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把时间往回拉拉,再说辛荣。
跟着刘公公进了巷道,也不知道是她那一包丰硕的银子起了作用,还是崔浩的面子有了效果。
左右无人,刘公公竟低声跟她讲起了里面的缘由。
原是晋宁李家接手了宋家的御药供给,这事儿也是阴差阳错由一个小太监的失误造成的,听说两家私下里还说了此事,李驸马也是个大方人物,舍远就近,拿出三分份额从宋家购取,也算是全了两边的面子。
前些日子周国公夫人过寿,六公主还带了厚礼赴宴。
按理说此事到这儿也该落幕了。
不知怎么的,今儿一大早,左都御史袁大人递了一封折子,里面检举了李家才接手御药房就以次充好,借此牟利的事情。
皇上看了龙颜大怒,气着大骂一个两个的都是混账。
连带着将太子爷、六公主、李驸马一众人等都给叫到了御书房。
瞧那阵势,少不得要一番波澜。
拐过巷道没多长一段路,就是御书房了。
刘公公低头抬眼,四下看了看,小声提点辛荣道:“姑娘您也机灵着些,左右不是您的事情,便是有事,有小侯爷在太后那里也会护着您呢。”
辛荣了然,感情今儿她还能沾了崔浩的光呢。笑着点头,再三道谢。
刘公公淡然入内,不一会儿出来传辛荣。
辛荣眉眼低垂,小心翼翼的进了殿内。
迎门就看到龙书案前跪了一地,明黄衣服的那个,明显是大陈的太子爷。
她一无官无职的平头小民,怎敢跪在太子前面去,索性就在门口,磕头下拜。
“草民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她进来,皇上才改了笑颜,“辛家丫头,起来吧。”
辛荣起身立在一旁,不敢言语。
皇上将手中的奏折往桌上一丢,没好气道:“太子也起来吧。都是些不可救药的禄蠹,就算你替他们求一千次情,这群蠢材也明白不了。只会白了你的一番好意。”
许是跪的时候长了,太子起身时候一步踉跄,站在一旁的袁大人忙伸手搀扶。
皇上乜眼看他一眼,传刘公公:“刘同,赐座。”
刘公公忙搬了杌凳来,扶太子坐在一旁。
六公主跪在那里,身子微微晃了晃。她跟太子是一个时候跪下去的,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自然是有些呛不住。
女儿是亲生的,皇上舍不得打,抓起方才那张奏折,狠狠地摔在了李奇至的脸色,“动什么动!做出这种下流腌臜事,好好跪着都做不来么?”
这招杀鸡儆猴吓得六公主一个激灵,太子怕她晕倒了这事也就搪塞了,忙上前求情:“父皇,六妹打小身子就弱,况且这事她也是被牵连的,最多只是个从犯,还请父皇慈悲,让六妹妹也起来吧。”
皇上冷哼,“你倒是个心善的,你心疼兄弟姊妹,却不知道他们私下里一个个在你背后磨爪子呢。”看了六公主一眼,见她整个身子俯在地上,有些颤巍。
冷脸道了句:“起来吧,你二哥疼你,只盼你也记得感恩。”
六公主忙谢恩,咬着牙露出一副感激的笑颜。
太子这招指鹿为马,果然无耻。
事情还没查明白呢,就凭一封奏折,他两句话就给自己扣了一个从犯的罪名,她认了从犯,那李家岂不是就定了主犯?
可是这御药贪墨他们接手还未过月余,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怎地就一顶帽子扣上了呢?
宋家!一定是宋家陷害。
他们嘴上说着不在意御药供应的事情,但宋家做的就是药材生意,御药供应就是他们的一块活招牌,自己抢了这块招牌他们表面说着不在意,却暗地里给下绊子。
宋家出头,背后站着的却是太子和卫国公周家。太子自己都被喊过来挨训了,能做此事的,唯有周家了。
想明白了这一出,六公主一口银牙咬的粉碎,眼神里满是愤恨,死死的盯住与李奇至跪在一处的宋祥文。
宋祥文也很无辜,卫国公夫人过寿,他作为连襟亲戚陪夫人过来贺寿,顺带安排今年的御药审批事宜。
结果时不我济,不光阴差阳错的丢了生意,应大姨子要求在京城小住时日,还莫名的被叫到圣前挨了顿龙怒。
他跪在这里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李家接手的生意出了贪墨,跟他这么一个前任商人有什么关系?
六公主越想越气,打她记事以来,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冤枉呢。
周家,欺人太甚!
六公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父皇,他们诬陷我,诬陷驸马!”
皇上坐在龙椅上,抬眼打量她。
“谁诬陷你?你是当朝公主,呈上来那凭证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的好驸马以次充好,拿些草根树皮的冒充药材,要给你父皇给你皇祖母医病补身子呢!”想到这里皇上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光有文书字据,御药房还呈上来一些样药来,那陆商粗的跟萝卜似的,也敢送进宫来糊弄。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六公主一个头磕在地上,“儿臣敢以驸马身家性命作保,此事绝对是有人陷害。求父皇明察!”
李奇至也忙跟着磕头,“求父皇明察。”脑袋碰地,他才回味过来,公主那句话好像哪里不对……只是此情此景也由不得他出来说话,抿了抿也只得作罢。
见她字字真切,不似说谎,皇上心里也有些动摇。
虽说自己这女儿霸道了些,但还是明些事理的,即便是要从中取利,也得大体上过得去,如此鱼目混珠的却是不似她的作风。
怎么说,她也不至于去害自己的父母兄弟们。
“当真?”今上扶案问她。
“千真万确!”六公主迎上皇上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正好今日宋祥文与辛荣也在,这药品里面的利润回扣他们自是比我清楚地多,父皇大可问问他们,便是吃回扣,驸马爷不会做到如此地步的!”
突然被点到的宋祥文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不语,这个时候他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自己过往跟皇家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若是照实了说,少不得自己扒了以往的底子?但若殿前作假,万一辛荣说出实情,那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实在无奈,抬眼向左前投去求救的目光。
太子笑着回她:“六妹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些弯弯绕绕都是他们这些商人的吃饭门道,御前若是如实作答,日后少不得要被同僚厌恶,若是御前作假,也落个砍头的下场,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么?”
皇上坐在上首久久不语,眼神不断地在自己这两个最亲近的孩子身上来回踱目。
辛荣头上的发簪有一枚是出门前崔浩替她从新簪上的,不慎牢固,又走了这么一段时候,不知什么时候松动了。
“哐啷——”金器砸在京砖之上,清脆响亮,引得众人移目来看。
皇上轻咳一声,“既然太子如此上心,此事便放你协理,由大理寺丞秦元良主办。”迟疑片刻,“左都御史对这事也了解颇深,就一起给元良打下手去吧。”
此话一出,太子跟左都御史都愣了。
大理寺丞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小官,但秦元良是谁?
光凭他这国姓,就知是正经皇亲国戚。康王府嫡出的长子长孙,康王乃今上嫡亲的叔叔,与先皇一母同袍,那秦元良算起来是今上堂侄,关系虽不算亲近。
但是康王爷还活着呢。
是以大理寺丞小秦大人,品阶不高,却最是铁面无私,上审皇亲下抓贪官,放眼大陈官场,还没他不敢提的人,没他害怕办的案。
他又是个冷面无私的,即便是太子爷在他面前,也要亲切的喊一声堂兄。
这案子落到他的手里,太子暗暗叫苦,给他协理审案,可真的只能协理了……
“事情都给你们理完了,怎么还不肯走?”皇上冷脸质问。
太子忙起身告退,左都御史袁大人也紧随其后。六公主皱着眉头望着皇上,自家的冤案太子都能协理,父皇却没有指她。
“怎地?你嫌大理寺丞品阶不够,审不了你们这群皇亲国戚?不如给你换个旁人来?”
旁人未必能有秦元良这么硬的身份,左右不过一个公正。
“儿臣不敢。”六公主噘着嘴,跺了跺脚不甘的福身行礼,带着驸马愤愤离去。
大人物都走光了宋祥文也想退下,抬首撞上了龙颜,吓得他又颤颤跪在那里,只恨自己方才没有及时跟上太子爷的脚步。
御书房内顿时空旷了起来。
辛荣依旧站在原地,静默不语。
皇上看了看了下首二人。
年轻的幽潭无波,倒是个见过世面的。老的虽心有害怕,也恭敬谦卑。
想起来好气又好笑。
这些做生意的猴儿们一个比一个的沉得住气,再看自己身边长大,自小耳提面命受名家教导出来的皇子公主们,斗起来跟乌眼鸡似的,谁也不肯让谁一步了。
伸手点了点龙书案,皇上笑着看着他们二人,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二位听了这么久,谁先站出来说一说啊?”
六公主一脚踹开了卫国公府的大门。
六公主:叫你们那面黑心黑的主子出来。
太子:六妹妹消消气,我岳父他毕竟是长辈。
李驸马一个陆商丢过来:去你的吧!
一场混战……
刘公公:恭喜圣上,喜提三只乌眼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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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