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人生 第19章 女驸马（七）

马文才一战成名，纵然不少书生说他狂傲目中无人，但出去再听见有人骂马文才，总忍不住去辩驳一二。

采诗宴的各位书生几乎代表了民间大部分喉舌，他们一出面，民间对于马文才的骂声顿时少了许多。

赵珽知道后开心的不行，急忙忙带着马文才去拜见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没有推脱，直接答应举荐马文才，想了想，又嘱咐马文才接下来的日子里低调点，最好多和其他学子多来往交流。

想到马文才在采诗宴上干的事，礼部尚书干脆提点到底，“现在纵然他们出面替你说话，但心里总是气不过的，你先找几个能和你说的到一块儿的，性子温和些的学子相处，我记得有个叫李兆廷的学子就不错，听闻那日还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替你论对。”

马文才眨眨眼，李兆廷？

赵珽心中顿时明了，估计是那日李兆廷认出了马文才，所以才会主动站出来帮马文才。

知恩图报，倒是不错。

礼部尚书笑着道：“说起那李兆廷，那也是才华横溢的人物，前两日右丞相听闻他的事迹，命他进府作赋，甚是喜他才华，已经举荐他入试，说不定你们还能共登金科，同朝为官。”

马文才：“……”

不，请相信我，不会同朝为官的。

出了礼部尚书家，马文才忍不住同赵珽说起这件事，赵珽诧异的看着他，“这有什么可忧虑的？”

马文才回想女驸马里的经典唱词，悄悄给赵珽打预防针，“李兆廷才华横溢，指不定就得中状元，她长的又好，万一陛下为其赐婚，招其为驸马……”

赵珽笑着打断马文才的话，“怎么可能？”

“入考场前要搜身，查对身份信息，那李兆廷怎么可能参试？更别说赐婚了，她没那个胆子。”

马文才：“……”希望如此吧。

九月初，皇帝圣寿一过，考试立刻开始。

马文才独自提着篮子进考场，一个衙役打扮的男子过来，拿着马文才的路引信息问他叫什么。

马文才答了自己名字，衙役便把路引信息还给他，口中大声喊道：“身份确认！”

马文才：“……”这么不靠谱的吗？

事实证明，还真就这么不靠谱。

查对了信息，衙役又掀开篮子上的布，往里随便瞅了一眼就又把布盖上了。

衙役示意他往里走，“里面会有专门的人带您去考室。”

马文才没动，“你们不搜身吗？”

衙役愣了一下，接着笑了，脸上满是奉承和谄媚，“公子说笑了，我们何等身份，怎么敢碰公子？万一粗手粗脚冲撞了公子……”

马文才：“……那你就不怕我作弊？比如在身上携带书本纸张？”

衙役笑容更大，“公子这是什么话，凭公子的才华，还用得着作弊吗？”

说完又小心的将马文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况且小的瞧着，公子衣衫单薄，实在不像是装了东西的样子。”

马文才：“……”

马文才进入考场，一眼望过去，数排公共厕所模样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还是没有遮挡门的那种。

马文才被带着找到自己的位置，发现里面的卫生居然做的很不错，起码自己拿帕子擦了擦一点灰都没有。

马文才坐下，拿出笔墨纸砚，又翻出清水，开始磨墨。

是的，考试的笔墨纸砚需要考生自备。

马文才有一圈没一圈的磨着墨，一直到考官宣布考试开始。

他们只考一天，一篇赋，一首诗，主题考官给了，接下来随便他们写。

马文才铺好纸张，提笔蘸墨，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考生从篮子的夹层里拿了本书，一篇篇的翻看起来，翻到一半，就开始对着书抄了。

马文才：“……”这么单纯不做作的吗？好歹含蓄一些啊！学学你旁边，他都是做的小抄在笔管里藏着，还时不时抬头看有没有人注意他。

一场考试下来，马文才是真的觉得心累，也彻底对自己中举不抱任何希望。

马文才有心想和赵珽说一说科举的乱象，可赵珽却忙的脚不沾地，接了他出考场后便立刻回去了。

十日后，考试结果宣布，马文才落榜。

赵珽直接赶了过来，“你怎么可能落榜？！这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马文才叹了口气，“是有蹊跷之处，但和我落榜无关。”

马文才打开下人抄录回来的中举名单，在最上方的名字处点了点，“而是和她有关。”

“三日后金殿奏对……”

赵珽看着最上方李兆廷三字，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马文才直接问他，“你有什么办法阻止她不去应试吗？”

赵珽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摇头。

“她现居右丞相府中……这次科举的事也是被分派给二皇子，我和大哥根本插不进手……至于我父皇那里……”

赵珽没再说了，他这段时间这么忙，就是因为科举由二皇子负责一事在皇帝寿宴上顶撞了皇帝，至今皇帝都没消气，不肯见他，还把一些劳累繁琐的活计分派给他，免得他闲着没事又来气人。

马文才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你和大皇子没有插手反而最好。”

马文才将那日考试的见闻一一道来，赵珽起初听着愤怒，后来便渐渐消沉了下去。

马文才轻声安慰赵珽，“这科举制度刚出来，一些地方没做好是正常的，一点点改进就好了。”

赵珽摇了摇头，“错了，应该刚开始的时候最严格才对。”

“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你放心，我心里清楚。”赵珽起身道别，“你且在家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还有你落榜一事，必定有人在其中捣鬼！”

赵珽去找了大皇子，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已然怒不可遏。

“兴办科举！为的是才选天下才子！为的是打破世家的垄断！为的是……”赵珽气的眼发红，“他们这样行事，把科举当成了什么？！把朝廷又当成了什么？！”

科举这事还是当初赵珽假借他人之手告诉大皇子的，不仅论述了科举的利弊还详细告知了具体流程和需要注意严加防备的地方。

送马文才科考时赵珽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期待，一面觉得夺了马文才的计策羞愧，一面又忍不住想让马文才评价一下，最好是能夸奖一番，结果……

来找大皇子前赵珽将这次科举中试名单细细看了遍，顿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原本科举的目的是为了打破世家的垄断，在朝堂扶持一股独属于皇帝的势力，现在倒好，反倒方便了世家大规模造假扶持自己的势力，更别提还在马文才面前丢了脸，赵珽只是想一想，都恨不得杀人。

大皇子叹气，“当初这科举的计策一出，我就知道，这是个顶好的方法，只可惜……”

赵珽：“只可惜什么？”

大皇子转头看了眼皇帝所在的宫殿方向，目光平静，“只可惜……不适用于现在的朝廷。”坐在皇位上的人都没有勇气去改变世家的垄断，他们又能做什么？

赵珽一愣，接着难过了起来。

他们的父皇，只要他还能做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别说朝堂被世家垄断把持了，就算向敌国割地赔款称臣也没什么关系。

赵珽低声道：“那大哥当时为什么要把这个计策献上去……”

大皇子笑着摇了摇头，“因为这个计策是好的，对国家和皇室以及百姓都是有利的，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献上去。”

大皇子看着赵珽，“六弟，不要因为一时的失败而放弃，这条路上，我们并不孤单。”

当年大皇子献上科举一策，皇帝和大部分朝臣都不同意，可最后在大皇子以及一些真正为国为民的大臣的推动下，正式开始了科举。

回想起这三年民间陡然增多的书院和学子，赵珽心中好受了些。

是啊，当初他不也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会把计策献出去吗？哪怕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赵珽打起精神，又说出了假李兆廷一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查过李兆廷的身份信息，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不在京城，那假李兆廷冒充他人应试中举……”

大皇子沉思片刻，“这件事捅出来，若是谋划的好，说不定能将科举的一应问题一并解决。”

赵珽点头，“只是难度很大，毕竟这件事牵扯甚大，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民怨沸腾，而且父皇那里，指不定会把这件事按下去，当作没发生。”

想起两人的父皇，大皇子也忍不住头疼。

赵珽想了想道：“若是事情大到了父皇也无法按下的程度……”

大皇子一惊，“不可！到了那程度，恐怕已是……”

赵珽打断大皇子的话，“大哥，我的想法是这样，你说，如果那假李兆廷被招为驸马，她敢欺君吗？便是敢，纸包不了火，公主和公主家人又岂会容她？为了公主的名声，这件事不会被闹大，可也不会当作没发生。”

“我听闻荣庆公主至今还在和家里闹，执意要为未婚夫守节？”

荣庆公主是皇帝胞姐唯一的女儿，甚是宠爱，之前她定下了一位驸马，青梅竹马长大，只可惜对方去年战死沙场，荣庆死活不肯再嫁，说至少要为对方守三年，全了情义，但家里不肯，荣庆之前为了等未婚夫已经把年岁拖大了，再等三年，那怎么行？

上辈子，荣庆差不多就是在今年年底嫁人，嫁人没一个月，对方居然活着回来了！因为嫁的急，荣庆后来嫁的那个人不是个好的，家里乌烟瘴气，荣庆带着孩子避居公主府，而她那有缘无分的未婚夫回来后知道这一切，也未曾上门打扰，只是一直没有娶妻。后来战事再起，对方远赴边关，这一次，便是真的战死沙场，荣庆得知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再未有人见她笑。

知道他们的，没一个不叹造化弄人。

有一次荣庆酒醉，拉着赵珽念叨，“你说，若是当初我坚持替他守了三年，或者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替他守，那该多好……”

赵珽轻声道：“父皇素来疼爱荣庆，前几个月，还特意让皇后办了桃花宴……”

大皇子皱眉，“你待我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