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小憩一下。虫鸣声阵阵,脑袋渐渐空白,入了梦。
废弃的工厂里,传送带上躺着一男一女,刺鼻的皮革味飘浮在空气里,夹带着铁锈的酸涩,给以鼻腔黏膜刺激。
漆黑一片,只有传送带的末端一个粉碎机带着强光,吞噬着传送带上的汽车,行李箱,床垫……它咔嚓咔嚓,吃着饕餮之宴。
“哦呦!你快醒醒,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睡得香,是晕过去了?”洛祁茗憋红了脸说,“爸了个根的,这是啥材质绳子咋一点挣脱不动。”
崔芷的手指动了动,睁开虚无的眼睛:“咱俩是杀人魔,虐杀婴孩,肢解少年,蒸煮老人。他们举国上下一致决定,让粉碎机粉碎我们,再挨家挨户分发,用研钵研磨成渣渣,撒咱们的骨灰祭拜亡灵。不可能让我们逃的,省点力气吧。”
“你快叫叫你的手脑,我的手脑没响应啊。”洛祁茗不管不顾的大叫,用力挣脱,绳子收紧,手臂勒出道道红痕,沁着血珠。天花板墙皮下落,洛祁茗吃了一嘴,“呸呸呸!这啥东西,联盟可没这产物!你是星际流寇吗?联盟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杀人魔,他还没行动,遍地的探寇早抓了他。”
洛祁茗的身影映到崔芷半张脸上,遮住了耳廓里盛着的水。
“你吓傻了吧,我叫崔芷,是大夏人。什么流寇,探寇的,你姑奶奶我还是超级霹雳闪电Coca-Cola的狂热爱好者。以我对自己的了解,我当不了杀人魔,这只能是梦。电脑那么大我拿不了,至于手机,我没开语者助手,叫它我只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不疾不徐,崔芷带着厌烦道。
“那掉进机器我会疼吗?崔芷……哦!我认识你。”洛祁茗恍然大悟道,原来上次梦见的女孩是崔芷!崔芷都死多少年了,这只能是个梦,不必惊慌喽。
他抓抓脖子上的领带,正色说:“崔芷,你好,我是来自公元2677年的洛祁茗一个,嗯……画家。”
“我一般是不会疼的,不知道你啊。你瞎话编的挺有意思。”崔芷不以为意。
卡——嚓——,咔——嚓——,卡——嚓——,某人紧绷的心弦在凌迟,时间纵横成一条长线,在某一点处反复摇摆,慢极了。
崔芷看到男孩的下巴微微颤抖,话锋一转,缓缓吐着字说:“我觉得……掉进去会死得很惨,脑浆从脑壳里迸出,肉被绞得像面条一样一绺一绺的,骨头卡在粉碎机里,嘎吱作响……”
“还挺吓人,你还记得你上次给我一个珍珠吗?”洛祁茗突然打断,屏着气道。
“没吧,我记醒不太好,估计是忘记了,哈哈。”崔芷打着马虎眼笑着说,耳廊里的水一闪一闪的。
洛祁茗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关切地问:“你哭了吗?别害怕啊,要死也是我先,我给你打个样。”
“笨蛋啊,天花板漏水。你等下……我口袋里好像有个东西。”崔芷摸着口袋,胸脯里跳着激动,“是……是个按钮,要试试吗?或许可以关掉机器。”
几乎没有停顿,洛祁茗说:“我准备好了,你按吧。”
“那,咱俩一起按,生死随他去了。”崔芷说。
“一!”
“二!”
“三!”
两人的手指尖接触,克制收敛地摁着按钮。
齿轮转动摩擦着,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过去。传送带停了!两人身上的绳子铁链也散开了!
一个腰腹收力,洛祁茗站起来拉着崔芷,跟个猴子似的大叫:“哦吼!活了。崔芷,你听着。我以我妈妈洛栖的上校身份向你保证,我说得都是真的。你千万不要进熙城南厦,不要上那里的电梯。不论世界到底怎样,我希望你开心快乐,你未来的生活很幸福。你要好好活着,离你男朋友远点。你……”
突然之间,工厂的窗户都张开了,强光炽烤着眼睛。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四面八方的子弹袭来,两个人都被打成了蜂窝。
新闻报道:顺遂年七月九日,人群的中间,变态雌雄杀人魔横尸工厂,正义得到了宣判,让我们共同庆祝。
“爸了个根的,也不知道她听清没。听清了也不能改变结果。有病啊!先给人希望又亲手打碎它,还以为都能活,结果死光了。啊!”洛祁茗眼眸里浓浓的疲惫,眼底尽是失落。
他打开物品溯洄器,继续阅读小说。
漂亮
我是林瑞瑞。是个胖胖的女孩。
我讨厌漂亮的女生。她们仅仅是活着,就能吸引大片男生,倾听她的心事,关怀她的生活。
崔芷死了,我好像一直都有点感召。
我知道许墨汐喜欢崔芷,许墨汐看向崔芷的眼神实在不够清白,像是这世界只有她一朵花娇艳欲滴,旁人都是苍蝇。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偏爱。
总是找些理由给崔芷送东西:“买多了吃不完”,“衣服买大买小的,穿不了”。仅仅是朋友间的触碰都让许墨汐雀跃,暗爽地装作镇定。
小学的我身材高挑匀称,一百六十七公分,四十五千克的身材像是行走的衣架子。总是被身边人夸赞:一双长腿白细优雅,细腻光滑的像是模特。
夸耀而起的自信像是赶工而建的摩天大楼,外表浮华,内里空虚。我享受周围人回头惊羡的目光,享受理所应当的赞美。我就是一个美美的腿精。
进入初中后,家里的变着法的给我补充能量。红烧肉,糖醋里脊,菠萝咕咾肉,虾仁炒时蔬,椒盐小酥肉,玉米排骨汤……都因学习太费脑了,要多吃点东西补补等各类说辞进了我的肚子。我以为我仍是从前吃不胖的体质,心安理得地接受能量。
可我的身体逐渐发胖,大腿,脖子,肚子开始堆积肥肉。我意识到自己太胖了,想要减肥,却忍不住嘴,迈不开腿。
许多年,肥胖一直像个枪手,向我开枪。
青春期突然的抽筋让我疼痛不已,吃了钙片却并无改善。
大腿两侧,膝盖处也开始犯痒,我不耐烦地抓着挠着,希望疼痛可以掩盖皮肤不知哪个维度的瘙痒。
可一觉睡醒,长长的红痕在蔓延,像某种古老的咒语,镌刻在我的大腿、膝盖。我痛骂自己不许抓挠。却又在深夜,条件反射似地拿死手抓痒。
那新痕旧痕交叠,虚无的一双利爪也把我的心抓烂了。妈妈买来的伤疤修复膏,每日坚持涂抹,长好之后仍有残留。
白白的像虫子一样,永远扒在我的腿上。
原来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美腿,如今两只手也握不住,我不敢穿裙子,怕那“恶心的虫子”让人发现,他们会高喊,会嘲笑,好丑的腿。
高中喜欢的男孩,古铜色的皮肤,健壮高挑,仿佛一把就能将从前的我抱在怀里揉碎。
他说我很可爱,一点也不胖。我们谈天说地,像是多年的挚友。
内里大楼的空虚被温情填充着,少女的心弦撩拨着。
一日早自习,我将昨天夜里看过多遍的表白信递给他,希望他考虑一下,不要给别人看。
以为他会答应,会欣喜地告诉我,我也喜欢你。
可他一直没回应……
中午吃完饭,我忍不住询问他,他说:“还是做朋友吧。让我快点走开,外面很多人在看。”
我看到外面好多他的朋友窃窃私语着,像吃了大瓜一样姨母笑着,全都用一种好像很懂的眼神看我。
我瞬间脸红心跳,头皮发麻。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
无人时,我跑去质问他,他说没有,是我多想了,还有他喜欢男生,别再站在他旁边了。
他真是纯纯有病,这么做好像我在骚扰他一样。
大家都在议论,我只是听着不动,去学习。
又是一次质问,他招了,他告诉了室友,却不知为何,大家都知道了。别去找他了,很烦。
走廊里,回家路上,总有人在悄悄议论,用别样的眼神看着我。谣言传了多个版本,男孩的朋友也会在班里找我的茬。
是我表白被拒,死缠烂打。是我谈恋爱太粘人,令男孩厌烦。是我太胖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期待他为我说话,说不是这样的,可他并没有,他也在不断爆出新谣言。
我的高中,没有朋友护着,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
不过你放心啦,我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努力学习。除了胖,我仍是父母的骄傲。我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听话乖巧,成绩优异。
后来,我只是感叹。
还好,我的记性不好,都忘的差不多了;还好,没有让老师知道,不然爸妈会因此丢人;还好,我此后多年,再也没有向人倾诉心声,再也没有被伤害。
我发誓要变瘦,逼迫自己跑步,吃毫无食欲的减脂餐。就算饿到出现幻觉,灵魂分体,我仍要坚持。汗水与泪水,咬碎了咽下肚子。
我终于瘦了,五十千克,腰肢纤细。
可一双大象腿怎么也减不下去,那里面是油腻恶心的脂肪。
总之,我释怀了,胖就胖吧。我没有喜欢的男孩,没必要那么瘦去迎合他们的喜欢。我也没那么在意别人的夸赞。
可崔芷啊,我因你打破了原则。
我像只受伤的小兽,向你控告我如何被野豹抓伤,告诉你我多希望变瘦像从前一样。
你抱着我,为我流泪。倾听我的悲喜,感同身受。你大概是天使吧,有治愈的能力,抚平了那些伤痕。
和我一起穿裙子出门,给我拍照,用事实告诉我:做自己,真实生活中的我就很漂亮。胖胖的我在照片也中闪闪发光,自信张扬。告诉我以后不爽就要狠狠地骂那个男孩,赠送给他一辈子的打喷嚏诅咒。可我并没有骂太久,因为真的都过去了。
总是这样,人和事物都会在空气的氧化下,走向死亡。
崔芷啊,你是因为太美好了么,所以才消逝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