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青春校园 > 喜得绝症 > 第9章 诺亚

喜得绝症 第9章 诺亚

作者:梅蕴刀 分类:青春校园 更新时间:2020-07-29 22:35:21 来源:文学城

淮海路上,费均靠边停下车,摇下车窗,冲对面屋篷喊道:“嗨——没带伞吗?”

隔着雨幕,对面的人回道:“没有——”

连续半月的阴雨连绵,终于在今天掀起了暴雨。

整个天都是黑的,连地平线都被吞噬了。

水花如炸,霹雳如豆,满世界都是雨的暴烈、雨的泛滥,一股淹没的气味。

这里是罗湖区一处待迁移的棚街,依稀有渔村的旧影。狭窄的曲巷,叠架的房顶,磨花玻璃,专事修补和回收类的手艺招牌。看起来都被抛弃、被遗忘了。

在这街旁有个自行车棚,有个人在极其昏黄的灯泡下躲雨。

费均胳膊搭在窗沿,用一张非常可靠的脸说:“那……需要搭车吗?现在是的士换班的点。”

那人耸耸肩,“不了,谢谢!”

车窗边的人头消失,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

在一般的车里不应该有这种动静。

那人又冒出来,举着张落叶似的卡片,侧脸线条流畅,念道:“纪……南遮。”

“我是那天载你的人。”他讲,“周一下午五点清平湾静吧,我在距离大门300米拐角处发现了你,你不省人事,浑身湿透,并且手机钱包都没有了。我把你带走一段距离,考虑到还有急事要办,就把你放到顺路的桥路上,希望江风能吹醒你。”

纪南遮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看过去,看到那个那天载过他的陌生人,忽然之间,在雨中宁静抽烟的动作、疏离的姿态,替他按开音响的细节,全都历历在目了。

他就慢慢走上前,“那……麻烦您了。”

走出屋篷,立刻被雨打头脸、风刮腿毛。迅速登上徐徐滑开的自动门,纪南遮环顾四周,略带讽刺地说:“变成货车司机了?”

费均从前面扔来一包纸巾,纪南遮用其擦了擦头脸。他道谢着,想找地方坐下,周围却漆黑一片。但是,从漆黑一片里也能看出壁上的开关、灯的轮廓,短暂而又飘摇的走廊。

“这是……”

“哈尔的移动城堡。”

“哈尔的移动城堡?”纪南遮重复,蓦然笑出了声。

前座的人折身钻了过来。他是高个子,过来按开了灯,头顶、两侧、前后全亮。

白炽灯加助眠护眼的黄暖光,像橙汁掺奶油。整个移动住所敞亮漂亮,极有安全感。

“可以喝杯热水,”费均指指极窄的流理台,“不过开起来后最好不要。”

“不,不用麻烦了。”纪南遮在旁边坐下,低头挠了挠湿了一圈的后颈。

费均低头看了他一会,转身钻回前座,在前面问道:“要去哪里?”

纪南遮随口道:“伴山区吧。”

前面传来广播被按开的声音,沙沙的播报朦胧又遥远,听不甚清。“北山别墅那片么?不大好,周围路况都被水淹了。这场雨下得很急,内涝严重。”

“噢……”纪南遮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绞着窗帘。

房车一进门,就是厨房器具流理台,对面则是一对沙发夹着中间桌子,类似火车硬座的摆放——但舒服多了。

桌子上方有一面窗户,他正扭头看出去。

外面晦暗如夜晚,屋村风雨飘摇,雨像黑色的大海,正激荡着。

而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空间,是玩具屋里昏暗的卧室。小,而完整。

是海上的诺亚方舟。

纪南遮忽然问:“您有急事吗?方便呆一会吗?”

“方便。”

“就……呆一小会,一小会。”纪南遮闭上眼向后休憩,眉眼很疲惫,“躲躲雨……你住在这里吗?”

“对,”费均说,“我住在这里。”

“怎么住在车上?”

“被房东赶了。”前面的人侧过脸,在车身与车头暗淡的连接处。他的脸轮廓清晰又沉重,眉隆鼻高,大概眼睛也是深的,肤色却浅淡。

“被赶了?”纪南遮喃喃自语。

他今天陪阿泰搬去了罗湖区的城中村,旧名草铺子。一厅一室的房子还算干净,只是阴暗。

出了楼,街道像有毒的苔藓般鲜艳拥挤,电线分割天空,市井混沌败落,气氛是逼仄又困顿的。

农民房,总是无业或低产的年轻人首选,麻烦而便宜;要是一拆迁,就会拆出几个百万富翁来。

但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在为钱挣扎。他们跟着公司免费体检,接受低价的社区诊疗,花政府的补贴价看一场球赛或音乐会;再拿出全副身家,申请一套住房。

城市里扩展开一块块绿地,拔起一栋栋高楼。他们甚至把花木种到楼顶和连桥顶上,可那些景色是无缘他们欣赏的。

“是啊,他无理涨价,我呆不下去了。”费均轻声说,“你看起来是怎么回事?”

“我都不知道我看起来什么样。”纪南遮说。

“你看起来也像被房东赶了。”费均实言告之。

“确实像。”纪南遮笑道,“昨日醉死扑街,今天屋村徘徊,明天怎样?乞讨吧!”

今天,阿泰搬走了。纪南遮帮他收拾了所有物品,打包存放背拎。但他父母犹如欢度节假日:终于走了!

周末他们要来检查房子。他妈妈无礼地嫌弃一切家外人、非亲属,会将所有不顺归结到阿泰身上,“破坏风水!”;而他爸爸和他妈妈是一对连体的互补巨婴,执着于双标纪南遮,很有可能会对他大叫:“搬走!你这个关系户!”

纪南遮哈哈大笑。

他和他们,确实是只有“关系”的关系。

“我哪也不去,你随便开吧。”他被口水呛到了,吭吭咳嗽,“随便找个地方放下我,我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

前面的人像是懂了什么,过了几秒,发动了车。

平缓的力将人推到沙发靠背里。

他孤独地看着窗外。车驶入了一条隧道,隧道飞快后退。一圈圈橙色的光点闪烁在漆黑的洞穴里。

有点像时间的刻度一年年飞逝,像踏在流沙上,心里却是宁静的。

很奇怪,他的心很难为欢乐打动,却总落在这些狭窄的细节上。

『精神文明创城』——扩张的绿貌,体育健康设施的兴建,一连三周的音乐节近乎不夜的狂欢……食品业,药工业,宣传甜食热、暴食瘾,让酒精无限制泛滥。精神制剂在一些地区流通,据说当地的立法部门悄悄让它们合法了。

一切放纵的东西成了年轻人的表情符号,生活成了一场长期的慢效麻醉。

但这些东西,都不能感动纪南遮这样的人。

据说快乐是一种基因里注定的能力,有些人就是有,有些人就是没有。

他眼里看到的,是拼命打扫一夜扩建的绿地的环卫工人,为着领导们一句“不准有落叶”的苛刻标准;他总是看见,蜷缩在餐馆后门的流浪者,还有艺术节上那些被粗暴拆毁的作品。

他的心像是个无限放大的天线。

饱受压抑的人,甚至饱受虐待的动物,明明都是事不关己的,但在他心里的“天线”上强烈地共鸣着。

那些校园暴力的受害者,职场里的“老好人”,被训/诫的记者或艺术家,受歧视的工作;那些动物园里的表演项目,任人骑拽的大象,酷暑钻火圈的虎狮豹,唱歌跃水的海豚和虎鲸,一遍遍算数的猴子。

那些赛场上累死的马,电线杆上电死的鸟,撞在反光玻璃墙上的鸟,懵懂的飞蛾。

他该死地,就是不能忽视这些。

直到彻底失衡。

房车停下来,哗啦撑起雨棚。那陌生人又从驾驶座那里钻过来,他的身高总会衬得走廊狭小。

“我把车停在莲花山附近了,周围方便,能补充水源和电;而且算是高地,不容易被淹。”

费均站着,看到了纪南遮的神色,睁大了眼。

在思绪电闪的片刻沉默里,他开口道:“呃……要参观一下吗?”

纪南遮蓦然回神,抬头说:“嗯?”

“我的移动城堡,要看看吗?”费均含糊着说,“我可能马上要裸辞了——说难听点实话就是我要被炒了,接下来前途未卜,要四处漂泊。这车很适合我现在的状况,而且,我实在受够了两点一线,坐地铁坐到窒息。”

纪南遮四处环顾一圈,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在陌生人“家”里四处闲逛不礼貌。

其实他也不怎么会交际。

他只好半尴不尬地笑笑,“感觉不大好。你不怕我是贼啊?”

每当侮辱嘲笑自己的时候,他总是心思飞快,又说出来几条:“入室抢劫?或者,我还有可能携带传染病。”

“贼?”费均说。

“对啊。”纪南遮说。

对方像是那种家徒四壁者,无言的嘲讽地看着自己。

“抢劫?”费均淡淡地说,“怎么还没开始抢?”

纪南遮心想,自己为什么要陪他演戏?“刚才不抢,节省力气。现在逼问你:你值钱的东西都在哪?”

费均凝神道:“我也想知道。”

“……”

“……”

纪南遮突然笑出声,差点又呛到。他不好意思似的转开脸,随便捕捉到一个冰箱贴开始看。餐桌上的小射灯没开,这里光氛较暗,像旧日的储物格,藏着魔石。

他看着看着,站起身来;对面的冰箱上贴满费均写的便利贴,不知哪里吸引了他。费均不着痕迹地侧退一步,纪南遮已经被这里吸引了,作为主人,应该为客导览。

“你真住在这里啊。”他喃喃说,是个感叹句。

费均敲了敲两座沙发的后面,发出空响,这后面藏着一个洗浴间,“洗澡上厕所在这里,非常窄,不过也好清理。”

他的长手臂指向后面,两边是沙发座和厨房,“后面是我的卧室。上下两张床,下面的比较大。旁边有衣柜。”

纪南遮往后探索,伸头瞧了一眼,出奇干净。

但窥探不好,他又回来。

他又好奇地问了一堆,费均都一一予以合理的解答。比如上厕所的水排到哪里,他说房车有灰水箱,三四天倒一次;比如吃饭洗澡的水从哪里来,他说有白水箱,找个地方用水管接满即可。水箱的容量都在150L以上,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上班,完全够用。

纪南遮又问吃饭怎么吃,费均答就像平常,便利店买,或用烤箱简单做——对他来说饮食方式和质量完全没变。又问睡觉怎么睡,费均反问:你怎么睡?

一个枕头,一张床;再加一对耳塞、一副眼罩。西服挂到衣柜里,普通衣服叠成卷塞起来。睡前找个僻静地方,半夜听到贴条就跑。避开学校,避开熊孩子。

纪南遮听着很恍惚。

这时费均的腹部叽咕大叫,便说,他要饿死了,现在要下去买吃的;有什么疑问,请随意参观。

“你有什么想吃的?”他问。

纪南遮还是恍惚,“哦……哦,随便买个饭团,或者烧卖吧。谢谢!”

费均摘了伞,噔噔下车。

他一个人留在车里,环顾周遭,装潢都刷着胡桃木色的鲜亮漆,让他想起胡桃夹子芭蕾剧。木偶们住在糖果王国里,爬上冰雪山,奶油精灵翩翩起舞。

只是这生活漂流在海上。

他又往卧室看了一眼,确定是两张床,间距还可以。茫然地坐回沙发里,纪南遮这许久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期待什么的焦灼。

噼啪的雨声里,他焦躁地敲着桌子,手机都玩没电了。

足足过去一小时,房车门才霍然打开。

费均提回来整整四大包东西。纪南遮目瞪口呆,看着他一转身擦过头脸,把伞挂到洗手间里,开始往橱柜里塞东西。

塑料袋噼啪响的间隙,一袋子东西放到纪南遮面前。两个牛肉饭团,两个三文治,一杯豆浆,一碗湾仔羹。几个塑料小盒分装的甜辣汁。

“你这是逃难吗?”纪南遮问。

“这是我家,谁都会在家里囤东西。”费均却扒拉出一堆雨衣、雨靴、充气皮划艇、手电筒和消炎药等物。

纪南遮帮他捡起滚出来的辣酱,放到台上,他道一声谢。

费均弯着腰,衬衫后背洇湿了一大片,骨骼线索般突起。他肩背宽阔,腰窄腿长,一层玉色,仿若磨砂。

“吃的多少钱?”在他后面,有犹豫的低低的声音,“可不可以……借住一晚,一起给你钱?”

费均顿了顿,慢慢直起身来。他手里是深圳湾很久没见的晴朗夕阳,一罐秃黄油。他定定地看着纪南遮,像是在深思,轮廓像外国人,但柔和的骨骼又有含蓄的留白,眼睛是深橄榄绿色。

很久以后,纪南遮才知道,他是装模作样。

宾利是编的

开不起 也不想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诺亚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