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枝随着林羡风回了别院,日子又好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她隐隐约约觉得,林羡风有些不对劲。
林羡风变得粘人极了,敏感又多疑,也不让她出府。
沈砚枝自由惯了,日日被林羡风拘在府里,心里难免气闷。
一晃五日已过,沈砚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林羡风才同意陪着自己出来逛夜市,她心情一好,便吃了不少小吃。小摊小档的吃食大都粗糙,凭借重口的调料吸引顾客,沈砚枝顺着几家吃下去,只觉得口中干燥咸涩,连连灌了几杯冷水。
但便是这样味道平平的小摊,生意竟然也很不错,沈砚枝坐在茶摊上,支着下巴在数卖糍糕的小娘子有多少客人。
一刻钟过去,她竟卖出了两百份糍糕。
生意如此红火。
沈砚枝要开点心铺子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喝多了水,睡到后半夜时,沈砚枝迷迷糊糊被尿意憋醒,挣扎着起身,却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眼中汹涌复杂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
沈砚枝骤然对上他那双水色潋滟的凤眼,瞬间困意甩到九霄云外:“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被吓着了,心里有些发毛,尾音微微颤抖,身体不由自主往后躲去,防备之态不言而喻。
林羡风自然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眼神黯了下来,捏着她的手心放到唇边亲了亲,哑声道:“枝枝别怕,我不过……想看看你。”
沈砚枝揉揉眼,心想他大半夜的不睡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委实有些吓人。她掀开被子,嘟囔道:“我去上茅厕。你快睡吧。”
林羡风轻轻嗯了一声,拨了拨她柔软的额发,坐在原地没动。
沈砚枝打着呵欠往净室走去,路过窗边的罗汉塌时,发现被衾叠得齐整,没有一丝躺过的痕迹。
自那夜后,林羡风除去加强人手,将府里护得似铁桶一般之外,还搬到沈砚枝房中,与她同住,说什么夜里不看着她,心下难安。
当夜便在窗下收拾出一张罗汉塌,正正对着自己的床,沈砚枝虽有些抗拒,但他情绪汹涌怪异,神情非常脆弱,让人心生不忍,仍是由着他了。
自此之后,二人日夜共对,沈砚枝竟生出了窒息感。
比如夜里,沈砚枝偶有惊醒,却发现林羡风总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好似怕自己凭空消失一般。
解决了生理需求,沈砚枝回到床上,却有些难以入眠。
林羡风握住她挪腾不安的肩头,将她身子拧过来,正对着他:“枝枝怎么了,睡不着?”
被他没日没夜地盯着,沈砚枝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胸口闷闷的,她将被子卷开,认真将自己的打算同他分享:“林羡风,我想在州府开一家点心铺子。”
林羡风愣了愣,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过了许久,他唇角艰难地动了动,语气艰涩:“为什么枝枝非要做生意呢?枝枝陪着我,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银子,很多很多的权势。”
沈砚枝捏了捏眉心,笑得无奈:“我为何要你的钱,我自己会挣。”
二人一时无言。
沈砚枝见他眉头紧蹙,神色有些迷惘、有些惊慌,心里软化不少。她缓缓坐了起来,双臂主动勾着林羡风,整个人依偎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清苦的气息,软声道:“我不需要很多很多的权势,我只想自由地活着,如果还有你陪着,那便更好了。”
林羡风搂着她腰肢的大手力道渐渐加重,眼中情绪翻涌,低下头,开始吻她。将她未说完的话尽数吞噬在吻里。
他吻得放肆,卷着她的舌头轻轻啃咬。
沈砚枝昂着头,被迫承受他疾风骤雨似的热吻。
他总是这样,遇了不爱听的话便开始亲她,好似这样二人的隔阂便不会存在。
虽然沈砚枝不想承认,但此刻被林羡风亲得晕晕乎乎,脑袋微微发沉,这美人计,好似还是有些用处。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意犹未尽地咬了咬她的下巴:“枝枝不乖。”
沈砚枝心知林羡风陷入偏执,争拗也无效,一把将他推开,转身抱着被子:“我困了,你回床上睡去。”
他的心情好似被方才的亲吻治愈,好脾气地抚摸着她倾泻在床边的长发,语气温存:“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次日醒来,林羡风照旧将她看得死死的,名为关心,实则无声禁锢。
直至姜祁生辰那日,沈砚枝才在林羡风的安排下入了姜府。
虽知身后有暗卫尾随,但沈砚枝仍觉得松了口气,哪怕她进姜府不过是做点心而已,这已是难得的自由。
元宝酥和梅花酥都需经过烤制,沈砚枝前番试菜时便在姜府搭好了几个烤炉,这会将点心形状捏好,烤炉内升腾的明火渐渐暗了下去,只余下高温燃烧的木炭,发出明明灭灭的亮光。
沈砚枝盯着炉内红彤彤的木炭,又想起了十日前,后山别庄那场大火。
姜明月和古浩临那对鸳鸯,想必已命丧火海。
“沈姑娘呢?我有事要寻她。”
“小姐!小姐!后厨脏污,您还是别……”
耳边似乎传来姜明月那道娇蛮的声音。
沈砚枝愣愣地往门口望去,眼前的少女乌发红唇,眉眼张扬,身披着刻金丝的织金披风,不是姜明月,又是谁?
沈砚枝只以为自己眼花。
揉了揉眼睛,面前的少女确然生得同姜明月一般无二。
沈砚枝下意识往她手腕瞧去,那日姜明月四肢皆被林羡风伤了,若是正主,定然留下伤痕。可眼前女子手腕白璧无瑕。
这又是谁?
姜明月掩面一笑,对身后跟着的奴仆摆摆手:“我与沈小姐一见如故,早已是闺中密友,现下要叙叙旧。狗奴才,别打扰我们。”
口气蛮横跋扈,倒是和从前的姜明月相似。
只是她们何时成闺中密友了?
姜明月积威已久,见她下了驱逐的命令,院中奴仆一水儿散开,很快,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只见姜明月拘谨地走到沈砚枝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福身礼:“姑娘,奴才巧云奉主子之命,过来好生保护您。”
原来如此,难怪姜祁没有任何反应,原来是林羡风安排了个假小姐入府。
她脸上粘着人皮面具,沈砚枝正想凑近一观,恰巧此时,秦夫人来了。
秦夫人手上拿着寿宴的菜单,正仔细核对:“砚枝,你这还差两样,还有多久能备好——呀,姜小姐也在啊?”
巧云微微一笑:“我先走了,一会再派人过来接沈小姐。”
这意思,是要派人盯着她。
秦夫人盯着她袅娜而去的背影,疑惑道:“你何时和姜家大小姐如此熟悉?听闻她嚣张跋扈,最难相处。”
沈砚枝摸摸鼻尖,胡编道:“小姐脾气有些刁蛮罢了,她吃了我两回点心,也渐渐熟悉起来,还说一会要同我再聊聊呢。”
秦夫人倒没放在心上,转而开始催促她未完的两道点心。
沈砚枝看了眼成色:“再有半刻钟便好了。”
秦夫人手上的事情已办得差不多,便也没走,站在原地同沈砚枝闲聊起来:“点心铺子的事情,想得如何了,可有眉目?”
这事不说还好,一说沈砚枝便心烦气躁。
林羡风自别庄起火一事后,便生了癔症,只要她一说起生意之事,便压着她亲,话里话外都是想将她拘在家中的意思。
被这男狐狸精一勾引,沈砚枝头脑晕晕,这事情便一直没谈成。
秦夫人见她支支吾吾,试探道:“莫不是你那小夫郎,不同意罢?”
沈砚枝被戳中心事,浅浅地叹了口气:“也不算,先前我受了伤,他有些担心,怕我涉险。”
秦夫人正色,语重心长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岂能他说不行就不行的?便是女子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你有这般能力,万不可自困于后宅。”
沈砚枝心知秦夫人是女中豪杰,将她看成是可堪教导的晚辈,是以有此一劝。但林羡风病灶是在心里,若她行事过于自我,怕会刺激到他。
生意得做,林羡风也不舍得扔。
是以这事情还要慢慢磨。
沈砚枝感激道:“多谢夫人,我会放在心上的,但我表哥情绪不稳,我怕他担心,这事还得慢慢说。”
秦夫人犹在一旁喋喋不休:“哎呀,你这,州府的人流、机会可是县里能比的,你看我家积香楼便知道……”
心里被她越说越乱,沈砚枝索性带上特制的隔热手套,将烤好的点心取出:“夫人,这点心都好了。”
秦夫人果然被此吸引,忙唤了几个小厮近来:“将这些装好盘,端出去。”
“我先走了!记得把那事放在心上!”
这厢秦夫人刚走,两个人影便从高高的树梢飘落,沈砚枝骤然瞥见,吓得连连后退,一时不慎,左脚绊到右脚上,竟是直直对着烤箱倒去。
这真是流年不利。
熟悉的清苦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围,沈砚枝心有余悸地睁眼,却发现抱着她的人……不是林羡风?
“这个人是谁?”
林羡风掐着她的腰肢,依依不舍地将她放下地,鼻尖轻蹭了她的面颊,湿热的气息直往她耳朵里钻:“枝枝真聪明。”
沈砚枝看了一眼身后垂着头的巧云,伸腿踢了踢他,气恼道:“有人呢……”
林羡风低低笑了几声,老实将她放开:“她是姜明月,我自然是姜明朗了。”
姜明朗,姜明月,姜祁的双生儿女。
他扮成这样,是要去……杀人家?
多损啊。
沈砚枝:“你可真行。”
林羡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表情变得有些深沉:“我让枝枝不高兴了吗?”
想必他听见方才听见了。
沈砚枝拉着他的手,小声哼了一句:“有那么一点……”
林羡风又亲了亲她的唇角,神情隐忍怪异:“你跟着巧云走,她会好好保护你。”
直至明月高悬,晚宴结束,林羡风才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已卸下姜明朗的衣衫,恢复了寻常的容貌。
清冷月色下,他的五官轮廓更显深邃,眉目沉沉地注视着自己,情绪深沉似墨。
明明办了解了一庄大事,林羡风却半点不显开心,他不发一言,将自己抱上一辆绮丽奢华的马车。
她们是随着四散驶离的人潮一道离开的,前来赴宴的都是勋贵富裕之家,这么一辆稍显浮华的马车隐在其中,没有引起一丝注意。
马车无声疾驰,林羡风亦悄无声息。
他敛着眉目,幽幽的目光凝在自己脸上,漆黑眼瞳中光亮流转,仿佛陷入沉沉深思。
沈砚枝看着有些心慌,伸手碰了碰他深刻的下颌线: “为何一片歌舞升平,似乎无人发现,姜祁已死。”
林羡风抵着她的额头笑了笑,避开她探究的眼神:“姜府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沈砚枝瞬间明白过来,他定是暗中将人杀了,估计重施,安了个傀儡在此。
按书中所写,牧州富庶,又毗邻西北二境,是至关重要之地。
姜祁是牧州府的土皇帝,林羡风此举无疑替陆骁将偌大牧州府拢在手中,顺带也打通了同边关的联系,这桩差事办得极好,为何林羡风仍一幅失了魂魄的模样。
沈砚枝扯了扯他的衣袖:“那你为何闷闷不乐?”
林羡风冷目微抬,揉了揉她被暖气烘得通红得耳朵,唇边扯出浅淡笑意:“无事。”
又是如此。
沈砚枝勾着林羡风的脖子,将耳朵贴近他的胸膛,他心跳很快,一下一下的,完全看不出他无波无澜的外表下,情绪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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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