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纳湾距离爱尔哈德子爵的房子并不远,只需要拐过两个街角就可以看到一条笔直的大道,笔直大道的尽头是格莱纳湾。
而格莱纳湾往左拐走一公里左右,就可以去到占星师的房屋。
孟纳赫埋头一直走着,刚下完雨的大地无时无刻不散发出阴冷腥湿的气味,从厚重的牛皮鞋底直窜进人的骨髓。
有寒风吹来,细丝一样的雨滴被吹进他的眼睛里,还有很多被风挟卷着,窜进他明显不合身的大衣里。
孟纳赫整了整外套,将歪掉的帽子戴正,加速去往占星师房屋的脚步。
很快来到格莱纳湾的河边,大雨将很多上游的树枝和垃圾被冲刷下来,水流变得浑浊,水位也高了许多。
孟纳赫一不小心踩在脚旁的花坛里,新买的鞋沾满了泥污,可他并不在意。
他终于走到了格莱纳湾尽头的房屋,可是遇到的却是房门紧闭。
黑棕色的房门上挂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非熟人介绍免入。咨询请带够10先令。办事请带够25先令。找茬请带够三条命!
不知道为什么,当孟纳赫看到木牌上写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若是这个占星师真的有那么灵,为什么还要在木牌上添那么一句话?不就是怕客人没有得到让他心悦诚服的答案才感到上当受骗要回来打她吗?
而且仅仅咨询就要10先令,这确定不是抢钱吗??
虽然心里很是不满,可孟纳赫还是面无表情的离开了这里,他并不打算再来。
他只是想来问一问,图一个心里安慰而已。对于未来的预测,那个占星师难道会比他更清楚吗?
他可不想混进中世纪这潭脏水里。
有远大理想的人都想着通过自己预知的手段去阻止这场黑死病的灾难。可是就基于现实而言,他是应该去找贪得无厌的天主呢?还是应该去找只管自己一辖之地的领主?亦或是顾头不顾尾的国王?
快得了吧,他只是一个平民,他的身份地位还没有跳在国王身上的虱子价值高呢。
来时未觉路途遥远,回时才发现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孟纳赫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现在应该才三点半,可天愈发的阴郁了,不知何时会再带来一场暴雨。
将刚才一脚踩在泥里的皮鞋用树叶刮干净,孟纳赫自以为收拾利索的敲门回家,可没想到开门的是爱尔哈德子爵。
只见爱尔哈德子爵闲闲的依靠在门框上,本该过来开门的女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主……主人……”
孟纳赫以结巴的称谓作为开场白,这让他有种被人撞破好事的尴尬感觉。
“你去哪里了?”
爱尔哈德子爵的询问称不上愤怒,甚至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温柔语调,可孟纳赫还是没由来的心虚,
他实话实说道,“去找占星师。”
“哦?找占星师做什么?”
爱尔哈德子爵真的很温柔,尤其是他细细轻言的语调搭配上深邃俊美的脸庞。
孟纳赫发誓,若他是女人肯定早就“嗷”一声就扑上去了。
可惜,他是一个正常人,他喜欢女人。
爱尔哈德子爵并没有一直挡在门口,他错身让开道路,让孟纳赫先行进入房屋,快下雨了。
孟纳赫向爱尔哈德子爵告了声谢,走进自己的房间换下大衣。
房间里很冷,大厅的壁炉很热,爱尔哈德子爵又回到了他用于犯懒的躺椅上,一旁有个漂亮的女仆为他盖上薄毯。
爱尔哈德子爵盯着女仆的眼睛里装满了星星,就像盛满了爱情。
在孟纳赫的视线里,爱尔哈德子爵只需稍稍一动就可以搂抱住漂亮的女仆,可他却只是温柔地吻了吻女仆的侧颈。
孟纳赫心想:这一幕真好看,要是他有相机就好了。
孟纳赫一如往常捧了书籍来给爱尔哈德子爵朗读,坐在他的右后方。
他还没有翻开书,爱尔哈德子爵就突然站在他的面前,把今天刚到的信件递给他,“今天读这个吧,我懒得看。”
说实话,孟纳赫并没有看到爱尔哈德子爵是什么时候起身的,或许只是因为他想上次读到哪想得太专一了吧。
……今天的爱尔哈德子爵有点奇怪……
信件足足有六张,纷纷扰扰的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念完这么一长串长篇大论以后,孟纳赫才知道原来这只是简单邀请爱尔哈德子爵去王都参加舞会的一封信。
要不要这么无聊……孟纳赫心道:嫁女儿就嫁女儿嘛,夸国王夸了五张纸……又不是嫁国王……
爱尔哈德子爵突然止不住的笑了起来,虽然他略有掩饰,但孟纳赫还是可以清晰看到因为忍笑而颤动的肩膀。
“主人……”
孟纳赫无奈的表示抗议,差一点他就以为自己心里想什么爱尔哈德子爵都能知道呢,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吓人?
爱尔哈德子爵艰难的忍住不笑,但低沉有力的笑声还是不时传出。
为了转移话题,爱尔哈德子爵状若无事的询问孟纳赫道,“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孟纳赫很是少见的不再沉默,反而由衷道,“……如果去的话,伯爵女儿一定会非您不嫁吧?”
爱尔哈德子爵脸上再次笑得合不拢嘴,“你说得对,我这么美丽的人,才不能委身于一届凡夫俗子。”
看到爱尔哈德子爵这么自恋,孟纳赫突然有点违心,“您说得对。”
“那我们去巴黎吧。”
爱尔哈德子爵突然牛头不对马嘴道,让孟纳赫差点接不上话。
“……去巴黎做什么?”孟纳赫迟疑道。
黑死病是从东方传过来的,越往那边走,到时候被波及的可能性越大。
爱尔哈德子爵不以为意的说出自己调侃孟纳赫的谎话,“去和欧文米娜结婚啊。”
孟纳赫怔忡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去看信件,信件最后的落款的确是法国巴黎的伯爵家族。为了表达对爱尔哈德子爵独一无二的感情,欧文米娜甚至还在里面夹带了一只玫瑰。
只是孟纳赫读信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而已,而今爱尔哈德子爵已经捡起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玫瑰十分恶劣的把玩。
孟纳赫的心底忽然涌上来一种不可名状的不爽感,明明爱尔哈德子爵和欧文米娜站在一起是那么的郎才女貌,可孟纳赫这个无关人等还是像心里堵了一股恶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由于初次见面孟纳赫对欧文米娜的特殊对待,身为主人的爱尔哈德子爵估摸着猜到了什么,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动孟纳赫低垂下来的头发。
“你要是不想我娶欧文米娜,我可以不去的。”
爱尔哈德子爵这话说得暧昧极了,衬托他就像是一个吃醋的情/妇一样,可是欧文米娜结不结婚跟他压根就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找到回家的方法。
见孟纳赫不答,爱尔哈德子爵只当他是不爱说话。
“那行,既然你没有异议,我们五天后就从这里出发吧!你还有什么需要办的事情吗?”
爱尔哈德子爵一杆子敲定,压根就不给孟纳赫反驳的机会,良久孟纳赫才弱弱道,“那个……主人你去巴黎是要带上我吗?”
“当然。”
爱尔哈德子爵表示肯定的瞬间,孟纳赫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过。
“我……”孟纳赫欲言又止,他在想怎么拒绝爱尔哈德子爵!
“所以你还要去找占星师吗?”
一心想带孟纳赫去巴黎的爱尔哈德子爵现在就像竭尽所能希望孟纳赫答应的驼鹿一样,温良驯服的眼睛深处好像还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或许只是为了有趣,也或许还有更深的目的。
“这个……不用了。”孟纳赫迟疑道。
爱尔哈德子爵从不远处搬来一个小凳坐在孟纳赫前面,直面孟纳赫道,“说出你要去找占星师办什么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你。”
坐在孟纳赫面前的爱尔哈德子爵高高大大,几乎遮住了所有壁炉映出来的火光,就如遮住了他的太阳。
不受控制的说出自己的愿望,孟纳赫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爱尔哈德子爵的控制。
“找到巫师,我才能回家……”
爱尔哈德子爵的语调波澜不惊,“你的家乡不是在多里吗?”
好像发生了什么让孟纳赫为难的事情,他并没有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自己的答案。
“不……是……你在做什么?!!”
突然清醒过来的孟纳赫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爱尔哈德子爵,手里来自巴黎的信件不小心被他攥出褶子。
由于站起的剧烈,孟纳赫座下的板凳被他带倒,发出震撼人心的震颤。
爱尔哈德子爵的能力从来没有失效过,这是第一次。
本来该是孟纳赫心中优雅迷人的贵公子突然变了种模样,让人感到没由来的害怕。
孟纳赫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了,可是当他缓过劲来的时候发现爱尔哈德子爵的眼神已经变得不一样。
就像披着人皮的野兽一样,嘴里的尖牙已经饥渴难耐。
只一个跨步就瞬移到孟纳赫的跟前,身体年龄才18岁,还没长到爱尔哈德子爵胸口高的孟纳赫被他粗鲁地挑起下巴。
“捉迷藏的游戏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答什么,否则……我想你一定不想体验濒死的滋味。”
爱尔哈德子爵的声音还是那么优雅动听,可是如今再听起来,却瘆的人冰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