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晦气东西没来的时候,啥都顺得很。”吴大娘浑身怒火没处发,嘴边嘟起个带脓的燎泡,她朝昏在床上的吕易狠狠滋了一大汪唾沫。
“吴妈快别说了,抓紧时间一起找钱,这货看钱看得死紧,全不知被他藏在哪了。”
吴大娘和梁二娘都换上了劲装,包袱系在背上随时可以离开。她二人掐算着时间等吕易彻底昏睡,搜到银子即走,绝不耽搁。
“巴掌大的地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骂几句怎么了?难道现在你还舍不得?”
吴大娘身手利索,撸起袖子就把枕头被褥书箱这些地方摸索了个遍,可惜——半个铜板也无。
“我呸,比蝗虫吃庄稼还干净,要饭的都知道要藏个馒头呢,二娘,你找到没?”
“百两银票我是亲眼见过的,难不成……”梁二娘也不确定,吕易的私人物件她都找过,刚才与吴妈合力扶吕易躺下,衣服鞋袜都给他扒光了,要硬说有东西,熏人的穷酸味算一个。
哐吱——
两人太过专注,自然忽视了外头慌张上楼的脚步声,所以当门被楼下望风的壮汉推开时,双双被吓得心肝狂跳。
“快走,再不能耽搁了!等会儿怕是会来人!”壮汉一手拉一个,焦急忙慌往外跑。
“钱还没找到咧,你干嘛一副被狗撵的样子。”好大的肥肉,吴大娘根本舍不得,甩手就挣脱壮汉。
“这好半天的,你跟俺说没找着?俺在楼下都快瞌睡了,你们婆娘做事就是不爽利,再不走小命都要叫人拿去,别管钱不钱的了。”
壮汉只觉口干舌燥,懒得再与吴大娘辩驳,他不逊熊掌的宽厚大手紧紧捏着梁二娘就往楼下跑。
“哎!等等老娘!”吴大娘只得忍痛割掉银钱,跟着跑路。
这汉子以前做过镖师,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他说有事必然是有事,再耽留此地,就算只为青松的事,搞不好也要被拉到菜市口杀头……
……
安禄领着众人赶到收谷巷,全院搜了一遍,仅发现青松的尸体和衣衫不整处在昏睡状态的吕易。
梁二娘一伙早没了踪迹。
“安禄,你去报官,该怎么说你知道,具体的回来再报给我。”赵曜当机立断给安禄递了几张面额不大的银票。
安禄了然,上马前特意交代带来的家丁护院:“仔细些,官差来前,人和物件一律不要挪动。”
院内什么情况赵曜心里大概有了谱,以他为首,大伙站在门外一直等到安禄领着五个官差出现。
吕易是被捕头一盆井水泼醒的。
他人醒了脑子却还不太清醒,两只手张牙舞爪乱打长拳,官差念他好歹有功名在身,留足了时间等他冷静。
赵曜坐在角落的圆凳上瞧着吕易发疯,在他心里,大家都只一条命,生死前头分什么高低贵贱,青松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得为他主家识人不清断送性命,着实可惜。
事到如今……他看到这个人也不会生厌恶,他仍然想不明白为何想去亲近吕易,索性不想了。
放在以往,有点学问又怎样,眼神都不会给一个,遑论结交……
这事忙完还是回去安静读书吧。赵曜打定主意。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二娘!”
吕易眼睛一闭再一睁,直接掉进噩梦里,他听见官差刚才说,梁二娘一伙跑得不见踪影,下午还活蹦乱跳的青松这会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哎——仵作看过了的,是意外,至于你那个跑掉的相好,是干什么的,去了哪里,咱也管不着。”
“对喽,姑娘家家看见死人哪有不走的?举人相公若是对我等的推断有异议,不如待会亲自下楼看去,那是您的仆从,如何追究还得看您自己。”
“要是你有什么实际的线索指明是逃掉的那伙人做的,只管告诉我等,谋财害命的盗贼,王大人绝不纵容,一纸通缉令发到各州府去,保管那小娘子无处藏身……”
明明只差一点,他和二娘的好日子就来了……放着好好的正经日子不过,难道她还能真喜欢卖弄风情讨生活不成,根本说不通!
要害命,只管对着他来,害青松做什么?要谋财——吕易心下大惊,即往亵裤内侧一探,银票还在!
他又安定下来,官差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盖因心中正胡乱揣测:二娘既不谋财又不害命,那图什么?必是服侍自己安睡,被赵曜撞见了……那竖子不待见她!把她一家撵得远远的。
带头的差役说,是赵曜报的官,说不好青松也是为了成全自己和二娘,挡了他的路被他暗害的……
“是他,赵曜呢?我要见赵曜!”
书生不晓得是不是圣贤书读傻了,烦人得很。
捕头给左右两边的衙役各使眼色,大半夜当差,有两个兄弟都是被窝里拉出来的,要不是赵家来报出了命案,人走为大,真是好脸都不想给一个。
“赵公子就在这呢,既然二位有事要谈,我等就下楼搜查,先不打扰了,二位如果想起什么有用信息,下楼告诉兄弟们就是。”
捕头对坐在后面的赵曜点点头,围在床前的官差便跟着他出去了。
吕易这才发现赵曜原来一直在屋里。
他侧头,径直闯入赵曜的黑眸中。此情此景,不自在的反而是自己,胡乱抓起件放在床尾的干衣服披在身上——吕易想到不久前的狼狈丑态已经尽被他看完看彻底,顿时想逃离此地。
两人第一次对面而坐,四周又无宾客喧嚣,本是谈话的好时机,这下却相对无言。
赵曜见他不语,率先打破僵局,今日须和吕易分说个明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找我?吕公子心中有结,现在正是好时机,不妨说说看。”
吕易胸膛起伏,右手狠狠抓紧床单,他喉头耸动,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愿开口?那不妨安心坐着,听赵某说几句不中听的肺腑之言。”
赵曜坐姿板正,吐字有力:“吕公子,你识人不清,引贼人为红颜知己,致使青松身故,是你自己的家事,赵某不该多事惹你厌烦,可你听信谣言,任由他人唆使,三番两次戏弄我,总归要给出个解释。”
是赵曜报官没错,但事情的全貌是什么还两说,吕易听完赵曜的质问,睁大一双鼓胀的红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还要什么解释?赵公子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和从始至终,我何时戏弄过你……你,欺男霸女……无耻,无耻之尤!”
“无故爽约的背信者从来不是赵某,这欺男霸女从何说起,赵某也好奇得很。”
这么会颠倒黑白,祖上是赌坊里的荷官吗,赵曜快被他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