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华年 第103章 第 103 章

第103章

这时候的萧珩壹十六七岁, 正是任情恣性的时候，待听得马车里人直接喊出他的名字，怔愣一瞬, 往卫凌看去。

这一看是吓一跳, 那人俊俏异常的脸上却眼神凶狠，直勾勾瞪着他, 让他心里打了个寒颤。

今日父亲又抓他练功, 可他明明已经昼夜不歇地跟着家里的武夫子练了大半月，浑身哪哪都不得劲, 今天是真的想躲会懒，谁料父亲还派家丁追了出来，他一时情急，躲进了别人的马车。

不过眼前人他并不识得，他怎会知晓自己叫什么名字？再瞧那人怀里还有个受了惊吓的小娇娘, 萧珩壹自知理亏, 偷偷瞥了眼外头才转向卫凌, 拱手道歉：“贵人见谅, 实在是外头有人追杀，我这迫不得已才闯进来。”

卫凌伸手挑开车窗一角, 外头果然十几人闪过, 他轻声“哼”，“萧二公子还有人追杀？”

十几个家丁脚步声渐远，萧珩壹没注意听他这略带讽刺的一句话, 扶着胸口大口呼气, 可算是过去了。

他一转眼，对上卫凌仍旧凶狠与警惕的眼神，终于问：“敢问阁下是？我们相识？”

相识, 可不算相识吗？

卫凌没忘，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在他离开时陪在阿奾身旁，感激归感激，可他不敢想，若是他没死，回到东夏后是不是就瞧见一对壁人喜结连理？

他会疯。

卫凌眯起双眼，一瞬不瞬盯着萧珩壹。

萧珩壹渐觉不妙，那双原本警惕的眼里竟然含了杀意，他不知为何，只知道先走为妙。

还未开口，只见他怀中的小娇娘撑着他胸膛柔身唤了声，“夫君？”随后转过头，看清自己后露出笑容。

萧珩壹呆了，女子娇娇柔柔、笑意盎然，让他嘴里的话出不了口。

女子已重新看向那人，“夫君，即是你认识的人，那便让他躲一躲吧。”

卫一张脸跟先前在肃清侯府前厅一模一样，而且瞧这公子不似坏人，宋奾这才出声劝慰。

萧珩壹窝在马车一角，眼见着那人因这一句话松缓下来，眼里的杀意褪去，他心低又松了口气。

“多谢夫人，不过他们已走远，我这就离开。”

萧珩壹说走就走，轻轻一跃跳下马车，那个还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也来不及去管了。

宋奾看着萧珩壹来去匆匆，不由笑出声，“这位公子身子倒是矫健。”

好一会没人应，宋奾抬头，发现卫凌紧盯着萧珩壹离开的方向，薄唇微抿。

她好奇起来，那人显然是不认得卫凌的，怎么卫凌还一副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模样？

“他可是惹过夫君你？”

卫凌收回眼，无比认真地与她说：“阿奾，这人心思不纯净，你往后见了要绕道走。”

宋奾迷糊了，她刚刚看了两眼，少年容貌清俊，而且有礼有节，她怎么看不出来心思不纯净？

但她不至于为个陌生人去反驳他，应了下来。

可是前一句才说了绕道走，俩人不过拐个街角又遇上了人。

白亦在前头道：“郎君，前头有人寻事斗殴，拦了去路。”

卫凌沉声，“掉头。”

“哎。”

只是下一刻，外头拳打脚踢之声越加激烈，期间夹着熟悉的嗓音：“让你们欺负清白姑娘，小爷我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是方才那少年。

宋奾一惊，拉了卫凌衣袖：“夫君！”

卫凌无声叹气，今日萧珩壹是和他过不去了。

“阿奾，你在马车上等我，我下去看看。”

“嗯。”

卫凌没出手，让白泽带着人上前去制止，小混混们很快败下阵，只是萧珩壹没好到哪里去，鼻青脸肿，胳膊还脱了臼，明晃晃悬着。

卫凌瞥一眼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吩咐：“将人送到官府去。”

宋奾听见这一句，从马车上下去，看见了在地上嚎叫的几个混混与挂了彩的萧珩壹。

卫凌已大步走过来，“我们回府。”

“可......”卫凌明显是不想再管，宋奾被他拉着，回头张望。

直到一道绵软声音叫停俩人，“夫人！”

宋奾顺着声音寻过去，这才在角落里看见个女孩，想必是少年口中的“清白姑娘”。

女孩深深看一眼萧珩壹，随后大着胆子跨过地上的混混走过来，朝宋奾道：“夫人，您能不能好人做到底，送这位公子去医馆？”

沈如今日出街带了面纱就没带护卫，不料在街上遇见这么几个混混，那混混出口成脏，还妄想动手动脚，孤立无援之际萧珩壹从天而降。

可他赤手空拳的哪打得过那么多人，沈如在一旁看着心都提了起来，慌乱中让婢女去报了官。

眼见着萧珩壹要落败，沈如紧张得不行，街角本就没什么人，经过的百姓都不想惹祸上身，一见就躲得远远。

她正着急呢，前头突然来了几个人帮忙，三下两下就把小混混干倒。

萧珩壹似是受了重伤，得赶紧医治。

她本想着上前去扶，可又记起家中教诲，不好单独与外男相处，因而只好将目光移到人群后那对夫妇。

女人果然停了下来，对那冷着脸的男人说了一两句，男人虽还皱着眉，但已下令让人将萧珩壹扶上马车。

“多谢夫人。”沈如上前来致谢，“夫人良善，定有福报。”

宋奾抿唇一笑，“姑娘客气了，是这些混混作恶，萧公子才是善良之人。”

正好被扶着经过的萧珩壹大抵是觉得不好意思，脚步飞快上了马车。

沈如摘掉面纱，“夫人的人可否同我们一起去医馆？”

宋奾自是看到了她身后无人，点头同意后朝卫凌道：“夫君，我们也一起去吧。”

卫凌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马车里便挤了四个人。

气氛僵持，沈如时不时瞥一眼受了伤的萧珩壹，萧珩壹则是不说话，只往外看。

“萧公子，你的伤......无事吧？”

萧珩壹闷闷说了声：“死不了。”

“我记着这附近有医馆的，我们很快就能到了，你忍着些。”

眼前一男一女一个貌美，一个俊朗，俩人间气流涌动，这么一看还挺相配。

再加上英雄救美这一出......

宋奾眼神在俩人见梭巡，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沈如应：“夫人直接唤我沈如便可。”

她一出口，萧珩壹倒是悄悄回过头看一眼，很快又扭过去。

“沈姑娘怎么一个人出门？像你这般模样的小姑娘还是得多带几个护卫。”

沈如脸上现出愧疚神色，“墨宝斋新出了几款墨，我一时着急就没让他们跟着......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多亏了萧公子，我......”

小姑娘泫然欲泣，但萧珩壹仍是不为所动，沈如僵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宋奾没忍心，问卫凌，“夫君，萧公子受了伤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家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必！”“萧公子家住何处......”

沈如停顿一会，继续把话说完，“萧公子家住何处，明日我让父亲登门拜谢。”

萧珩壹身子转过来，脱了臼的胳膊随之晃动，朝沈如瞪着又青又肿的眼睛，“说了不必，我没事！”

“可是......”沈如还想坚持，然而少年神色坚定，她便不再多言。

宋奾也没说话了，挽着卫凌的手，饶有趣味地看着别扭的俩人，心底笑出声。

一片寂静中，卫凌突然出声，“萧公子乃勇毅侯府二公子，今年当是十六或十七，尚未定下亲事。萧公子才华盖世、风流倜傥，将来定大有可为，是个可托付之人。”

三人同时：“？？？”

沈如羞涩低头，萧珩壹不知是气还是羞也涨红了脸，指着卫凌：“你胡说什么呢！”

宋奾也不解，一脸茫然看着卫凌，他突然说这个是要做什么？

没等卫凌回应，马车停下，外头白亦道，“郎君，医馆到了。”

萧珩壹几乎是迫不及待下了马车，沈如急忙跟上。

宋奾走了两步，后知后觉，终于明白卫凌意图，“你是想撮合他们？”

先她一步落地的男人站在马车旁，伸出手来接她，不经意笑道：“我还想直接将他们送入洞房。”

“啊？？？”

卫凌没解释，牵着她跟上那俩人，只听见沈如小跑着喊：“萧公子你等等我。”

卫凌与宋奾没进治伤的屋子，坐在医馆外面等，里头时不时传来萧珩壹的喊叫，随着痛彻心扉的一声呼嚎，动静终于消停下来。

宋奾望向卫凌，想起他给自己看的那些事，心疼起来，“夫君，你是不是也常常受这样的伤？”

“没有，很少，他们打不过我。”

他一派正经地说着这话，让宋奾不知接什么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总归小心些，不然......”

“不然什么？”

宋奾声若蚊呐：“不然我会担心的......”

卫凌看着她侧脸，握紧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心底很满足。

萧珩壹，今日就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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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医馆门外突然吵闹起来，很快进来一帮人，中间一人似是昏了过去，被几个护卫模样的人架着，身旁一女孩大声喊，“大夫呢！大夫！”

医馆里的小医童连忙上前，“郭大夫在看诊呢，这是？”

“看什么诊，这儿有人快死了还看诊，滚出来！”女孩声色俱厉，就差动手打人了，医童被吓得不轻，只好卑躬屈膝道：“姑娘先随我进来。”

护卫架着人进去，落后几步的卫钰君眼睛往里侧一瞄，瞬间打了个哆嗦，脚步停下，声音发抖：“二，二哥。”

卫凌俩人早看到了嚣张霸道的卫钰君，不出所料，卫凌脸色越来越沉。

“二哥，我不认识这人，路上碰见的，对，路上碰见的。”卫钰君后退两步，一点不见方才猖狂姿态。

卫凌哪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什么德性，才十四五岁就野得跟个猴似的，仗着权势在外面净惹事生非。

眼看着卫凌就要出声教训，一旁的宋奾先他一步开口，边说边走到卫钰君身旁，“钰君莫怕，既是路上碰见的那还是好事一桩呢。”顺手救人这事他们两兄妹倒是做得熟。

卫钰君看一眼宋奾又看向盛怒的卫凌，脑子快速转了两圈，随后拉起宋奾，似有些委屈和歉意：“嗯，二嫂说得对，我方才就是一时着急没管好自己的嘴，下次再也不会了。”

宋奾垂眸望向她拉着自己的手，有些怔愣，她是有心想拉近自己与这三妹妹的关系的，因而才为她出头说了一句，可......怎么这么容易？

她没深思，展颜一笑，出口是长辈般的语气，“不错，钰君长得好，温温柔柔的才讨人喜欢呢。”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戳中了卫钰君，她呆了一会，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嗯，那二嫂我先进去看看？”

“去吧，等会可还有事？没有的话我们便等你一同回家。”

“......好。”

卫钰君两步进了内间，宋奾回过身来，朝卫凌严肃道：“夫君，你别老这样对三妹妹，你看三妹妹被你吓得话都说不齐整了。”

上回奉茶也是，虽说知晓他是为了自己，可宋奾也不想他们关系闹僵。

她这夫君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绕弯子，喜怒形于色。

这会儿他就没了先前的怒气，反而看着自己莫名微笑，让人实在不能理解，“你还笑！”

卫凌将走近的人拉到怀里，这光天化日的医馆里还有人在，宋奾挣扎两下没挣开，低声道：“快放开我。”

他自然不听，下巴蹭着她头顶，心中感慨，这样也好，不必他做些什么阿奾也能好钰君好好相处，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

“做什么呢？”

“别动，就抱一会。”

另一头医馆后院房间内，郭大夫已经为萧珩壹处理好外伤，脱臼的胳膊也按了回去，再歇一阵就能离开。

医童急急忙忙将郭大夫叫走，屋子里只余沈如与萧珩壹俩人。

萧珩壹半靠在床头，目光盯着床尾的床帐，彷佛没看到身边端坐着的女孩子。

沈如抿了抿唇，“萧公子。”

“我没事，你不必跟着。”萧珩壹冷声道，“还有，千万别上什么门拜谢，不需要。”

“那好吧，萧公子，我叫沈如，如若的如，家住城东国公府，你往后若是有事可随时派人来寻我。”

“我不会有事的，你走吧。”萧珩壹目不斜视。

等了一会，沈如还是没走，只盯着他看，萧珩壹急了，他哪遇见过这种情况啊，被父亲追、被武夫子毒打、与小混混打架都比与眼前人相处自在，这人是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的，一双眼睛看得他浑身发毛。

萧珩壹转回眼与她对视，心急道：“我说了我没事，那种情况下谁见了都会出手相助的，不是为你。”

沈如轻声笑，萧珩壹心脏莫名被抽了一下，赶忙扭头。

她说：“没有，大家都绕道走了，只有萧公子肯出手相救。”

沈如从荷包里拿出个精巧的小玉佩，递过去，“萧公子，你说不用我登门致谢，那就得收下我这个谢礼，这是我......”沈如话锋一转，“这是我方才随手在街上买的，不值什么钱，只是聊表心意。”

“我不要。”

“那我明日就与父亲大哥上门，勇毅侯府离国公府不远，一刻钟就能到。”沈如像是拿捏住萧珩壹的把柄，胜券在握。

萧珩壹果然伸手一扯，将她手上的玉佩扯在手里，“这样你可以走了吧？”

“我的婢女去报官还没找到我，我走不了。”沈如异常冷静，“若是萧公子还能护我回家，那我们这就走，不然我还得在这儿等。”

萧珩壹狠狠看她一眼，“你不走我走。”说着就下了床，朝门外走去。

沈如跟上，笑靥如花。

刚走到医馆前院，萧珩壹在门口处突然停下，沈如没注意，撞上他宽厚的后背。

萧珩壹受了惊吓般一个激灵弹开，不知该看沈如还是该看前面抱在一起的小夫妻。

动静不小，卫凌松了宋奾，不满看向萧珩壹。

不知发生何事的沈如摸了摸额头，越过呆滞的人走到俩人跟前，余光瞅见带人找过来的婢女，开口道：“萧公子的伤无大碍，休养几天便可。”

宋奾应：“那便好。”

“嗯，萧公子着急走，我家中人也寻了过来，正好能送萧公子回去。”沈如说这话时看了两眼萧珩壹，萧珩壹心领神会，仰着脖子，“我不跟你走。”

沈如笑笑：“也行，那我明日上门。”

“你！”萧珩壹气噎，瞪着沈如。

沈如却不再看他，朝向宋奾，“今日多谢夫人公子相助，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我名唤宋奾。”宋奾蛾眉宛转、嫣然而笑，“这是我夫君，卫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