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守墓人!
几人对视一眼,当即向着最近的围墙跑去。年迈的守墓人追不上他们,气得举起手里的火把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偷尸体了!”
嘶哑的声音惊起一片飞鸟,围墙外也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约瑟夫干脆把魔灯往斗篷里一卷,借着月光向前穿行:“跟着我!”
几人立马跟上,小心地借着月色辨别着脚下的道路。奈何身后守墓人紧追不放,前方的光线又实在是黯淡。萝丝忽然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栽倒下去。
“还好吗?你没事吧?”
跑在她身边的艾伦一把拉起她。萝丝虽然坚持说自己没事,脸色却十分苍白。月光下,依稀可以看见她的脚踝上一块醒目的红肿。
在队伍末尾殿后的索恩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弯腰把萝丝扛上肩头:“走!”
其他人点头,默契地变换了队形,将扛着萝丝的索恩夹在中间,艾伦则在队尾殿后。萝丝因为视角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有些晕眩,乖巧地伏在索恩肩头,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眼睛紧张地盯住墓园大门。
突然,墓园大门被粗暴地撞开。一整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进来,手中长枪对准了他们的方向。为首的那人手里端着火枪喊话道:“停下!所有人双手抱头蹲下!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不用管他们!”薇薇安一遍疾跑一遍低声道,“这个距离他们打不中的,跑!”
见喊话不管用,士兵们立刻按队形分散开试图包抄他们。萝丝听见几声枪响,但连子弹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接近围墙,约瑟夫双手攀住墙头向上一拉便将自己拉上了墙头,再按住墙头翻身一跃,整个人便消失在墙的另一侧。薇薇安也如法炮制,到了墙的另一侧后吹了声口哨,索恩会意,双手托住萝丝:“接着!”
“等——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萝丝的惊呼,薇薇安轻松接住了她,接着索恩和艾伦也翻了过来。这里是一条肮脏的后巷,道路狭窄,两头不知通往什么地方。几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小巷两头都传来同样的脚步声。
“这在里!”
“包围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约瑟夫对着小巷两头冒出来的光亮做了个鬼脸,转身问薇薇安:“大姐头,现在怎么办?”
薇薇安则看向萝丝。后者咬着嘴唇想了想:“还是只能突围。”
“好,”薇薇安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小巷,“就从这边出去吧。索恩,还是你来带萝丝。我来开路,凯里殿后!”
其他人纷纷应声抽出武器。唯独索恩低下头看了萝丝几眼,神色暧昧不明。萝丝被他看得不安,刚想问为什么,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被索恩扛上肩头。
“冲!”
小巷一头的士兵没想到里面的人还会负隅顽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薇薇安用刀背磕开周围的长枪,又反身一脚踢倒了端着火枪的士兵,在包围中撕出一个小小裂口。
“快,跟上!”
追兵从小巷的另一头围堵过来,索恩扛起萝丝,挥剑挡住袭来的长枪,向前冲去。
可就在此时,他肩头的萝丝突然挣扎了一下,险些让索恩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他一边单手按住萝丝,一边格挡士兵的攻击,几乎只有招架之力。
后面的士兵赶了上来,和艾伦缠斗在一起。又有不少人绕过了艾伦,涌向索恩和约瑟夫。两人左支右绌,尤其是还带着失去行动能力的萝丝,更是有些难以招架。
前方的薇薇安几乎已经冲出了重围,看见他们被困在包围之中,又只好冲回来重新和士兵们打作一团。
而就在这时,萝丝卡着其他几名雇佣兵的视角,再次狠狠挣扎了一下。
“你——唔!”
这次索恩真的被她带倒了。相应的,萝丝也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小巷的墙上。周围的士兵们当然不会放个过这个机会,一拥而上制服了索恩。萝丝爬起来刚想装模作样地挣扎几下,一回身便撞在了带队的那名士兵身上。只见他手中火枪转了个方向,枪托朝着自己的后颈重重敲下来!
哎呀。
萝丝感到意识瞬间沉沦,在昏过去的前一刻,她想,抱歉了……
直到有一只大胆的老鼠几乎要爬到萝丝身上,她才悠悠转醒。身后靠着的是潮湿发霉的石墙,空气中弥漫着潮气与臭味,没有光线,可见度极低。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这种像“回家”一样的感觉很不好受。她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摸索着站起身,向空中问道:“有人吗?”
没有回答,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回响。
她又大声问了一遍,没有任何回音。很好,看来是没有人。
萝丝低喃一句咒语,指尖闪出荧光,照亮了整间不大的囚室。这是一间相当狭窄的石室,没有窗户,只有一面铁栅栏墙可以透进来些许外面的空气。萝丝举着手找了一圈,确信自己是在地牢里,接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铁栅栏门是用几根成人小臂粗细的铁链锁上。萝丝摸索了一会儿,没摸到挂锁,索性收回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小银刀,手一抖,刀锋上立刻放出刺目灼人的圣光。她用这把刀在铁链上划了一下,铁链应声而落。
萝丝收回手,舒张五指,吐了口气。这种强度的魔法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很好。她又弯下腰用光愈术治好自己肿胀的脚踝,活动了一下,走出囚室。
这里的地牢和其他地方大差不差,都是呈环形盘旋向下。萝丝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战况,猜测自己会比其他人关得更上面一点,于是扶着墙壁一点点向下走去。
但愿这个时候市政厅还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管我们,萝丝暗想。
地牢里几乎没有囚犯,相当安静。往下走了百来步,她才找到关押着索恩的那一间。
男人修长的腿在囚室中不得不憋屈地收起,再加上他抱着的双臂,看起来有一种无言的恼火。萝丝有些愧疚,隔着栅栏门轻轻唤道:“索恩?”
男人没动,也没理她。不知是睡着了、昏迷了,还是单纯不想理她。萝丝扁扁嘴,迅速用小银刀切断铁链推门进去:“索恩?”
她一点点挪到索恩身前,指尖的荧光照在男人身上,使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从阴影中浮现而出。摘了面具、闭上眼的索恩看起来少了不少侵略性,而更多了几分矜贵傲然的气质,这也让他二十多岁的年龄更加明显地体现在了脸上。这样的索恩相当罕见。萝丝不禁多看了几眼,突然,索恩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站起身,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中。
“或许你可以解释。”他愤怒的金色瞳孔锁定了她。
萝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呃,我真的可以解释——”
索恩把她捏着脸抵到了墙上:“你让我回忆起了最糟糕的过去。”
“唔很抱券——”
“而且我受够你自作主张的小聪明了。”
索恩的金瞳居高临下地瞪着她,眸光冰冷却又满含着怒意。愧疚感一下子涌上来,让她哑口无言。她见过中央神殿的地牢是什么样的,但从不敢想象在里面待上十天半月又会怎样。索恩说的没错,这会让他想起那些比地狱还可怕的过去。
她垂下手,指尖的荧光闪了一下,熄灭了。
“抱券……”
一片漆黑中,索恩只听见萝丝细如蚊声的声音从他的手掌下传来。啧。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却连狠话都说不出一句。
换成其他雇主,哪怕只有一次这样给他挖坑跳,他绝对早都翻脸离开甚至背后捅刀子了。
可偏偏对着这个个子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他完全下不了狠心。不知为何,他只要看着这个不谙世事的家伙,就会不由得担心她会受到这个世界的伤害。就像是他看着自己资助的孩子们一样,无可救药的保护欲总是从心底里窜出来,长得遮天蔽日。
他丢开手,狠狠道:“等会人齐了,你最好能给出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嗯,”萝丝低声应道,“真的很对不起。你有受伤吗?”
“没有。走吧。”
很快,萝丝把其他三人也从囚室中捞了出来。一行六人站在狭窄的过道上,打量着彼此。
“好吧,现在是什么情况?”薇薇安叹了口气,扶住额头。
索恩的目光毫不留情地看向萝丝。后者缩了缩脖子:“那个,抱歉,我坦白。”
其实,在墓园里看到棺材空了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这个计划。
“我发现我可能搞错了。神殿打算在在阿德玛城散播的可能并不是瘟疫,而是——吸血鬼。”
“吸血鬼?”艾伦瞪大了眼睛,“你是说,真正的,会半夜醒过来变成蝙蝠吸别人的血的德古拉公爵吸血鬼?”
“呃,大概是这样。”萝丝摸摸鼻子,“神殿曾经有过几分机密档案中记载过被吸血鬼吸血而死的尸体的状况。其中最典型的几点特征就是:失血过多而死,没有明显外伤,而且,死去的人会在夜晚复活。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特点,就是在袭击前,吸血鬼必须收到邀请才行。还记得劳拉家里那扇打开的窗户吗?恐怕,这就是某种邀请的象征。”
“这整个起事件的描述就让我觉得有点熟悉,而昨天晚上的空棺材则是确实地让我回忆起了这一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劳拉夫妇是被吸血鬼杀害的。”
“而普通人大概很难想到这一点,想到了也不大可能当真。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很难和市政厅沟通。”
“而结合神殿中的人已经提前离开了这一点来看,领主可能也已经提前与神殿进行过交涉。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领主已经离开,这样的话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一些他与神殿通讯的相关证据来说服市政厅开展应对工作,或者是直接找到什么相关的信物来一定程度上命令市政厅。”
“又或者,领主没有离开,只是,处于某些原因他没有出面。而以我现在的魔力流失速度,我们或许还能够通过武力胁迫他与我们合作,找到破局的办法。呃,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认为进入城堡可以给我们提供很关键的帮助,就在墓园里故意让自己的脚被崴到,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所以,你在我们在墓园里被发现到崴脚的短时间内想到了这么多?”薇薇安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你又一次改变了我对你的认知。”
萝丝不好意思地笑了,眼神中却有一丝丝得意:“也不算吧。其实我早就想过要找领主谈一谈了,只是墓园的事恰好给了我一个契机而已。”
“等一等,”艾伦出声打断,“你说了这么多,我完全没听懂。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我们要找领主,和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有什么联系吗?”
萝丝狡黠一笑:“当然有。不然,你以为你现在正站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