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人生 第12章 梁祝（十二）

若问这段时间城中众人最为关心的事情是什么，那定然是梁祝化蝶之事。

当日看到那离奇景象的人众多，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便是周边县城都知道了梁祝化蝶的稀奇事。

那日的场景被熟知的人翻来覆去的说，还有不少人亲自去梁山伯的坟墓处查看，却不知何时那里修建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合葬墓，墓碑上写着两人的凄婉爱情故事。

所有人对此都有自己的看法，但在赵珽的暗中操控下，所有的舆论呈现出三个方面：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真凄美；祝老爷太过嫌贫爱富棒打鸳鸯酿下苦果；马文才真可怜。

马文才哪里可怜？只是遵从父母之命娶媳妇，结果却碰上这样的事，听说马文才因此大受打击，决意不再娶亲，怎么不可怜？

马文才是真可怜，因为他将事情真相告诉马太守和马夫人后，马夫人当即眼睛一翻晕了过去，马太守则是命人将他关在祠堂反省。

这一关，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后，马太守终于来见他了。

马文才恭敬道：“父亲，儿子知错了。”

马太守看着他，“你哪里错了？”

马文才慢慢道：“第一错，不该将此事瞒着您二老，辜负您二老的一番苦心；第二错，冲动之下自作主张定下此计策，未曾想过事情泄露如何，失败如何。”

马太守：“……就这些？”

马文才：“……还有？儿子愚钝，还请父亲示下。”

看马文才神情不似作伪，马太守叹了口气，“你自小聪明，行事跳脱却自带章法，所以我和你母亲对你素来放心，待你大些后也不怎么过问你太多的事情，不成想，却是害了你。”

“从头到尾，你只犯了两个错。”

“第一错，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便不知道天高地厚，肆意行事！”

“我且问你，若你实在不愿娶祝英台，为何不告诉我们？！难道我们还会逼着你们成真夫妻吗？”

“假死逃生，蒙骗众人，你以为自己有几分能耐？！”

“随意找些不知底细的人挖地道，那你就不怕走漏消息？！”

“行事大胆冲动，你可有想过万一在爆炸过程中地道坍塌怎么办？！伤了人怎么办？！”

“仗着自己身份，竟是连伪造身份户籍一事都能做出来！我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事情发生后也不知道善后！那么多人去郊外查看现场，你当真没人能发现地道和火药？！”

“唯一庆幸的是你心里还有我们，不然替你描补都来不及！”

“提起这个，还有火药一事！你什么时候自己偷偷研制出了这样的火药？！”

“马文才！你到底瞒了我们多少事？！”

随着马太守的质问，马文才的头越来越低。

过了一会儿，马太守渐渐平复呼吸，“至于你的第二错。”

“你幼时我和你娘曾想替你定亲，最后全被你搅和了，后来你和我们说，未成大业不成家。”

“我和你约定好，等你考取到了功名就成家。”

“现在看来，这话是你骗我们的。”

“你不想成家。”马太守看着马文才，一字一句道：“你对你父母不信任，为什么？”

马文才双手紧攥，听着马太守一声声质问，眼前一片模糊，“……对不起，父亲。”

一时间，他心中突然疯狂的想要告诉马太守自己所有的想法，包括他的来历，可这些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如果马太守马夫人知道他的真正来历，会不会怕他，厌恶他？

最后，他轻声道：“儿子不愿随意娶亲订婚，如果有一日我想成亲，那一定是因为我遇见了一个让我心甘情愿共度一生的人，无关年龄性别身份来历……”

“儿子怕自己突然有一天不得不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为夫妻共度一生……鬼迷心窍，最后做出了蒙骗您二老的事来。”

马文才对着马太守磕头，“父亲，儿子知错了。”

马太守看着他沉默不语，最后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马文才跪在原地未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祠堂门突然又被打开，马夫人快步走了进来。

看见跪在地上的马文才，马夫人眼泪瞬间落下，拉着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扶起来，“你怎么这么傻？这么跪着，膝盖要不要了？！”

马文才摇头，声音沙哑道：“娘，儿子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马夫人点头，“我都听你父亲说了，你知道自己错了就好，起来吧。”

马太守跟在后面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冷哼出声，“慈母多败儿！”

马夫人转头看向他，“我慈母多败儿？那你算什么？！子不教，父之过！你自己说的孩子自小聪明，做起事来有板有眼，因此我们没怎么管教他，如今他做错了事，难道我们就没有错吗？！”

“还有成家一事，你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吗？没少因此和公公吵架，怎么？如今儿子像你，你就不能接受了？”

马太守：“正是因为我当初伤了我爹的心，又因此犯下许多错事，所以我才想让文才别和我一样，受那么多的苦，将来回想起往事后悔……”

马夫人冷笑一声，打断马太守的话，“所以你是说，和我在一起是你犯的错？现在你后悔了？”

马太守道：“这又是哪儿和哪儿？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我就是无理取闹了如何？！”马夫人示意下人架起马文才，“你关了他这么久还不够？！他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现在也知错愿意改，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他这么出色！”

马夫人带着马文才往外走，“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拦我！”

将马文才带出来后，马夫人又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准备吃食，还如幼时一般等他入睡后才离开。

第二日，马文才将自己关在书房，等到三天后才从书房出来，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去见马太守。

马文才将那些纸张递给马太守，“这些是儿子这些年来自己偷偷做的一些计划和实验。”

最上面那一页，正是有关新型火药的研发经过。

以及最后成果。

马太守一张张翻看，速度越看越慢，最后直接不看了，将其整理好放在一旁。

马文才微微低着头，“经过这次事后，儿子已经明白自己的不足，今后定当谨言慎行，不冲动行事。”

“至于成家一事……”马文才嘴唇嗫嚅片刻，最后还是咬牙道：“对不起，父亲，儿子还是想自己亲自找到适合和儿子共度一生的人。”

“至于当初和父亲的约定……”

“儿子暂时只能完成前面的承诺，赵兄说今年圣上会加开恩科，所以我想进京赴试，还望父亲准许。”

马太守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这叠纸张，马太守足足看了半个月，最后亲自将其一张张烧掉，还细心的将纸灰和泥巴混匀。

马夫人不解，问他为何，“这些可都是文才的心血。”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烧掉。”马太守苦笑，“夫人，你之前那句话是对的。”

“相比于我年轻的时候，文才出色的太多，甚至出色的超乎我的想象。”

“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早的显露他的天赋只会害了他。”

马太守看着窗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京城，“夫人，我有些后悔了。”

马夫人沉默片刻，最后握住马太守的手，“没什么可后悔的，他可是我们的儿子。”

等到马文才回到房间，问之过来告诉他，梁山伯他们过来了。

“梁公子和祝小姐一直住在府里，只是老爷下令，不许他们随意走动。赵公子倒是可以随意走动，多次替您向老爷求情，但最后都未应允，反而被老爷从府里赶了出去。”

马太守也是气，之前只是猜测赵珽是皇室子弟，哪知道他就是六皇子本人！一想到自己曾经怎么觉得赵珽好，马太守就觉得心里堵！

赵珽每替马文才求情一次，马太守的怒气值就上升一格，不然按照马太守对马文才的溺爱程度，早就放马文才出来了。

四人再次相聚，皆是说不出的感慨。

静默片刻后，马文才先出声道：“之前我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便大胆行事，现在回想起来，竟是处处危险，万幸一切平安。”

赵珽跟着检讨，“我也是，因为一时害怕贤弟指责厌恶，所以隐瞒身份不说，还自以为是的帮助贤弟，险些坏了大事。”

梁山伯叹气：“我又何尝不是？关心则乱，当时我竟是只知道听从安排，未曾思考半分，不然我们能早些发现计划中那些不妥之处。”

祝英台搅着帕子，“我比文才兄更加胆大包天，这三年，我自得意能女扮男装外出求学不被人发现，且处处不逊于男子……这次的事件里，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相对温和些的做法，是我一意孤行，想着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这才兵行险招。”

四人相互看着对方，最后同时笑了起来。

马文才道：“父亲已经同意我进京赴试，不久后就会出发。”

赵珽道：“我会和文才一块儿进京，争取把那件事解决了。”

梁山伯握住祝英台的手，“我二人会前往西北，和我母亲团聚。”

四人异口同声道：“此后山高水远，还望诸君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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