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似野火 第12章 第12章

陆之淮本意是出来透口气，远远便看到一抹白色身影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几乎要与这满地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那双淡粉色的靴子，和一旁零落的两把伞。

他第一反应是有人跌倒了，可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哪有人摔倒了不赶紧爬起来，还坐在冰冷的雪地里发呆的？

总不会趁着天凉静心打坐？

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往前走了几步，等走到跟前，一张熟悉的脸蛋逐渐清晰浮现在眼前。

他拧了拧眉：“小孩，你怎么了？”

然后那定格许久的脑袋才后知后觉动了动，目光似是没有焦距，眼睛忽然就红了，一滴接着一滴的泪水，宛如断线的珍珠，啪嗒落下来。

陆之淮愣了瞬，被她这突来的反应弄得略有无措。他半蹲下来，扫了眼她湿漉漉的头发，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外面的温度至少零下三四度，她一哭，眼睫上沾了泪珠，很快几根睫毛被凝冻在一起。

陆之淮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许思棠的视线终于彻底清晰，目光定定落在他清隽的面容上。他没撑伞，头发上有落雪。轻轻呼吸时有白气喷出，鼻尖也泛着微红。才几月没见，他好像变了。更好看了。

他忽然伸手，在她棉服上轻轻拍打，随后又两手绕到她脑后。她想就算是她此刻摔的不是头，也无法思考，猜不出他要做什么。

陆之淮拍掉她连帽上的积雪，替她戴上棉服帽，将软塌塌的帽子往下压了压，和她脸颊贴合。

帽子里面虽然刚刚也沾了积雪，戴上后至少隔绝了寒风的剐蹭，甚至不一会还将她脸颊捂得滚烫。

他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一块菱形雪花。他居然没有笑她出糗，也没有因为她的处境逗弄打趣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目光好温柔：“起得来吗？”

完了，她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不争气的眼泪了，任由它往下翻滚。

许思棠吸了吸鼻子，嘴角也委屈地下压着，声音轻弱：“腿僵了。”

陆之淮抬眼看了看四周，起身跑去了马路对面，许思棠目光追随着他，原来她撑着的那把伞不知何时被风刮去了那边。

陆之淮捡起那把伞，撑着走过来，蹲下在她面前，将伞递给她。

她愣愣接过，下意识将伞往他的头顶移了移。可惜即便他蹲着，也有身高差距，足足比她高了至少一个头。她举着伞有些艰难，需要高抬着手，又怕伞尖戳到他，所以格外的小心翼翼。

陆之淮扫了眼她有些发抖的胳膊，忍俊不禁：“行了，你自己打，哥哥不需要。”

说着，他也将自己的帽子戴上。黑色的棉服连帽上面缀了一圈毛绒，也是黑色的，在路灯的无意打灯下，将他冷白色的肌肤衬得更加透明。

许思棠没动，小姑娘脸上还挂着一道道泪痕，眼眶已经有些红肿，这时候却格外的固执。

陆之淮低叹了声，头往下再低了低，一手将她胳膊拉下一点，恰好到她没那么吃力的角度。

他抬起她的一只腿，架在自己膝盖上。许思棠缩了缩，他按住她，抬眼：“别乱动。”

许思棠咬了咬唇瓣里面的嫩肉，担忧道：“会把你衣服弄脏。”

陆之淮置若罔闻，按揉着她的小腿肚，力道很轻，她感觉腿麻麻的，像许多虫蚁在噬咬。他分神观了她一眼，小姑娘脸都揪成了一团，满是稚气的眉心紧皱着，看着有点滑稽。陆之淮忍笑，轻声安抚道：“忍忍就好了。”

没一会儿，他换一只腿，这下变成两条腿都被虫蚁咬了。

雪越下越大，不再是之前的碎花形状，一个个的如鹅毛从天而下。

许思棠忍不住哼唧了声，陆之淮松开她，转而双手握住她肩膀两边，动作轻轻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她这会两条腿好容易刚有些知觉，还有点酸软无力，甫一起身，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他身前扑去，手上的伞也偏落掉到雪地上。陆之淮稍稍迟疑一瞬，随后张开双手，接了个满怀。

她个头只到他腰上一点，脸颊烧红着，贴在他冰凉的棉服上，宛如冰火两重天。她双手无所适从，又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支撑自己，腿膝一弯，身体顺势往下滑落。

陆之淮扶她下滑的身体，提着她胳膊将她往上提溜。他带着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间，一手捡起地上的拿把伞撑在两人头顶，一手按在她的头顶轻拍了下：“扶好了。”

许思棠一瞬间感觉整个身体燥热起来，呼出来的气体都带着热度。

明明隔着两件厚厚的棉服，冰凉的，丝毫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许思棠却觉得像是停留在一处带着温暖热流的港湾里，感知到了许久未有的安全感。她轻微地动了动，鼻尖在他棉服布料上轻蹭了蹭，缓缓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丝毫没有动静。陆之淮低了低头，声音很轻：“小孩？”

许思棠眼睫颤了颤，稳了稳呼吸，环在他腰间的力道微松，后退了步。

“哥哥……谢谢你。”

她低着头，只露出个头顶，声音很轻，没有底气，带了点委屈，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陆之淮膝盖微弯，往下半蹲，视线和她平齐：“现在可以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姑娘带着鼻音：“就是摔了一跤。”

陆之淮扬眉：“那怎么还坐着不起来呢？”

她说：“摔着头了，那会有点头晕。”

他表情一下严肃起来，“摔着头你怎么不早说？”说着，陆之淮微凉的手就着帽子的缝隙伸进去，覆在她脑后，指腹在她后脑勺轻轻摩挲搜寻着。

“嘶，”她小脸揪起来，委屈巴巴：“疼……”

他手掌停在那处微凸起的鼓包上，轻触了下感受大小后收手：“很疼吗？”

她点点脑袋顿了下又摇了摇：“不碰就不疼。”

“现在还感觉头晕吗？”

许思棠：“不晕了。”

陆之淮松了口气，手插回口袋里，“那应该没什么大事。”

他看了眼四周：“这么晚了你到这来做什么？”

许思棠一愣，突然抬手捂住嘴，狐狸眼圆溜溜惊讶地瞪着：“完了我忘记了！”

陆之淮啧了声，失笑：“你这小孩，不想说就不说，干嘛把哥哥当傻子呢。”

“嗯？”她一头雾水。

陆之淮故作无奈姿态，“既然有人说她忘记出来做什么，那哥哥就当没问吧。”

“……”许思棠无语，“不是呀，我说的是我竟然忘记办重要的事了。”

陆之淮瞥过去，随口：“什么重要的事哦。”

许思棠捡起地上另一把伞，陆之淮看见，眉梢轻挑，又来了逗她的心思：“真乖，原来是特地来给哥哥送伞的啊。”

许思棠动作僵了一下，她这么久没见过他了，更别提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还特地送伞，给空气送伞吗？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有点着急，没顾着解释，问他：“哥哥你有手机吗，现在几点了？”

陆之淮狐疑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显示晚上八点钟。

许思棠心里咯噔了声，可她自己没有手机，又不记得孙芳和许国林的手机号码，不知道许雪瑶回去没有。

她小手拉着陆之淮的衣袖往网吧的方向走，“我来找我堂姐，叫她回家吃饭，哥哥你陪我进去看看好不好？”

陆之淮扫了眼她扯着自己的手，哑然失笑。这是征求意见吗？他看“好不好”三个字有点多余，可以去掉，直接用命令的语气得了。

不过，他本来也要进去打个招呼。

他仰首轻“嗯”了声，语调漫不经心：“那行吧，哥哥就勉为其难陪你进去看看。”

乔炀在里面一局游戏都要结束了，还是没等回来陆之淮。嘴上正骂着这人出去透口气还真变成气飘了是吗？半天都不见人影。

这不赶巧，刚把这游戏结束，手离开鼠标，回头一看就愣了。

随后又乐呵笑了，转过椅子笑眯眯道：“呦，这出去透口气还顺带拐个小孩进来是吧？”

这一看就初中生吧？还是个女孩？

许思棠认出乔炀，礼貌地叫了声哥哥，朝陆之淮看了眼便进去找人了。

乔炀这一下又愣了，抓了抓头嘀咕道：“这小孩还挺自来熟，上来就叫我哥哥，怪不好意思的。”

陆之淮笑：“你脸皮这么厚还会不好意思？”

乔炀回瞪他一眼。

陆之淮摇头，“上回一起吃饭那小孩，你忘了？”

“吃饭那小孩？”乔炀拧了下眉，恍然：“你说班花那妹妹啊！”

陆之淮对后面那句不置可否，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目光搜寻了下，去找小孩了。

许思棠找了一圈，还上了二楼，除了吃了一肚子二手烟以外，压根没看到许雪瑶的身影。

其实她早就猜到，这么晚她应该早就回去了。只是孙芳交代他的事，她还是要做。

陆之淮在长身立在楼梯口等她。他靠着墙，一手插在棉服口袋里，一手握着手机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几个月没见，他头发有点长了，细碎的发丝搭在额前，冷白的手机屏光衬得他轮廓分明。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手机屏幕，不像在玩，只是为了让手机灯光不熄灭。

陆之淮无意中抬眼，注意到她，扯了扯唇角，声音像冰：“小孩，别说你大晚上出来找人，把自己摔了一跤，结果还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