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爷怒目圆瞪,声如洪钟:“贱人,你竟敢自作主张,谁允许你带这些歪门邪道来我路府!”
柳茯苓冷冷道:“我不请几位道长,只怕月行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路老爷咬牙:“蜀道长已经说了,幼奴的病是滥用药物,若不是你娘家带来的药,我的幼奴岂会病重如斯!就算真是中邪,那也是你这心肠歹毒的毒妇的报应。”
“你还要颠倒黑白!”柳茯苓道,“分明是你作恶多端,才会让月娘缠上月行。”
路老爷瞳孔骤缩:“你说什么?你……”
他似乎要说什么,但又马上咽了下去,冷冷吩咐:“夫人又发病了,三娘,带夫人回房。”
“慢着,”溪山与云骥循声而来,由于失血,溪山的脸更加苍白,“何必如此着急,不如听完茯苓姑娘的话再做打算。”
方孺意也忍不住吐槽:“难道这不是你的孩子吗?路夫人救女心切,你怎么反倒一副怕别人查的样子。”
路老爷勃然变色:“路府家事,几位来路不明,不要多管闲事。”
“抱歉,”褚筱冷道,“路老爷,我等受贵夫人所托,今日这闲事,我等管定了。”
“你们……你们……”路老爷气得眼歪嘴斜,口中骂了一些见不得人的话语,“你们太放肆了!我要去官府状告你们!还有你,柳氏,善妒、忤逆,你等着休书吧!”
“三娘何在!你还不速速把夫人带回房间!”
“这……”三娘站在原地左右观望了一番,面色煞白,闭着眼跪下,“夫人,您还是别犟了,这几位道人的话不可尽信啊。若是你被休回家了,小姐就真的没人管了,何况柳掌柜那边您也不好过。”
“三娘,”柳茯苓冷冷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绝不能教月行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儿月行,此刻还不知道在这路府哪里受苦,她从出生起就备受苦楚,而我作为她的亲娘,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我便不会再糊里糊涂,任由路老贼摆布。”
听她如此出言不逊,路老爷目眦欲裂,鼻息间喘出粗气,宛如发怒的蟾蜍:“柳氏!放肆!”
“好好好,柳氏,你眼看有人为你撑腰就如此无法无天,你真以为我管不了你吗?”
柳茯苓昂首:“那就看看是你的恶行先遭报应,还是我先被你整死了。”
路老爷哼一声,拂袖离开。
柳茯苓道:“三娘,去为几位客人收拾客房。”
三娘犹豫了一番才道:“是,夫人。”
柳茯苓转脸对溪山一行人道:“让几位见了这些腌臜之事,茯苓惭愧,让各位见笑了。但请各位放心,路老贼色厉内荏,他不会敢去报官的。”
“毕竟,”她俏丽的脸上满是厌恶,“他路老贼才是最怕见官的人。”
“好个热血女子,”溪山赞叹,“茯苓姑娘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对对对,”方孺意连连点头,“对付这种不要脸的老头子,就应该这么强硬。”
柳茯苓苦笑着摆手:“不过是权宜之计,路老贼虽说不敢报官,但很是认识一些地痞流氓,他此番离开必是怀恨在心,诸位也得小心谨慎。”
“无妨,”褚筱道,“区区地痞流氓。”
柳茯苓便心悦诚服道:“几位少年英才,茯苓自愧不如。”
溪山问道:“你方才说的月娘,何许人也?”
方孺意也应声:“我看那个老头子见你提到月娘,那样子可心虚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柳茯苓:“此事说来话长,几位来时,可曾见过路府不远处,有个雅升阁?”
褚筱:“是有,不过大门紧闭。”
柳茯苓还要开口,三娘已收拾停当,低眉信首道:“夫人,天色已晚,不如让几位贵客休息一番,明日再说。”
柳茯苓有些不好意思:“三娘说的是,是我太过心急了,几位今日便好好休养,明日巳时,请各位来花厅。”
三娘道:“几位请。”
柳茯苓与众人寒暄一番,目送着三娘带着几人前往客房,自己则转身进了路月行的闺房。
路上,褚筱与溪山对视一眼,溪山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褚筱便开口道:“三娘,你家夫人平时待你如何。”
三娘似乎正心不在焉,闻言吓了一跳,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夫人为人温和友善,从不对下人发脾气,也很体恤下人,待奴婢自然是很好的。”
褚筱:“那路老爷呢?”
三娘:“奴婢不敢妄言。”虽然极力压抑,但褚筱等人还是从三娘身上看见了潜藏的一丝恨意。
“那看来美人抵死不从,不愿离开路府是因为待你极好的茯苓姑娘咯。”由于失血过多,溪山此刻已经不只是脸色苍白了,连本来殷红的唇色都开始泛青,说话时声音也虚了不少。
方孺意道:“那肯定呀,就那个凶巴巴的老头子,是个人都不想给他干活吧。”
三娘此时才抬眼看了一眼溪山,这一看她便吓了一跳:“道长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褚筱和方孺意也才仔细打量溪山,发现了溪山一直在渗血的左手,以及那甫一滴落便立刻消失无踪的血液。
方孺意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溪山已经是有气无力,几乎连行走都是靠云骥支撑着的,闻言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无妨,手欠了一下。”云骥的眉毛已经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褚筱思索一番:“你碰了路小姐那个符纸?”
溪山便满脸无辜地笑笑。
“可是不应该呀。”方孺意道,“溪山姐姐你修为应该比师姐强的。”
溪山没力气说话,云骥沉声道:“有人隐在暗处。”
褚筱:“但再厉害的符咒,也不会到了现在还止不了血。”
溪山笑笑,不说话,直到三娘带她们到了客房,告辞离开,才立马变回原形。
果然,一路流淌不息的血液在她变回原形之后就停下了。
褚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骥已经默默开始给溪山输送灵力,有了云骥的灵力滋养,溪山情况便好多了,她缓了一会儿才道:“一不小心,被暗算了,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兴许有人嫉妒我吧。不过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一看就是敷衍,褚筱心说,但她也没有立场问。
褚筱还要再说,云骥便冷道:“她要休息,你们可以出去了。”
方孺意:“可是……”
褚筱便对方孺意使了个眼色,带着方孺意离开了。
三娘为她们收拾了两个房间,原本一间是给三位姑娘准备的,另一间就是给这位盲眼青年男人而准备。
但溪山既然出了状况,云骥便绝不会离开她片刻。
褚筱二人离开后,云骥将小狐狸溪山抱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默声不语。
溪山尾巴轻轻地扫过他搭在自己身上,还在输送灵力的手上:“这个暗算我的人,跟路府这件事无关。”
“嗯。”他已经知道了,方才溪山一受伤,两人曾离开路府,然而仍旧血流不止。
“血已经止了,我现在睡一觉就能好了。”溪山说。
“嗯。”他应,但是仍旧输送灵力。
溪山有些无奈:“你这人。”还是那么执着。
云骥看她神情,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人。
过去的自己。
可是,我真的是他吗?他突然想。
他和她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是我一件事情也不记得。
她还那么信任他,信任到,哪怕面对的是自己一个没有丝毫记忆的人,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背叛她。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确不会背叛她。从一见到她,他就清楚这一点。
有些人,你见一面就足够了。
可是。
可是我的确不是他。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说了。
“……什么?”溪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想抬头看他神情,可是他的目光被他的玄绫遮住了。
她气笑了,变回人形,然后在他惊慌失措躲避的动作中,非常强硬地扭过他的脸,粗暴地扯下他遮眼的绫布,露出满是白翳、失去焦距的双眼。然后问他:
“你说你不是他?你想说你不是谁?”
他便狼狈地想要扭头。
她不让他躲避,强硬地卡着他的下巴:“你说清楚。”
他不开口。
她便冷笑了:“你在闹脾气,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可是你不敢问,你为什么不敢问?”
他没有再挣扎躲避,可是他还是不说话。
“好,”溪山点头,“你不问,我自己说。”
“你想问,为什么一见到你就那么确认你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你想问,为什么在广月楼我知道他们正在排演的戏曲。”
“你想问,为什么我好像认识看起来素昧平生的柳茯苓。”
“你还想问,为什么我要探究褚筱身上的秘密,萍水相逢的路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溪山知道,虽然他还是一副不说话的死样子,但内心早已悄悄竖起了耳朵,打算听她的解释。
但她冷冷道:“可是你如果不问出口,我就永远不会告诉你。”
他垂下的指尖一颤。
“现在该我问你了。”溪山居高临下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