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新生?”
兴奋一声穿透早晨的迷雾,霍夫加德门口的老生们说笑不停,都有意无意地望向那个独身的金色短发女孩。
贝琳达终于跑到金伯利面前,热情无比地招呼:“嗨,我叫贝琳达.布朗特。你就是金伯利.雷克斯勒吧?”
“是。”
金伯利提了提右肩上的帆布包,只想快点走到室内,无奈门口的车辆停得太乱,她不得不在人群里绕来绕去。
贝琳达同样脚步飞快,不过还能浏览手上的册子:“欢迎你来霍夫加德!虽然和米斯特一样,都烂透了,但也许还是能找到一点乐子,不是吗?”
“顺便说一句,我是学生互助委员会重要干事……额,目前不是。不过管他的,下个学期一定是!新生记得下个学期投我一票哦。”
“还有,如果你能在春季舞会上拿到最佳着装奖或者最佳舞步奖,你就可以获得两张选票……两张啊,我的天呐,足以改变整个霍夫加德的管理层!”
“说到这个,金伯利,也许你愿意当我的舞伴?你知道的,在春季舞会上没有舞伴,可是会被人一直笑话,直到你躺进棺材……”
金伯利在F13教室门口站定,嘴角扯着说:“谢谢你,一直在我耳朵边唠叨,贝琳达。”
“如果不介意,我就要去上我的微积分课了。”
说完,金伯利就转身进教室,丝毫没有管贝琳达臭鸡蛋似的脸。
教室里几乎坐满,只有零星几个空位。
金伯利走到倒数第二排最边上,刚想坐下去,就有个破旧的橄榄球扔了过来。
金伯利稳稳接住,只见一个身穿黄蓝橄榄球服的红毛,朝着她舔了舔嘴里的银牙套,“小妞,温馨提示,别坐那个位置,如果你不想被瞌睡杰弗里传染拉肚症的话。”
“Woohoo!”
周围欢呼四起,而旁边那位“瞌睡杰弗里”默默拢住所有书本,把头埋得更低。
金伯利除了能看到他的一头棕色卷发、墨绿格子衬衫,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金伯利.雷克斯勒,那个新生?”红毛收回桌上的脚,跳到她面前。
小镇高中的弊端显现了。在新生找到乐子之前,他会先成为老生的乐子。
红毛踢走旁边的队员,眯眼拍了拍空桌:“甜心,你坐这里吧。以后任何事,我罩着你。记住……”
他缓缓靠近,意味深长:“记住啊,是,任何事,包括……”
他眼睛往下瞟,四周的嬉笑让他越发兴奋。
“你叫什么名字?”
金伯利捏住橄榄球,手臂上的肌肉几欲喷发。不过,这只有她能看得见。
“你说什么?”
金伯利轻轻一抛,橄榄球便如子弹一样射向红毛的脸,让他的整张脸都弯出了一个弧度。
“砰!”
红毛被橄榄球砸到教室门口。微积分老师刚打开的门,又被紧紧合上了。
后续橄榄球队队员们如何惊叫,微积分老师如何哀嚎,同学们如何凑热闹,金伯利都一概不知了。
她塞上耳机,仍旧坐到“瞌睡杰弗里”旁边。一翻开书,还是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符号和定理。
下一次,得找一个青少年不用上学的地方了。
杰弗里缓缓抬起头,露出半只棕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乱糟糟的金色短发,死人一般的苍白皮肤,还有两颗蓝宝石眼睛。虽然穿着洗得褪色的绿衬衫和牛仔裤,但就像山洞里发光的原石,让人完全移不开视线。
谁知“原石”突然转头,抓了两把金发,似乎十分雀跃,“你叫什么名字?”
杰弗里张了张嘴,但还没出声,红毛就从天旋地转中站了起来。
“我没事,我没事……”
“砰!”红毛砸倒了微积分老师。
杰弗里吓得又缩了回去,只剩一头卷毛。
“他叫达里尔.帕克。”
金伯利笑了,“我问的是你的名字。我叫金伯利.雷克斯勒。”
“我……”杰弗里抓紧了衬衫,棕色眼睛淹没进卷发中。
“总不可能真的是‘瞌睡杰弗里’?”
“不。”
杰弗里情绪终于有些起伏,眼神恳求,“我叫杰弗里,杰弗里.布莱克。”
“哦——”金伯利尾音拉长,“布莱克啊。你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还要上课。”
金伯利递过去一只耳机,“那至少,暂时逃离一会儿这场闹剧?”
“金伯利.雷克斯勒!瞧你干的好事!”埃蒙主任拨开人群,指着金伯利恨铁不成钢:“你给我滚进办公室!”
金伯利半点未受影响,慢悠悠收拾好书包,遗憾道:“杰弗里,看来只能下次给你听了。”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由你决定。”
她笑着看了杰弗里一眼,提包往主任办公室走。
微积分老师惊魂未定,将她当怪物。其余同学也纷纷避而远之,自觉让出一条路。
上课时间的走廊还算安静,金伯利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面传出主任沉闷的声音:“请进。”
金伯利坐上旋转椅,径直回盯埃蒙,“罗伯茨先生,如果你还不进行说教,可就来不及吃午饭了。”
“砰!”
埃蒙猛拍实木桌面,气得眼睛发红:“金伯利,今天是你报到第一天,犯下那么严重的错误,还需要我来说教吗?”
“那么严重的错误?”金伯利分毫不让,“您是说我不该坐在杰弗里旁边,还是不该走进那间教室,去上我的微积分课?”
“殴打同学!扰乱课堂纪律!雷克斯勒小姐,难道你还想一两句话揭过不成?!你要知道,要不是你妈妈病成那个样子,你根本就不能这么轻易入学!你还要让她为你担心吗!”
金伯利眸色黯淡。人类社会就是这样,捍卫权利的武器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一旦你反抗,他们就会给你扣上破坏规则秩序的帽子。
没办法,所有的至亲都生活在这样的规则里。他们,是永远的把柄。
“那你想我怎样,罗伯茨先生。我是写检查,还是亲自去道歉?”
埃蒙叹了口气,“赔偿。砸坏的门,达里尔的医药费,都得赔。”
他看了看金伯利整套的旧衣裳,语气放缓:“如果你们家暂时拿不出,我可以……”
“好啊。”金伯利爽快答应,深海似的蓝眼睛看出了些明显的苗头,笑得极其瘆人,“罗伯茨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家拿得出,您不必费心。”
“我会向我妈妈认真转达,你对我的照顾。”
“你……”埃蒙捏紧拳头,却终究无话可说。
毛毯窝里的那张苍白面孔,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红发盘起,尚且摄人心魄,若是尽数散开,他怕是要跪到她塌前,祈求她抚摸他,祈求她那双绿褐色的眼睛只爱怜他。
埃蒙紧闭双眼,久久不能平静。
金伯利推开门,正好对上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杰弗里.布莱克瑟缩着脖子,明明想看的人就在眼前,反而要偏头避开。
他不常在校园内走动,因为无论走到哪,都有达里尔那样的人对他恶语相向、动手动脚。主任办公室,是为数不多的安全区。
不过脊背后面,仍然有不怀好意的眼神肆意打量。他不敢离开埃蒙的视线,怕稍一动,就不知道要被拖到哪个角落去了。
厕所、活动室、车底、河堤、汽车修理店……
“杰弗里?”
金伯利神色关切,轻手拍了拍他脸,“你在想什么?”
走廊的热闹一下涌入耳朵,杰弗里如梦初醒,脑子仍然不太清楚,脸颊处的那块皮肤冰得发烫。
他是被刺骨的冰冷拉回现实的,“好冷。”
金伯利眉尾一挑,抱臂道:“确实,今天有点冷。米斯特一直这么阴冷对吧?”
杰弗里点点头。
“你怎么,怎么……”杰弗里突然开始结结巴巴。他想问,她为什么刚认识他,就,就摸他的脸。
“你想说什么?”
金伯利不仅浑然未觉,还往走廊前后各处看了看,自顾自说:“快上课了。”
“哦!你是想问,我怎么不去上课对不对?好学生,你思想不要太死板好吗?”
杰弗里把头偏向另一边,抿着嘴一言不发。
金伯利想,他一定很喜欢高领的衣服,这样,他就可以时不时钻进去避一下。不过纵然米斯特终年大雾冷雨,它的温度却还是没有低到单衣不可抵挡的地步。
可怜的杰弗里,连天气都在欺负他。
“你来找我干什么?”
杰弗里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下。不是你要给我听音乐,什么时候由我定吗?
“噢——”金伯利晃了晃耳机线,“终于”恍然大悟:“你是想和我一起听音乐?”
“……”
被她点破,杰弗里反而高兴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脸烫得厉害。
“还是说,”金伯利佯装委屈,瘪着嘴说:“你只是想知道,一个新生会在她的入学第一天听什么歌?布莱克先生?”
“不。”杰弗里飞快地摇了两下头。他从来没那么想过。
金伯利心满意足,“那你就是想和我一起听歌了。那到底是想听歌,还是想和我一起啊?”
她向他慢慢靠近。
“唔。”F3教室门口出来了一对热吻的情侣,看来接吻,还会加快人的走路速度。
“我!”
杰弗里突然出声,眼睛避着她,慌乱逃开,“我去上课了。”
金伯利侧开身体,放任他逃走。
可惜的是,布莱克先生似乎有点分不清方向,在走廊里也能撞好几次墙,又给霍夫加德添了一桩笑话。
背影实在滑稽,学生们纷纷指向而笑。
金伯利却迅速收了嘴角。演戏真累,布莱克先生,你作为猎物,最好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