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眼睛紧紧盯着地面,静静等待着赵珽发怒,但出乎意料的是,赵珽听完他的话后呼吸竟然渐渐平静了下去。
赵珽淡淡开口道:“你做的不错,下去吧。”
千钟没敢抬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待千钟退了下去,赵珽才唤来侍卫细细询问了一遍这些日子的流言产生过程。
从梁祝化蝶到如今,已经两个多月了,而京中出现这方面的流言是在一个多月前,最开始也是说祝老爷嫌贫爱富,棒打鸳鸯,梁祝二人用情至深才会造成如此结局,马文才的形象尽量被淡化,甚至还有点带着被无辜牵连的感觉,但没几日,流言忽然就变了。
赵珽听完后就进宫去见了大皇子,见面就是一句话。
“马文才恶行导致梁祝化蝶的流言是不是你这边的人放的?”
大皇子脸上的笑顿时淡了几分,“六弟,你当初一句话没说就跑出京,留下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不说,现在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质问哥哥?”
赵珽在大皇子对面坐下,“不是质问,是询问,正因我相信大哥,所以那时才会毫无顾忌的离开京城,现在一听说这件事就来问你。”
赵珽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大哥,马文才身负大才,是能治国安民的大才!这样下去,会毁了他!”
大皇子闻言看了眼赵珽,见他神情不似作伪,默了一瞬,才低声开口道:“是吗?他若有大才,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过?”
见赵珽张口,大皇子摇摇头,“不过看他只用了三年就把你这副偏执性子扭转过来,想来是真有大才不假的。”
语气轻快,和刚才截然不同。
赵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大哥耍了,眼中顿时浮现几分羞恼,“大哥!”
大皇子嘴角忍不住上翘,“在这呢。”
见赵珽羞恼更甚,大皇子摆摆手,“好了,不逗你了。”
“京中那些流言,是有人特意放的,不然不会这么快人尽皆知,还有说书人和戏班子……”
“……但这些不是我这边的人做的,顶多就是袖手旁观。”
赵珽皱眉,“那是谁做的?马家?这般摸黑自家,没必要,说是马家的仇敌还有可能。马家虽然为外戚,但这些年也没怎么……”
看着大皇子神色变化,赵珽瞬间想到一个人,“外戚?继后?!当初真正提出这件事的人……”
大皇子点头,“是她。”
赵珽这才恍然大悟,“我早该想到的。”
世上不是没有和男子在一起的男人,但他们几乎最后都会各自娶妻生子。
让一男子如女子般嫁人,何其荒谬?可偏偏这个提议却被同意了,若是马文才真嫁了,那恐怕到时候对马家的流言蜚语只会更甚。
赵珽上辈子曾经听人说过一嘴,继后是马家所出不假,可她早已和马家反目成仇。
赵珽恨恨锤了下桌子,“可马文才又何其无辜?!”
大皇子:“只要他姓马,是马氏一族的人,受了马家带来的恩惠,那他就不无辜。”
大皇子看着赵珽,语气里满是淡漠,“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懂。”
赵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起身离开,“这次回京我买了些途径地方的特产,稍后我让人送来。”
大皇子嘶了一声,“这可了不得,你真是我六弟?”还会带特产了?!
赵珽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身影里怎么看怎么都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大皇子的声音,“看在特产的份上给你个忠告,那马御史为人清廉正直,嫉恶如仇,听闻这次马文才进京赶考,特意提出对方可暂居他家,想着借此机会让马文才认错赔罪。”
看着赵珽快速离去的背影,大皇子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眼神,“去,把京中那些流言压一压。”
赵珽出了宫急急赶往马御史家,却被告知马文才主仆已经离开了,但问及他们可知晓马文才主仆去哪里了,没一个人说的上来。
马御史家的公子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怒色,“六皇子可是和那马文才有来往?恕廷元直言,马文才乃不堪入目之人,六皇子还是离他远些来的好!”
正准备离去寻找马文才主仆的赵珽听见这话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对方,“你刚刚说什么?”
马廷元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六皇子不知,我父亲原本想教导马文才,让其迷途知返,不想他口出恶语,将我父亲气病……”
“够了!”赵珽忍无可忍的打断马廷元的话,“你算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指责文才的不对?还来劝诫本殿下应该怎么做?”
马廷元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赵珽继续怒道:“按年龄辈分排算,你至少应该称他族兄,直呼其名,这就是你的教养礼数?亲戚上门,竟是将其赶出家门并不闻不问,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马廷元想说不是他们赶走了马文才主仆,是他们自己跑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马御史就晕了过去,一通忙乱,根本没来得及顾上马文才主仆。
但他刚张开口,赵珽便一甩袖子冲冲离去了。
赵珽一想到马文才主仆二人独自离去,在京城又人生地不熟,顿时又急又怕,暗恨自己当时怎么没留下人暗中守着。
赵珽一面派人回府看马文才有没有去找他,一面派人朝着四周开始寻找。
但直到夜里,也没找到马文才主仆,正在赵珽焦急之际,三皇子带人来了。
三皇子骑着高头大马,容貌俊美,一身华服也挡不住身上的肃杀之气,看见赵珽却是瞬间柔和了几分。
“六弟,出什么事了?我听说你在找人?”
赵珽看见他来眼睛便是一亮,“三哥!”
赵珽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三皇子听后笑了,“你放心,这些都是军中负责查探消息的好手,你把那马文才主仆的特征详细和他们说说,很快就能找到。”
赵珽当即开始形容起马文才主仆。
“马兄个子略比我低些,身量修长,肤色微白,剑眉,眼眸如墨,爱笑……”
“……今日束黑色发带,着白色衣衫,腰间配了一块刻着竹石的玉佩……”
“他书童名唤问之,十三岁,圆脸杏眼,着墨青色衣衫……”
赵珽形容的极其详细,连衣衫的样式布料以及问之背着的书筐都说了一遍。
三皇子听完点头,“行了,可以了,你们去吧。”
下人们瞬间融入人群没了踪影,见赵珽想跟着去找,三皇子一把抓住他,“你就在这里陪我等吧。”
接着不由分说,将赵珽拉到了附近街道上的酒楼里,“多年与你未见,和三哥说说话吧。”
赵珽正在推脱的手一顿,“好。”
赵珽定定看着三皇子,三皇子突然回视他,“怎么?觉得三哥陌生?”
赵珽垂眸,“是有点,一晃眼,三哥已经是大将军了。”
上辈子,他和两位同胞兄长的接触并不多,大皇子留在京中,每年年节或者有什么大场面时还能碰到说几句话,三皇子镇守边关,细细数来,他能记得的,只有三面。
一面是他送别三皇子,那时他还小,只记得三哥拍拍他的头,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一跃而起,骑马朝着边关进发。马背上挺直的单薄背影里满是悲愤,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柄利剑,直直地划开赵珽眼中的天地。
一面是他娶妻,三皇子急匆匆从边关赶回来想为他贺喜却误了时间,到京城时他已经成婚半月。三皇子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欢喜面孔下的愤怒与悲伤,脸上的笑意顿收,一手扶住腰间的佩剑问他出什么事了,配着身上沾染着尘土和血迹的铠甲,像是一樽杀神,眼中却满是担忧,告诉他三哥在这儿,你别怕。
最后一面是战事突起时,他押运粮草去边关,刚进城便听闻三皇子战死。那时赵珽亲自替三皇子擦身换衣,看着三皇子身上密密麻麻的旧伤,心痛如绞,也是在那时候他才发现,一直挡在他身前高大的三哥,其实身量和他差不多。
就如大皇子一样。
三皇子看着赵珽,“是啊,一晃眼,六弟也成大人了。”
听着这句话,赵珽心中陡然一酸,眼眶也泛起一点水意。
赵珽眨眨眼,将那点水意压下,“三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三皇子笑道:“你当初一回京就急慌慌跑了出去,今日回来又是一通折腾,我什么时候回来你能知道?唉,都说是哥哥疼弟弟,如今六弟也成了哥哥,自然就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了。”
赵珽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三皇子也没追着打趣他,“前两天回来的,等下个月月初父皇大寿结束就要回去了。”
赵珽皱眉,“这才几日?不能多留些日子吗?”
三皇子淡淡道:“军中事务多,不好久留。”
赵珽不说话了。
有时候有些事,刚开始不明白,后来也明白了。
三皇子细细打量着赵珽,“其实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来看看你,听闻三年前你大病一场?现在可好些了?”
赵珽点头,也没问为什么突然提起三年前的那场大病,这份关心会不会来得太迟,“多谢三哥关心,已经大好了。”
三皇子本来这次是不打算回来的,可大皇子来信,再次谈起三年前赵珽病后性情大变一事,说那时赵珽浑身狠厉,言行犹如恶鬼,甚至还亲手杀了自己府中的大管家,但还没来得及等他有所反应,赵珽又突然跑出去求学。
如今三年过去,赵珽已经恢复成正常样子,但大皇子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让他回来看看,若是赵珽有什么不对,就把他带去边关。
三皇子看向窗外,窗外明月高悬,和边关一模一样的清冷月光下是一片欢闹喜色。
“是吗?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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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