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zhongqiuzuowen
无尽的黑暗在周围蔓延着。
六耳悬浮在这片密不透风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
她眨动几下眼,想要伸出手。
四肢如同被捆上铁链,将她紧紧拴在一口灌入铅水的青铜鼎上。鼎的大小望不到边,恍若和这黑暗融为一体似的。
六耳张动嘴巴,可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惧感突袭而来,用手蒙住她的口鼻,顷刻间让她觉得窒息。她多么想挣扎,想大叫。
可仍然是四肢动弹不得,嘴巴怎么也说不出话。
六耳记得这种感受,它熟悉无比——她似乎回到了没有被创造出来的时刻。
隐隐约约的意识让她苏醒,又残忍将其禁锢在岩石中。周围全是幽魂的呐喊,接连不断,永无止尽。
「为什么要杀我?我恨!我恨——」
「我的爹娘!明明是他欺负人,却在外面逍遥自在的,他应该惨死!他应该万劫不复!!」
「我明明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我是蠢货!我恨自己!我恨自己!蠢货——」
够了,够了!
那些声音拥有着无形的双手,在响起之时狠狠抓挠着六耳的身躯。
火辣辣的疼让她惊叫不止,奋力冲撞,然而无尽的黑暗和绝望的泥土死死包裹着她。
让我走!让我走!
「就因为我不够美吗?就因为我不够美,所以哪怕我救人也要被当做是别有用心吗?为什么!——」
六耳蜷缩着身子,捂住耳朵。
「她就是恶魔,她就是恶魔!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转头却要将我毒害!她不得好死!我恨啊——」
「我恨!」
「我恨!」
「我恨——」
“够了!”
这是一声简直不属于活物的嘶吼,尖锐到足以搅动起惊涛骇浪。
它击碎了黑色的幕布,让所有喧闹声戛然而止。哀怨与恨语,在这无尽的狂怒下归于静谧。
刺耳吵闹的黑暗一块块碎裂,掉落,露出背后另一层安静祥和的黑暗。
在这里,六耳终于可以动了。
她轻轻抱住自己的膝盖,缩起身子,像极了尚在母亲身体里的孩子。
又是这个梦。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梦到底是不是真的。
或许是梦连接着现实与虚无,她又是在虚无中诞生,所以才会格外为此困惑吧?
每一次她都暗暗祈祷,这就是梦,会醒过来的。
还会再看到那些明亮美丽的色彩,还会获得更为安宁的环境,还会能重拾玄奘的那抹光……
经历过美好的东西,就再也撑不住以往那痛苦的日子了。
求求你。
六耳暗自呢喃。
“求求你,赶紧让我醒过来吧。”
哪怕是有人叫醒我。
“……悟空!”
谁?
“你醒醒……”
他在叫谁?
“孙悟空……弼马温!臭猴子!女猢狲……”
孙悟空?
对了,我现在是冒充着「孙悟空」的。
他是在叫我!
他是在……
等等?
六耳愣了一下。
他在骂我?!
他,骂,我?
六耳猛然间抬头,黑暗刹那消散,变成刺眼的白色。
她一头冲了出去。
她醒了,而且也认出了那个声音是谁。
“姓敖的,你再骂?!”
————
睁开眼时,六耳正对上敖烈那双眼睛。
后者望见他,忽然间喜上眉梢,而且神情看来像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起初,六耳张开嘴,正要为敖烈骂自己回击,可瞬息之间,她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不像是旧庙,敖烈脚下踩着的明显是草和泥土。
还有,她怎么觉得身体有种被勒住的感觉?
敖烈眼看着六耳从怒不可遏变得惊异哑然。
“这怎么回事!”
“我也想问呢。”敖烈叹口气,“你都没发现你被妖怪抓走了么?”
六耳呆呆看着敖烈,愣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该死!什么玩意儿!”六耳暗念咒语,四肢用力将藤团撑爆裂开,落在地上。
她环顾一圈四周,惊讶逐渐带上了紧张:“师父呢?”
“还没有找到。”敖烈此时面色凝重,向六耳示意了一下周围,“昨晚的雾有蹊跷,让我们几人都昏睡过去毫无意识。今早我醒过来发现你们不见了,急忙寻找踪迹找过来。目前只找到了你,还没发现其他人。”
“师父还没找到?”听闻师父仍然失踪,六耳的心被硬生生提起好几寸。
敖烈沮丧地摇摇头:“没有。而且,这迷雾似乎根本散不开,做了这些的妖怪也一直没有露面,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能力如何。”
“我试试看这个情况下,还能不能叫来土地山神。”六耳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狠狠朝地上砸了一下。
地面跟着颤抖起来,余震一直绵延出去,激起群群森鸟。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静悄悄,没有人回应。
六耳的双眉皱得更紧:“……咱们运气真好,刚好到了片没有土地山神看管的地方。”
“那就只能自己找了。要分头吗?”
六耳摇摇头:“不行。迷雾诡异,就连我的火眼金睛都没法透过雾气看清树木花草,分开来只会走散。还是一起去找吧。”
“行。”
二人语落就并肩踏入迷雾中,一路上为了防止迷失,六耳总会拔下毫毛变作绸带缠在路过的树干上。
他们一路走,一路大声呼喊。
“师父——师父——”
回声嘹亮,游走在层层树林中。
两人行走半晌,忽然见到前面的路似乎宽敞许多,树木也稀疏起来。
正当两人以为找到什么,兴高采烈跑过去时,看到的却是那棵巨大的柏树。
两人的眼睛同时瞪得很大。
“这,我们怎么绕回来了?”敖烈觉得冷汗直冒,“不是做着标记呢吗?”
他急忙回头,然而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背后的树上挂上了六耳变出的绸带。
可刚刚经过的时候明明没有。
“难道是鬼打墙?”
“不是。”六耳抿着嘴摇摇头,抬眼望了眼那高大粗壮的柏树,“是阵。”
“阵?”
“小鬼上身,凭我的本事不可能发现不了,何况这片区域的气息也并非阴沉沉,而是隐隐有力量流动。”六耳说完,指了指前方。
柏木仍然耸立着,枝叶繁茂。条条藤蔓仍旧盘根错杂在一起,将柏木紧紧包裹着。
“这柏木应该就是阵中一角,布阵中心应当不在这里。”
“迷雾也是阵法的一部分,负责将法术能量进行输送,以影响我们的每一步行走。”
说到这里,六耳先是啧了一声,随后自嘲似的笑起来:“恐怕从进入旧庙开始,不,或者更早,我们就已经在浑然不觉中踏进一个布阵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