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旧日玩伴的日子照样过下去。自张玄泽下山,照裴姝好相处的性子,自然不消说,反倒与同门走的更近。
只是偶尔梦醒时恍惚仍作旧时事,路过藏书阁时忍不住往里多望上一两眼。
他曾经长坐的桌座灰尘渐漫,窗格畔,一小株曾每日有人精心照料的茉莉枯败飘萎。
裴姝靠在书架之间,遥望两座木架子之间夹出的一方天地。
往前,张玄泽坐在那儿点烛用功,她藏在角落里,盘腿席地而坐,随手翻翻书页便背靠千本书册安然酣眠。
等他想起,自会来找她。
张玄泽每每扶住木架一间间探寻而过,把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的自己摇醒,送她回去,而后折返,不知几更得好眠。
其实他不知,裴姝早在听他临近的脚步声时已醒了,偏等张玄泽来叫而已。
好在她向来心思浅,想起时虽深觉难过可惜,没几个月忘得一干二净,乐天欢喜与往前无异。
转眼人间又十年,裴姝谢别父母,下山历练。
都说去了人间,第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正是黄白之物。数年修炼,裴姝已无日日进食的必要,却馋街巷饮食、酒楼珍馐,好容易来人间长住一遭,若叫她生生动心忍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实在过于残忍。
她初来乍到,一时间也未必摸得出合适的路子。眼见京城集市内香飘四溢,奇货琳琅,货郎叫卖的吆喝转了数个来回,将架子上绑的小玩意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价廉妙绝不买定亏,包袱抖了一个接一个竟不带重样,裴姝馋了。
这丫头思来想去,一转脑子拍掌立决:“大师兄,我来也!”
刘璋正坐于皇宫内与皇帝手谈,君臣二人向来和睦,无甚规矩拘束,宫内上下都清楚这位不知来历的先生得小心伺候。
至于稍有资历的老人,偶在人后嚼舌。他们道这不肯与人姓名的“拙玉先生”,长得与先皇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气质风华、从容贵雅,看样貌又生的极为年轻俊秀,怕不是皇帝流落在哪的私生子,特立此名目,借怪力乱神的噱头召回宫内也说不定。
他忽地一个寒噤,指间执棋不稳,当啷落于棋盘,骨溜溜滚了一小转躺好。
恰成了个生死劫,刘璋撇嘴,脚后跟蹭蹭床侧锦垫,这局面怕是正中官家下怀。
皇帝嘿然,见好就收,朗声笑嘱归棋命膳。
刘璋浅揖,心中总有不妙的预感,不免往雕栏画壁外远眺,唯见青天一片而已。
待菜上齐,皇帝见刘璋欲言又止,依例挥袖摒退下人,留二人共室密谈。
“……陛下,摄政王怕是等不及了……天应有变,愿陛下早做准备……”
却说裴姝这厢将身上裴江预先给她留着急用的钱财花的所剩无几,怀中手上抱满了吃食首饰,乐得不可开交,正打算找个地方暂时歇歇脚掐指算一算刘璋如今的方位,哪晓后方一架惊马飞驰冲撞,直踏街心而来。
蹄悬天灵,生死一刻。
眨眼间马头飞落,银光影现,鲜血飞溅,平白毁了半街热闹。
马车倾颓而倒,从里缓步出一位贵人老爷,通身煞气迫人的气势,面目依稀辨得年轻时的斯文俊秀,可惜一身教人腿软的气势尽数将容貌掩去。
裴姝愣愣坐地,半晌脑子里飞似的晃了多少事,才仰头望见他。
……这位老人第一眼便知身份不俗,仿若在哪里见过。
哎,离恨天上哪有人肯用马,她真真是大意了!
“不知好歹的畜生。”
那人哼了声,旁的下属自然战战兢兢恳将王爷飞出去的宝剑双手奉上,道一句摄政王威风。他以眼角余光往裴姝这扫来,金刚怒目,威严尽显,美须髯随风微摆。
却在看清她的时候满目惊疑交加,不可置信。
老人一袖挥开下属的搀扶,疾步绕过狼藉,云纹金靴停在裴姝面前。
“……阿……阿姐?”
裴恪双手颤颤,险些失态要亲自扶地上的女子起来,幸亏身边随侍咳嗽一声方回了神,收敛神态。他命下人好生安抚这位小姐,问清楚境况,晓得她现下并无去处,便商量着带人回了府。
裴姝坐在轿内,她不明白眼前人为何第一回见面便对她如此热络,怕不是藏了什么陷阱。但一个正得势的达官贵人眼里,她不过是个普通孤女罢了,比她有能耐的女子多得是,为何偏偏这么好心将几两银子能打发了的家伙捡回去,还与自己共乘一车?
她虽懒得想事,可不傻。
好在自己别的没学,逃命的招数倒是齐全,这人奈何不得她,又有豪宅美苑、锦衣玉食,大可安心用享。
她不禁抚掌暗叹神仙生活不比人间繁华。
自来摄政王府后,裴姝每日逍遥自在无人管束,自不必着急与刘璋会面。
“想不出人间历练如此有趣。”裴姝拨弄一会前日裴恪送她的明珠,心不在焉地打了个饱嗝嘟囔道,“早该下山来了。”
窗内红烛盈盈光照满室,窗外银练铺地满园芳寂。
裴恪对外号称她乃病逝女儿先前送至尼姑庵里养着的外孙女,这倒有趣的紧。
摸不清老头到底想干什么,真把她当亲外孙女,小姐闺秀一般好生供养,其他的再无了。
嗯……说起来,那老头这几日也许在谋划什么要紧的事,府中气氛不比寻常。
裴姝想,等这儿呆腻了她便换个地方找乐子去。
刘璋曾斥她天生缺心眼,不通情谊,说得倒也没错。
有情谊的人向来活的累,许是上辈子遭罪太过,她今生单一个念头,日日自由快活才好。
只一件事叫她有些疑心,她……前几日,夜间无事打灯笼逛园子的时候撞见个凌冽瘦削的黑影。
那一眼望过,她赶忙躲了起来,及时默念掐诀才没被发现。
一晃而过孤绝阴沉的利落模样,提一盏幽蓝鬼火,竟足有八成像张玄泽。
可若是张玄泽在此要做点什么,凭他苦苦钻营的本事没理由不清楚她的存在。
他既不来找她,潜伏在王府中也不知道干的什么营生。
裴姝叹气,从盘里夹起点心,咬过一口裹了酥软肉馅的甜糯米团,深有感慨。
数年挚友,今已陌路。
嗯,前几天特别忙,又遇上了些不太妙的事情,有点灵异,吓得够呛,缓了两天继续爬上来了~
怎么说都不能真把坑留在这里吧
唉,我看着更吧,不管好看不好看,不填完看见草堆总难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花好却愁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