”
提及陈沧海,江流的眼神从怨愤瞬间变成了落寞。他低头喝着饺子汤,直到吞下去一大口后,才慢慢开口:“我也不知道,那天和陈炳盛见过之后,张爷就没再来找过我了。”
法明若有所思,半晌才长叹一声:“想必是陈炳盛的意思吧。他还是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
“怎么可能**呢?”江流苦笑着摇头,也转头用人来人往的街景消弭苦闷的情绪,“不过这种情况我也有预料到,所以并未感到太过困惑吃惊。”
“但失望总是有的吧?”法明意有所指道,“我都注意到你这几天心不在焉的。”
江流**否认,仍是那副苦涩的微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无论想什么办法,陈沧海是陈炳盛儿子这点就是永远的巨大鸿沟。”
他放下手里的碗,食指摩挲着发热的碗沿,没过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露出几分释然的笑:“罢了罢了,能和他相遇一场,帮他恢复健康我就很满足了。毕竟我弟弟还挺可爱的。”
虽然如此,可法明却不为他的微笑动容,而是略带同情叹着气:“唉,逞强的家伙。”
江流**应声,低头把饺子汤连带着被戳破的窘迫一起吞下肚。
法明没说错,他确实在逞强,强忍着心头的不舍与酸涩。
但他知道,哪怕是法明也会很清楚这件事是不能被改变的。
就算不舍和陈沧海的情义又如何呢?陈炳盛忌惮自己,猜忌自己与他不堪的过去有关,怎么可能会准许陈沧海和自己继续交往?
如果说以前陈沧海定期还会发病的话,姑且还能在金山寺见上一面。可眼下陈沧海的顽疾痊愈,也已经不再需要所谓金山寺佛祖的庇佑了。
这么一想,要是当初没治陈沧海,让他一直定期生病就好了......
江流骤然瞪大眼,而后在法明惊讶困惑的注视下拍打起自己的脸。
该死。我都在想什么!怎么可以有这样自私的想法呢?
陈沧海深受着顽疾的折磨,我怎么能期盼着那样可爱单纯的孩子,不断被病魔摧残,就为了满足一点私欲?
猛然之间,江流觉得自己糟透了,脑海里法明不久前说的话也再次浮现出来。
果然,法明的笃信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怎么可能成得了救世主?
江流兀自沉浸在对自己的谴责里,直到法明忽然点点他的胳膊,指了指后方。
“你看那儿,那不是张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