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华辞 第5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4

将往事交代完之后，姬俊起身看了曦华一眼，转身往屋里走。曦华犹豫一瞬，提脚跟上。

背对着曦华站了一会后，姬俊走到案边斟了两杯茶，端起其中一杯在手里转了又转，最后还是选择放下。

“如果不来我这里，你打算去哪里？旧都，九黎，还是？”姬俊咬住舌头，不想说出那个地方。

“我，我不知道。”曦华小声道。她确实不知道该去哪里。从九黎来新都的这一路上，她想过无数遍，要去哪里，直到现在，也没有答案。

姬俊静静打量曦华。一百多年了，她的容貌没有一丝变化，性格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吞。除了此刻看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小心外，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而这丝小心，多半还是因为自己。

如果那天……

算了……

他端起茶盏，将其中一杯递给曦华，道：“后日祝融府设宴，你想不想去？”

曦华接过茶盏，不解地看着姬俊。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参加宴席，为何还要这么说。

“奉燊府上。”姬俊解释：“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嗯。”曦华点头。

见她答应，姬俊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另一件麻烦事。他斟酌了一下，道：“你知道的，每年季冬朔日，王后都会举办宴席，替赤水梦奚庆生。”

曦华点头。

“今年这宴席格外盛大，有传言说王后打算给梦奚选夫婿。一月前，高辛几大氏族的年轻男女也收到了请帖。眼下，他们已经全部到达新都，暂住在我府里。前几日，我开了后院，让几个姑娘挑些衣裳，当做见面礼。”

说完，姬俊抬眸看向曦华。

失望的是，曦华的脸上全是茫然。

她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姬俊的眼神逐渐暗淡。

“堂妹织羽还算稳重，到时候我会嘱咐她，让她照应你。”

“无妨的。”曦华道：“我本就不喜欢参加宴席。到时候幻成侍女，同奉燊打个招呼就好。”

“也好。”

姬俊带着东夷离开后，凤尾立马化成人行，欢喜地上前挽住曦华的胳膊。

曦华从屋里拿出一个木碗放到石桌上，自己则在姬俊方才坐过的石凳坐下，撑着下巴，微笑着看向凤尾。

“姑娘这是做什么？”凤尾奇怪地看着桌上的木碗。

曦华道：“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我怕你等会口干，特意给你备一点雪水。”

“姑娘！”凤尾嗔怪地看了曦华一眼，然后坐到她旁边，道：“方才殿下同你说的话，你听清没有？”

曦华想了一下，轻轻点头。

没想到，凤尾竟然气恼地看着她，道：“就知道姑娘你没明白。殿下也真是可怜。”

曦华不解。

凤尾无奈：“殿下说，他开了后院。”

曦华点头。

“后院里有什么？”凤尾看向曦华。

曦华想了想，道：“衣裳。地窖里还有些酒。”

“是啊，”凤尾道：“那些衣裳，都是殿下特地给姑娘你准备的。如今拿出来送给旁人，自然应该要告知姑娘你的呀。”

曦华笑道：“可那些本来就是他的呀。拿去送人有何不可吗？”

凤尾无奈。她抄起木碗，将落在里面的雪花团成团，气呼呼地直往嘴里塞。

两日眨眼即过。临出发前，曦华找凤尾要了一片叶子，悄悄塞到衣襟里，随后幻化成凤尾的模样。

姬俊看到之后没有多说，只嘱咐织羽多照看，织羽笑着应下。

一行人来到祝融府时，赴宴的宾客已经到了大半。织羽随着引路的侍女刚走到一处山石旁，拐角处忽然走来七八个年轻姑娘，当中那位一袭红衣，格外耀眼。织羽悄悄后撤两步，让开道路。

待她们走远后，织羽拉住一个相熟的姑娘，小声询问。

“你不知道吗？传言王后会在不久之后的宴席上，给梦奚和奉燊指婚。”那姑娘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一边拉着织羽跟在人群后边，一边道：“赤水梦奚什么人，连几位王姬见了都要避让的天之骄女，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奉燊？这不，方才被几位姑娘一激，就想去找奉燊麻烦呢。且看着吧，等下一定会有场大热闹。”

祝融府用来招待客人的是座大花园，花园中间是个遍植荷花的大湖，此时湖面上已经结满了厚厚一层冰。赤水梦奚并没有走池边那条爬满常青藤的长廊，她直接涉冰而过，稳稳地落到对岸的一块青石上。青石对面的花厅里，不知是哪个男儿看到了这飘然若飞燕的一幕，吹了声口哨叫好。

墨发，红衣，青石，衬得赤水梦奚整个人神采飞扬。她没有理会那叫好声，目光直接锁向厅中的奉燊，大声道：“奉燊，出来。”

奉燊怔了一下，随后缓步走到青石前，朝她见礼，道：“赤水姑娘，可是哪里招待不周？”

“少废话。”赤水梦奚跳下青石，道：“祝融奉燊，我告诉你，不管旁的姑娘如何，不管王命，父命，门户如何，我赤水梦奚未来的夫婿，得是我自己选的，得是合我心意的。不然，就算王后赐婚，我也不嫁。”

此言一出，四方皆静。不管是花厅中的男客，还是湖边凑过来看热闹的女宾，皆目瞪口呆地看着单手叉腰的赤水梦奚。

曦华也在心里给赤水梦奚叫了声好。因为，姬俊曾同她说过，氏族子弟，无论长幼嫡庶，婚姻皆不能自主。敢大胆追逐心中所爱的也不是没有，但能两情相悦，白头到老的，少之又少。

奉燊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梦奚。

“我听说你灵力出众，恰好，我也觉得自己修为不错。所以，我们打一架吧。”赤水梦奚道。

织羽身旁的那位姑娘又开始同织羽咬耳朵，道：“赤水梦奚虽然高傲，但灵力修为还是不错的。奉燊修的是火灵，父亲又是祝融，想来也不会太弱。这两人要是打起来，胜负还真不好说。”

要不要答应这场切磋？奉燊有些为难。

“既然赤水姑娘都开口了，奉燊你作为主人家，怎好不应？”祝融不知何时听到消息，也来到了花园。

“祝融兄，这怎么可以？梦奚，还不快来给祝融叔叔道歉？”祝融身边一位长者笑着开口。

祝融摆了摆手，道：“无碍无碍，年轻人，就该有些朝气和血性。今日这场比试，就当是我儿给诸位见个礼吧。”

听父亲这样说，奉燊只能上前两步，走到空处站定。

梦奚走到湖边折了一枝柳条，道：“接好了。”随后，她手臂一挥，柳条便如利剑一般直直地朝奉燊刺过去。剑锋所到之处，空气尽皆成冰，寒冷刺骨。

“这柳条中夹杂的水灵非同小可，奉燊只怕要避。”织羽身边那位姑娘道。

没想到，下一瞬，奉燊竟直接用双手接住了柳条。只见奉燊双掌火光闪过，寒气瞬间被化解。更奇的是，掌中柳条丝毫未伤。这样精准的控制，立马迎来一片叫好。就连祝融都轻轻点了点头。

紧接着，奉燊将柳条折成一个圆圈，抛向梦奚。没想到梦奚理都没理，直接抽出长剑，将柳条斩碎，随后挽了一个剑花，便朝奉燊刺了过去。

这是要比身手了。

奉燊右手一动，一把长剑出现在手中。

“呵，祝融大人连这等神兵都给了令郎，想来是寄予厚望啊。”有人认出了奉燊手中那把剑曾是祝融的佩剑，名唤焚天。

“可惜，奉燊修为尚浅，还未能完全驾驭。”祝融回道，眼神中却透着满意。

说话间，奉燊和梦奚已经拆了几十招。梦奚攻势凌厉，奉燊虽被逼得后退数步，但脚下稳定，招数未乱，看得出仍游刃有余。

“传闻祝融大人的独子生性软弱怯懦，现下看来，也不尽然。”织羽身边那位姑娘感叹。

场上梦奚看奉燊的眼神也变了。从始至终，奉燊只守不攻，自己看似占尽优势，实则已落下风。没想到，奉燊平日里见人就躲，不问不答，仿佛人尽可欺，私下里竟有如此实力。可是，今天的比试是她提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奉燊也很为难。因为父亲就在不远处看着，这场比试自己同样不能输，但也不能让梦奚输得太难看。否则，场上这些贵族子弟们即使人前不说，人后也会嘲笑梦奚。可梦奚攻势密集，他始终找不出一个好的机会结束这场比试。

正思索间，梦奚忽然变招。她借着剑势跃上之前立过的那块青石，两人的位置悄然对换。奉燊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湖，瞬间明白了梦奚的用意。

要如她的意吗？

眼见梦奚已经跃上半空，手中长剑夹杂着最磅礴的灵力朝自己劈来，奉燊横起焚天剑去挡。

不如，就如她的愿吧，反正她不想嫁给自己，而自己也恰好没那么想要娶她。想到这里，奉燊悄悄撤去力道，随即就被梦奚的灵力逼得不断后退，在众人的惊呼中，“噗通”一声，掉进大湖。

火灵畏水，在奉燊掉下去的下一刻，在场的几位水灵高手立刻下水救人。原本结着厚冰的湖面立刻破碎成片片冰花。

曦华下意识看向祝融。祝融盯着湖面，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奉燊很快就被救了上来，虽然浑身湿透，狼狈了些，但伤势不重，应无大碍。

他站稳之后，理了理衣裳，朝梦奚一礼，道：“是我输了。”

谁胜谁负场中众人心如明镜。但奉燊既然主动认输，那么比试便有了结果。

梦奚自然也知道。她丢下一句“我不嫁你”，便转身离开。

“令爱当真与众不同。”祝融朝赤水族长丢下这么一句，便招呼众人，准备开席。

赤水族长气得满脸通红。然而事情已成定局，他也无可奈何。

“梦奚回去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啊。”回席的途中，有姑娘悄悄替梦奚担忧。

“是啊，你没看赤水族长和她那几个哥哥脸都气红了嘛。”

“没了这门婚事，以后怕也没人敢娶她了吧。”有人幸灾乐祸。

“若不是王后一直纵着她，她又怎敢如此？”

……

“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织羽身边那位姑娘盯着织羽。

“我为何要开心？”织羽道。

“你就装吧。”那姑娘没好气地拍了织羽一下，快步上前，不再理她。

织羽站在原地，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祝融不仅灵力高强，更深受玄帝倚重。然而，在二王子琼蝉和三王子孟彦越来越激烈的储君之争中，他却始终不动如山，谁都不帮。否则，王后也不会想要用联姻来争取他的支持。

而今出了这样的事，祝融就算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立场，但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立刻答应这门亲事。

迟，则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