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顾修谨一点都没有被人揭穿的窘迫,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饶有兴趣的问。
元满看他这个样子,心下顿时明了,看来人家还看不上他们啊,但是现在小命在人家手里捏着,总是要有问必答的:“顾公子会认识小侯爷这不稀奇,不过真奇怪,我们路过这儿本就是偶然,顾公子总不能提前知道,还事先让底下的人一个个全把小侯爷认一遍吧?”
“就算顾公子真让手下一个个记过小侯爷的样子,那就更奇怪了,顾公子的人既然盯着那些回然探子,见他们绑了小侯爷不救人就算了,传个消息也实在是不麻利,下午发生的事,晚上才着急忙慌的带人来,这怎么想都不对吧。”
被元满这么一点,叶疏林也回过味来,对啊,顾修谨手下的人怎么会认识穆凡尘?就当是穆凡尘名声在外吧,可是他们看见穆凡尘被绑不救人就算了,还隔了这么久才有动静,这显然和顾修谨刚才的说辞不符啊。
顾修谨刚才说的话,可以说是前因后果有理有据,值得人信服,可偏偏就是这么一点,实在是难以自圆其说,怎么想都不对。
这点顾修谨也想过,只是事实摆在那,他确实来的晚,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想着真和他们合作,他们要是同意了,刚好可以利用他们扰乱对方,搅一搅混水,要是不同意就等眼下这事了结了再处理他们。
也就不愿意多花心思编个瞎话糊弄他们,其次就是看看这群人能力如何,能不能注意到这么点小事,也好能提前知道他们的斤两,再谋划应对他们的计策,所谓知己知彼嘛,现在看来,还不赖,至少这个元满没让他失望。
“所以呢?”顾修谨笑着说:“那又如何?”
“不如何。”元满回话。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穆凡尘被绑的事的?”叶疏林越看越觉得这个顾修谨半点都不可信:“你前面说的话究竟是实话?还是谎话?还是说绑了穆凡尘的人其实就是你。”顾修谨死活不愿意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穆凡尘被绑了这件事的,很难不引起叶疏林的怀疑。
“放心。”顾修谨起身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说:“至少,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等到了地方,也没有被蒙眼什么的,就是手上纹了鬼影的那个杀手进来点了四个人的哑穴,就让人把他们四个背下去了,看起来顾修谨也不怕他们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等出了马车抬眼一看,嚯,不是不怕他们知道,是生怕他们不知道!
四个人看着牌匾上金灿灿的“永州府衙”四个大字,都纳闷——
刚从人手底下抢了人又给人送回来?闲的吗?
顾修谨递了帖子请看门的衙役送了进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穿着苍蓝色便服的男子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那男子约莫五十多岁,头发已经有了些许花白,嘴上留着胡须,虽年过半百但是身子仍是挺立不见丝毫佝偻,就是有些清瘦,眼下泛着乌青,看起来有些疲惫。
来人是永州的知府谢知恩,谢知恩到了门前先给顾修谨见了个礼:“失礼失礼,顾公子造访,老朽却衣冠不整,还望顾公子见谅,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不知顾公子所谓何事啊?”
“哪里哪里。”顾修谨还了礼,让背着元满他们的人上前说:“知府大人说笑了,就是方才在下见君悦楼闹得热闹,引了不少衙役前去,在下怕出什么事情就领了人想去查看查看,哪里知道恰巧抓了几个贼人,可是大人也知道,我那看守贼人实在是不方便,就想着来找大人借衙里监牢一用,大人像是不会不愿意的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元满他们要是还反应不过来顾修谨打的什么算盘那可真算是白被折腾了.........谷城和洛潇潇除外,他们两个不需要知道,元满和叶疏林知道就好了。
要是顾修谨自己看着他们,不光要防着他们逃,还要防着别人来抢,实在是劳心伤神。
可把他们给对方看着那就不一样了,人是顾修谨亲自送到府衙的,要是人跑了,或者是出点什么事,府衙里的人肯定是免不了责任的。
能把他们这么轻轻容易的就送到对方手里,看来元满他们对顾修谨也不是很重要,所以也没必要耗那个力气。
即把包袱抛了出去,又让对方什么都做不了,啧啧啧,心真黑。
但是想明白了这点的叶疏林免不了有些担忧,听顾修谨刚才的话,他是打算对付府衙里的人的,叶疏林现在不担心官府的人会对他们怎么样了。
他现在担心顾修谨为了把官府的人怎么样然后对他们怎么样。
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绕,不过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能懂就好。
顾修谨这一步走的可谓是心黑手狠,抬着苦药就往哑巴嘴里灌。
就是不知道这个知府大人会怎么应对了,这一刻元满心里居然生出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哪里的话。”谢知恩做了个手势请顾修谨进门说:“这点小事,顾公子吩咐一声就好,何必还要麻烦您亲自跑一趟呢?您里面请,下官保准给您安排妥当了。”
这就完了?元满大失所望,还以为能看到两人推诿暗斗的场面,居然这么快就屈服了,也不挣扎一下,实在是无趣。
顾修谨眉头一挑,谢知恩这么快妥协显然不在他的意料之内,这两个月来自己和这只老狐狸交手,哪次不是有来有往,谢知恩就像块裹了棉花的牛皮糖一样,你打又打不动,甩也甩不掉,次次都是粘糊糊的粘在身上,让顾修谨不论做什么都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这次好不容易找了个能牵制住他的由头,他居然压不跟也不跟自己打太极?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老狐狸肯定在打什么算盘,不过顾修谨的话都说出去了,谢知恩也答应了,顾修谨也不好反悔:“在下就不进去了,知府大人做事严谨,在下相信知府大人定能替在下安置妥当的,届时,在下会派个人守在这里,也算是替知府大人分担负担了。”
现下想这些没用,只能先做好眼前的事,至于谢知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好。
府衙的衙役从顾修谨手里接过他们,就只留下那个杀手,其他人就跟着顾修谨一同走了。
顾修谨走后,谢知恩吩咐人领着他们往里走,去的却不是监牢,而是一处偏房,领他们来的人说,知府大人说既然是顾公子的命令那自是不敢怠慢的,只是监牢老旧怕出了什么岔子,特意给找了这处出来,还让他们放心,说是外面会让人层层守住,保证绝对滴水不漏。
领他们来的人说完之后就等着那个杀手的反应,哪知那个杀手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回头见那个领路人还在,很是不悦的皱皱眉,一脸“你怎么还在”的样子。
领路人有些尴尬的笑笑,吩咐人把元满他们放在椅子上,再仔细的把他们绑好之后才离开。
多此一举,他们现在连动都不能动好吗?
等领路人领着人走了,房间里只剩他们四个和那个杀手的时候元满突然开口说:“合计合计吧,咱们现在怎么办?”
“嘘——”洛潇潇急了,紧张的看了一眼那个杀手,压低声音说:“元满你小声点。”
叶疏林:“.........”你以为你这样声音就很小吗?
“没事。”元满开口解释说:“鬼楼的影子都是聋子,听不见咱们说什么。”
“这样啊。”洛潇潇点头,那确实是不怕。
叶疏林想的却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就作为一个中间人来说,这个元满知道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吧。
“你不知道吗?”元满反而对叶疏林不知道这是表现得很惊讶:“当年鬼楼覆灭这件事在江湖上闹得可大了,酒楼茶馆里说书的都编成故事说了近大半年,你居然不知道这事吗?”
“………”叶疏林确实不知道,本来吧,他觉得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被元满这反应弄得反而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了。
“嗯,也正常。”元满又开始修台阶了:“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也公子你才刚出生吧?不知道也正常。”
叶疏林把头一偏没搭话。
元满习惯了,也不介意:“是这样的,鬼楼的影子是从小开始培养的,小时候教他们鬼楼的密语,也就是打手势,等他们学会了就用药毒聋他们,自此后他们听不到也说不了,这辈子只需要做两件事,服从和杀人。”
“都是这样?”洛潇潇看着坐在那边的杀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来刚才他不是故意不理人的,而是听不见。
医者仁心,虽然对方现在和他们是敌人,但是洛潇潇作为医者听了这话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他那么听顾修谨的话,难道顾修谨会鬼楼密语?”叶疏林问。
“那他挺厉害啊。”洛潇潇一点都没有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想法,甚至开始有些佩服顾修谨。
“厉害的不是顾修谨,是不有阁。”元满说:“鬼楼除了有影子还有壳子,壳子是脑子,影子是刀,影子一辈子只会杀人,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这么说吧,影子连高兴都不会。”
“夸张了吧?”洛潇潇不相信,哪有人连高兴都不会的。
元满笑笑没说话,有些事大家从小到大习以为常,就认为本该是这样,偶尔出现个不同的,总是会被质疑,但是要是一件事你打从出生起就没接触过,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比如从小别人就告诉你辣椒是甜的,那么你长大后就会觉得辣椒的味道就是甜的味道,要是突然有人告诉你辣椒的味道不是甜味,你会接受吗?
影子从小就被当成杀人的器具,工具是不需要有喜怒哀乐的。
元满也没否认洛潇潇,只是接着说下去:“影子听不见也说不了,脱离了鬼楼根本没法活着,壳子不一样,壳子作为脑子能在鬼楼的训练里活下来的,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般鬼楼都是一个壳子和一个影子搭在一起行动,影子由壳子指挥,鬼楼为了控制壳子,给每个壳子都下了叫做‘偷生’的蛊。”
“偷生?”洛潇潇惊了,忍不住感叹:“大手笔呀。”
“什么意思?”叶疏林问。
洛潇潇解释说:“‘偷生’这种蛊,是以前我们南疆那边行将枯木或者是突发急症的贵族,用来续命用的,把蛊虫种在身体里,和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只要蛊虫不死人就能好好活着,据说要是养的好,能养上百年,不过也只是据说而已,还没人试过。”
“为什么?”谷城也对这件事好奇了。
“因为贵呀!”洛潇潇说:“‘偷生’不贵,但是豢养‘偷生’的‘养料’贵,中了‘偷生’蛊,必须每个月定期服用‘养料’,否则就会全身痛痒难忍,受足十二个时辰的折磨后,七窍流血而亡,这‘养料’用料名贵且难以炼制,据说‘偷生’是我们南疆第一任大祭司炼制出来的,为的就是续命,结果因为‘养料’造价太过昂贵,仅一年而已,众人就因为不堪‘养料’重负烧死了大祭司,而且‘养料’的方子早就失传了,我一直以为这就是个传说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难以想象,南疆倾国之力也只能供养一年的“偷生”蛊居然被鬼楼用来培养自己的杀手?这是何等的财力?这年头,杀人这么赚钱的吗?
想想那个香,再想想这个“偷生”,叶疏林觉得这南疆怎么都是些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潇潇说的没错,‘偷生’的‘养料’确实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元满接着说:“所以不有阁以‘养料’为条件让壳子训练影子,教了影子一些常人容易操作的的指令。”
洛潇潇点头:“原来如此,那这个不有阁还挺大方啊。”
元满笑着摇头:“唉,想多了,‘养料’那么贵,不有阁开门迎客哪会做亏本的生意?”
“当年鬼楼被灭,壳子和影子四散没了庇护,有不少人想将他们收为己用,但是壳子的‘养料’太贵,众人只能望而却步,便把眼睛转到了影子身上,只可惜刀是好刀,没法用的话还不如把废铁。”
“一些壳子也是看中了这点,主动找到不有阁的老板,将自己的影子卖给了不有阁,并且承诺会教会影子一些基本的指令让他们听话。”
“与其教影子,不是把密语教给老板更快些吗?”谷城认为影子既然听不见,那么教他们这些他们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肯定要花好大的功夫,既然如此,壳子把密语教给老板,让老板自己教影子不是来的更方便省事吗?
元满真的觉得谷小少爷真是太可爱了:“谷小少爷啊,你以后在江湖上心眼可不能这么实在,不然会被卖了的。”
“我觉得好汉说的没错呀。”洛潇潇说。
“呵。”元满轻笑一声:“你两真是太可爱了。”
“白痴。”叶疏林翻了一个白眼说:“壳子教会了老板自己就没筹码了,谁会那么傻,把自己的底牌亮给对方看啊?”
“对的。”元满说:“不过壳子到底是低估了不有阁的老板,为了省‘养料’的费用,他可是杀了三个壳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听得懂’人话的影子。”
好像许多聪明人都有这个缺点,自己不是傻子,却总喜欢把别人当傻子。
“当时这个消息一放出来,那些有权有势的可真是趋之若鹜,有些人甚至带了上百颗夜明珠来买这影子,我那雇主当时可是嘱托我不计代价一定要拿下的。”
“一个影子而已。”叶疏林有些嗤之以鼻:“有必要吗?”
“这么说吧,你要是被百人围困,你只要带这么个影子,这个影子能用自己的性命保你在百人之中毫发无伤的脱身出来,叶公子现在还觉得,没有必要吗?”
人有了钱权之后,总是会变得格外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