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沈砚枝终于将林九娘送走了。
心头大石落下后,困意上涌,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沈砚枝将剩下两碟山药糕端到林羡风房里,预备同他一起吃了,算是二人的晚餐。
沈砚枝强忍困意,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林公子,多谢你配合。”
雪白方正的山药糕上分别淋着红蓝二色的酱汁,散发出一股甜香。
林羡风右手撑着脑袋,神情慵懒:“这是何物?”
沈砚枝本就困倦,看他懒洋洋的样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顺势在他对角坐下:“这是紫薯山药糕,上面淋着的是果酱。”
林羡风斜睨她一眼,伸手捻了一块蓝莓味的糕点,细细打量:“做的可真够丑的。”
沈砚枝也觉得这糕点外表做得有些欠缺,但面对林羡风的挑刺,仍忍不住心头火起,张了张嘴:“那……”
那你别吃了。
林羡风已施施然将山药糕送入口中。
他举止雍容,看他细细咀嚼时,沈砚枝有一种被名家品评的紧张感:“如何?”
林羡风屈指,在桌板上轻叩了两声,慢悠悠地将整块糕点解决,又缓缓喝了一口茶,这才吐出两个字:“不错。”
沈砚枝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她出手的吃食可以说是从无差评。
自得地扬了扬下巴:“好吃吧?方才某人还说我这糕点丑呢?”
林羡风快速解决了一块草莓味的山药糕,表情平静:“丑,是真的丑,好吃,也改变不了它其貌不扬的事实。”
“……”
沈砚枝突然有些心梗。
为了在竞争巨大的行业立足,在食物的外表上,她向来下足功夫,力求完美吸睛。
今天看着成品就有些不满意,如今被林羡风戳中心思,不免有些郁闷。
明天还得问问九娘,寻个会做模具的能工巧匠。
沈砚枝捻了一块糕塞进嘴里,朝他甩了个白眼:“你诸多挑剔,有本事你做个模具出来。 ”
林羡风轻嗤一声,面露不屑:“你怎知我不会?”
沈砚枝低头看了一眼林羡风的手,眼底怀疑掩饰不住。
瘦长挺直,指节分明。
不像是会干手艺活的。
难道对古人来说,雕刻乃是一门寻常技艺?
沈砚枝正出神,耳边突然传来一把声音,语气危险:“你那是什么表情?”
被林羡风冷冰冰的声音吓了一跳,沈砚枝回过神来,表情谄媚:“我在想林公子手艺过人,做两个模具就是举手之劳,一定不会拒绝救命恩人的小小请求。”
好像没预料到她能理直气壮地使唤自己,林羡风顿了顿:“你可真……厚脸皮。”
沈砚枝笑得愉悦,解决了几块山药糕,步履轻盈地回房休息了。
次日清晨,沈砚枝被鸡圈里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惊醒,醒神后拾掇好自己,打着哈欠推门出去,她到林羡风窗前偷偷瞟了一眼,他仍旧睡得香甜。
菜园里的青菜长势惊人,绿油油的一大片,已然成熟,可以收割了。
一夜之间,这菜就成熟了,自己和林羡风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于是沈砚枝进到商城里面,选择“兑换食材”。
【本商城只接受兑换野生食材。】
农贸商城只能接受现实世界提供的野生食材,沈砚枝无奈,想着换点面粉,早膳吃个青菜煎饼好了。
点进交易面板,沈砚枝发现,面粉的选项底下多了三个分项:高筋、中筋、低筋。
那就意味着,以后可以尝试着烤蛋糕、面包了?
按捺住兴奋,沈砚枝下地割了两把油麦菜,打算先做个早饭填饱肚子。
她惊喜发现,经过商城培育出来的青菜,比普通的菜品质好了不少。鲜嫩青葱,菜汁饱满,沈砚枝择菜时明显能感受到,拗断根茎时,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一股青汁喷洒出来。
沈砚枝先将面粉、水、盐、切碎的油麦菜和成面糊,再往锅里刷上一层薄薄的猪油,待锅热了,油香升腾起来后,沈砚枝舀起一勺面糊在锅里均匀地摊开。
面糊定型后,学着煎饼果子的方法,在面饼上打上鸡蛋,最后再翻面煎至两面金黄,酥脆喷香的鸡蛋饼便做好了。
沈砚枝吃了一块,连寻常的菜饼也变得味道鲜嫩,不是一般的好吃。
将剩下的在锅里温着,沈砚枝提着斧头出门了,后山脚下有几棵高大的野桃树,桃木坚硬,最适合用来做模具。
走到山脚时,迎面碰上了一行穿着短打的人,身后背着佩剑。他们几个步伐轻盈稳健,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他们衣着不像是村民,未免节外生枝,沈砚枝垂下了头,加快步伐掠过他们。
为首那个蓝衣男人视线锁定在她身上,沈砚枝匆匆向前走去,始终能感受到背后有一道探究的视线。
“姑娘请留步。“
沈砚枝脚步一顿,再抬头时,一行人已在自己面前站定。
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沈砚枝笑得无辜,佯装无事道:“这几位大哥,为何叫住我呀?“
蓝衣男自袖中掏出一张画像,目光在她与画之间来回打转。
沈砚枝余光看见画像上的人,狂跳的心险些蹦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画中人应当是她。
只是画像与她本人并不相似,反而有八分肖似原主的父亲,沈原。
那男子眉头紧皱,仔细比对许久,发现实在差得有些远,指着画像问:“姑娘可否见过画中人,十五岁的年纪,姓沈,不是本地人。”
这下沈砚枝更笃定,他们要找的人确实是她。
她装模作样地凑近,打量许久,遗憾摇头:“没见过。”
蓝衣男收起画像,侧身让路:“打扰。”
沈砚枝脸上仍旧带笑,轻轻颔首,脚下步伐不乱,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姑娘留步。”
这人实在难缠,沈砚枝脑中回忆,确信自己的言行无破绽,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极力维持面上笑容:“还有事吗?”
男子面露精光,沈砚枝紧张得手脚冰凉,背上汗湿一片。
蓝衣男微微一笑:“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弟兄们走了许久,想去姑娘家中讨杯水喝。”
蓝衣男表情平和,沈砚枝直觉他定然是察觉出异常,所以揪着自己不放。
但此刻更加不能露出马脚,沈砚枝擦了一把头上冷汗:“天怪热的,大哥们跟我来吧。”
沈砚枝在前面领路,后面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无法忽视。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脚步放缓,走到蓝衣男身侧,装作无知好奇的样子:“大哥,画中的姑娘是何人?”
蓝衣男面无表情:“朝廷要犯。”
朝廷要犯?
沈砚枝差点两眼一黑,她一个功臣之女,怎么就沦落成朝廷要犯了?
“这……您说这姑娘才十五岁,犯了什么要事啊?”
蓝衣男面容冷肃:“机密不可外泄。”
沈砚枝暗自翻了个白眼,怕是狗皇帝也寻不着自己的罪名吧。
小屋近在眼前,沈砚枝热情介绍:“大哥,这便是我家,寒舍简陋,各位贵人见谅。”
领着一群人进了门,沈砚枝老远便看见林羡风拄着根竹竿,步伐缓慢地往厨房走去。
他们必然以为原主是个云英未嫁的少女,若自己与林羡风装成一对小夫妻,他们该打消疑虑了吧?
计上心头,沈砚枝将手边的斧头对着蓝衣男的脚狠狠一砸,然后疾步往林羡风的方向跑去:“相公!你伤还没好,怎么就下地了呀!”
林羡风听见一阵鬼哭狼嚎,不知是谁不要命,斗胆喊他相公。回头一看,正对上沈砚枝冲他挤眉弄眼,一时面黑如锅底。
他早已发现家中来了许多生人,眉梢轻挑,无声质问。
沈砚枝挽着他的手,表情复杂:“这群人来路不明,说要寻人,你我装作夫妻,你不要露了马脚。”
他们步伐很快,顷刻间到了厅前,不过沈砚枝还是发现,蓝衣男步伐有些古怪。
沈砚枝心底暗笑,狗皇帝的爪牙,本姑娘砸死你。
她晃了晃林羡风的手臂,带着些求助意味。
他垂眸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伸手环在她肩头。
林羡风冲蓝衣男轻轻点头:“内子无状,诸位见笑了。”
谁准他占自己便宜了?沈砚枝身体有些僵硬,脸上却要保持甜蜜笑意。
蓝衣男打量着二人的动作,拱手道:“我们一行人途经此地,进来讨杯水喝。”
沈砚枝拍拍自己脑袋,不动声色地挣开林羡风:“我家相公有腿伤,我一时紧张,失态了。大哥们快进来休息一会吧。”
蓝衣男跟着进了屋子,神色莫辨。
沈砚枝心里嘀咕,这人实在难缠,她都与林羡风装作夫妻,居然还咬着自己不放。
屋子本就不大,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往厅里一挤,显得分外局促
蓝衣男没有要走的意思,低头喝了口茶:“二位看着年轻,不知是何时成的婚?”
沈砚枝扯了扯林羡风的衣角。
林羡风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一年前。”
蓝衣男盯着二人紧握的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没多久便带着人离开了。
见他们离开,林羡风放开沈砚枝的手,勾唇一笑:“相公?”
沈砚枝双颊发烫,躲到一旁灌了杯凉水:“我这都是为了应付,你别多想啊!”
林羡风垂眸,盖住了眼底涌现出的探究。
门外。
陈河默默地往村庄里走去,眉头深锁。
这女子虽与画像上长得大不相同,可多年办案的直觉却告诉他,这女子与画中人渊源极大。
赵六见他一脸凝重,问道:“那小娘子分明与画中人毫不相似,且她早已嫁人,家里也有生活痕迹,老大为何怀疑?”
陈河瞥了他一眼,目光锐利:“无事,应是我错觉了。”
时间还早,沈砚枝取了早膳给林羡风后,按照原计划去后山砍桃木。扛着木头回来,已是正午时分。
随意吃了两个饼子,沈砚枝累得厉害,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林羡风从房内出来,拄着竹杖看了她一会。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冠落下来,给少女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脸蛋光洁莹润,和山野村姑四个字,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无怪那蓝衣男人离去前,还满脸怀疑。
树荫下温度舒适,沈砚枝睡得香甜,林羡风也懒得叫她,默默在她身侧坐下。
光阴悠长,于是他百无聊赖地拿起刻刀,开始雕模具。
沈砚枝一觉睡得满足,醒来时转了转酸疼的脖子,发现石桌上摆着个雕好的模具,是层层叠叠的荷花纹样,比现世物件的还要精致。
没想到林羡风看着像小白脸,居然还是个手艺人。
他手速很快,手里握着的缠枝纹模子,也隐隐成型。
林羡风如此勤勉,她也不能落后,沈砚枝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能量十足。
竹林外有许多大石块,沈砚枝跑了好几趟,将石头搬回小院,然后对着长方形的石头堆发愁。
她陷入沉思:要如何操作,才能筑个合用的烤炉?
思绪被林九娘火急火燎的声音打断。
“枝枝!今日有人来寻你了!你知道吗!”
沈砚枝茫然回头,只见林九娘面带疑惑,目光在林羡风与她之间来回闪烁。
“你……你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