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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诩来的很快, 见众人站在刘瑶闺房门口,面上无半分惊讶,又泰然发问:“怎么了?可是七妹妹的案子有了进展?”
吴襄凝眸道:“昨日二公子来过刘姑娘的闺房?可曾带走什么”
“的确来过。jiuzuowen”刘诩看了一眼管事, “我拿走了七妹妹书房内的一盒棋子。”
他叹了口气,“因三弟说七妹妹的东西之后都要收起来,要跟着丧事下葬, 我心有不忍, 想留伴过七妹妹之物做纪念,便要了钥匙来了此处, 看来看去还是拿了棋子。”
吴襄扬眉,抬步往暖阁走去, 待进门, 果然看到西窗之下原本放着的棋子不见了, 他折身而出,“二公子只带走了棋子?”
刘诩泰然颔首,“是啊,早前曾与七妹妹对弈, 棋子也可寄哀思。”
吴襄浓眉拧成川字, “那二公子有没有打开箱笼看?那里面也有很多七姑娘的遗物。”
“看了,看了一眼, 不过都是些女儿家喜爱之物,我想着那些还是陪着七妹妹下葬吧。”
“那二公子可曾见过一本话本?”吴襄又问。
刘诩惊疑不定,“不曾, 那话本怎么了?”
吴襄与薄若幽对视一眼, 二人都觉古怪,薄若幽走到门口去看那把门锁,只见门锁十分寻常, 若有擅长溜门撬锁者,很轻易便可打开,而如果凶手要拿回话本,的确不可能大而化之的去找管事寻钥匙。
薄若幽不由沉思起来,吴襄上下打量刘诩片刻,见他面色坦然并无遮掩躲闪,心底不由郁闷,好不容易被薄若幽发现的证物竟是丢了,他咬了咬牙,“看来要搜一搜刘府了。”
刘焱和刘诩面面相觑,吴襄已经吩咐衙差搜索刘府各处,然而刘府宅邸阔达,凶手盗走话本已久,又如何会放在显眼处让衙差们发现?
薄若幽如此做想,却也不曾说什么,直跟着吴襄去花厅,很快,衙差们逐个院落搜查起来,此行惊动了所有人,不多时刘家几位在府中养尊处优的老爷夫人都到了厅内,然而吴襄面不改色,刚毅威严,虽只是个捕头,却也令他们心有埋怨不敢多言。
薄若幽站在吴襄身后不远处,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无论是二老爷还是三老爷,此刻都面露不快,倒是四老爷气定神闲,而四公子刘恒今日面色仍是不佳,看样子黄金膏的毒令他吃了不少苦头。
她正细细观察着,花厅外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仆从快步而来。
二老爷一看那仆从,便往门口走去,那人低声禀告了两句什么,二老爷蹙眉道:“这点小事也要找来府上,当真看不起我刘府还是怎地,只管去账房支银子便是了,大哥回来了,我自然会和大哥说——”
那仆从应声而走,二老爷又沉着脸回来坐着,薄若幽微微蹙眉,朝外走了几步,花厅外的院落内汇集着大大小小的仆从管事,薄若幽凝神听着他们私语。
“又是来领账的……”
“府上出了事,外间已经传开了,这下好了,这些花楼里的人也敢来府上要账了。”
“这个节骨眼上老爷和公子还不消停,也不知会不会闹出乱子。”
薄若幽只勉强听清几句,细一分辨,便猜到是二老爷在外留下的花酒账,她敛下眉目不露分毫,很快去搜查院落的衙差回来,众人皆无所获。
二老爷刘贤便道:“怎地了,捕头还将我们都疑上了?这案子已经交给京兆伊衙门几日了,没个进展,反倒是将凶名落在了我们自家人身上。”
吴襄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唇,“也并非毫无进展,这不是在查吗二老爷也别急,相信过几日就会有结果了,如今搜查也是公事公办,若是不搜,反倒不能排除你们身上的嫌疑。”
二老爷欲言又止,倒是三老爷出来和气的打圆场,他言辞要比二老爷圆滑周全的多,“该搜该搜,如今没有找到证据,说明事情与我们府内人无关,侄女死的冤枉,那庵堂又在乡野之间,也不知是遭了什么歹人,还望吴捕头辛苦些,早日查出真凶,让侄女安息。”
有关无关,自然不是这般简单便能证明的,吴襄也不多说,又不能将他们抓起来严刑拷问,便想着往书馆去一趟,看看能否从书馆找到线索。
他提出告辞,刘家自然求之不得,刘焱便亲自送他们离府,然而刚走到门口,薄若幽和吴襄都看到门房内探出二人。
这二人一个三十来岁,神态老成,眼透精光,一个则年纪轻轻似个小厮,二人听见脚步声纷杂才从门房内走出来看,见出来的是官差,面露几分传言为真的意味深长。
刘焱见此二人,面露赧然,吴襄看了看不曾多问,薄若幽却在跨出门槛之后又停了下来,她问刘焱,“三公子,这二位是——”
刘焱轻咳一声,“我们府上有个规矩,在相熟的酒楼吃酒宴客,并不立刻结银子,都是各处酒肆隔一段时间来府上结账,这两人多半是来领银子的。”
这等习惯在富贵人家也不少见,薄若幽却问:“不知他们是哪处酒肆的?”
刘焱也不知,回头见那二人还在门口探看,不由招手令二人近前,那中年男子当先上前,面上兴味之色一收,颇为恭敬,“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是哪家的?”
“小人们是长乐楼的。”
这名字听着倒似个寻常酒楼,这时那中年男子又道:“府上的事外头也有几分流传,小人们本来也不敢此时上门,只是日前府上四公子去了一回楼里,小人们便以为府上的事已经过了,这才敢上门来。”
刘焱点头,摆手令他离去,薄若幽却忍不住问道:“敢问店中可唱演戏文?”
那中年男子已走出一步,此刻又旋身回来,笑着答道:“唱演的,我们楼里南曲北调的戏文都唱演,还有京城中最时兴的曲儿。”
薄若幽不知想到了什么,点点头不再多言,刘焱也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客气的将她送到马车边上,这时,霍轻鸿掀帘跳下马车来,当即吓了刘焱一跳。
刘焱没想到霍轻鸿竟然跟了来,一时有些惶恐,霍轻鸿上下打量他两瞬,转而问薄若幽,“如何?你想得的线索可找到了?”
薄若幽摇头,霍轻鸿也面露失望之色,“那怎么办?”
“没关系,府衙继续查便是了,本来查案子便不是一蹴而就。”
霍轻鸿应了,又翻身上马,而后一行人才离开,刘焱望着薄若幽一行离去的放下若有所思,在门口站了片刻方才返身入府。
走了没多远,薄若幽便掀开车联道:“捕头,我要去长乐楼看看。”
吴襄扬眉,“为何去长乐楼?我正说去你提过的翰文书馆瞧瞧呢。”
薄若幽思绪也未理的清楚,便只是道:“那捕头去书馆吧,只是隔了这般久,恐怕难找到有用的线索,我去长乐楼看看,若得了什么,再与捕头禀告。”
吴襄是要去一趟书馆才死心的,便应了,出了这长街,二人便分道而行,霍轻鸿在马背上问,“你去长乐楼做什么?”
薄若幽唇角微弯,“去听戏。”
霍轻鸿一下想到了在回京船上的案子,那次戏班死人之后,他对热闹戏曲便生不出兴趣了,薄若幽见他神色便道:“也出来半日了,世子回府去吧。”
霍轻鸿抿着唇,抬眸看向了西斜日头的方向,金色的余晖映照在他脸上,却再无半年前的少年意气,他默然片刻,忽然道:“你说我大哥何时回来”
此问令薄若幽心口微窒,她敛眸一瞬,又平和的道:“入冬之前,侯爷定会归来。”
如今仲秋已过,天气已渐转瑟凉,街边榆柳黄叶萧萧而落,京城早已不是霍危楼离开之时葱茏炙热景象,季节更迭,霍危楼不仅未曾归来,甚至还深陷危险生死难测。
霍轻鸿望着她,有种审视般的打量,“你怎比我还镇定?你不害怕吗?”
薄若幽指节紧攥起来,口中却冷静的道:“害怕也不能令侯爷脱险。”
霍轻鸿拧眉,眼底的审视意味越发强烈,注视了薄若幽半晌,他才泄气似的移开目光,“难怪大哥对你另眼相待,有时候,你与他骨子里很有几分相似,你们永远知道做当下最对的事。”顿了顿,他又语声沉沉的道:“不知道多一个人挂念大哥,老天爷会不会多给大哥一丝生机。”
他握住缰绳,“我回府了。”
马鞭一扬,霍轻鸿疾驰而去,侯府侍从们两个留下跟着薄若幽,其余人也跟着霍轻鸿一同离开,薄若幽放下帘络,马车里光线顿时一暗。
她依靠着车璧的半边身子僵硬,手无意识落在心口按了按,又长长的呼出口气,这才让周良往长乐楼而去。
长乐楼坐落在西市以南,黄昏时分的长乐楼一片喧哗热闹,薄若幽进门之时立刻引得伙计热情相迎,她挑了一处靠窗的位置落座,开口便问今日有何好戏文。
等伙计报出一串贯口,薄若幽道:“可有《寻钗记》?”
伙计一听顿时笑了,“小姐一听便是常爱听戏的,这一出话本还未编排好,最少也要有一个月才能登台,小姐到时候再来店中听才好。”
“这几日问此戏文的人可多?”
伙计道:“有的,却也不是很多——”
“平康坊刘家的四公子你可认得?”
“认得认得,常来的贵客小人们都不敢不认得。”说至此,这伙计想起什么似的道:“前日四公子来的时候,正也有人问起这本戏文,当时听说一个月之后要演新的故事,四公子还说到时候也要来听。”
薄若幽望着这口沫横飞的伙计,晦暗的乌瞳终于一亮。
离开长乐楼之时已经是夜幕初临,薄若幽在楼内听了半折子戏,出来上了马车,依旧有些出神,待回了家里,薄若幽给程蕴之请了安便问他:“义父从前可常去相国寺?”
程蕴之正看医书,闻言抬眸,“去过几次,怎么了?”
薄若幽走上前来将他跟前的灯花挑了挑,火光顿时一亮,“女儿想给父亲母亲在相国寺供奉两盏灯,虽也没什么实用的,可如今女儿回了京城,便多尽些心力。”
程蕴之放下书册,“当然极好,你既有此心,那边早些去。”
“明日去如何”薄若幽忙问。
程蕴之笑开,“自然好,正好明日不必去侯府施针,咱们早去早回。”
薄若幽应声,又去吩咐周良,等交代好了,这才回房歇下。
这夜薄若幽也睡得颇为不安,梦境纷乱嘈杂,一晚上脑袋都闹哄哄的,等第二日醒来,似乎又比平日晚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心底记着今日要做什么,可睡意未清之下,竟然一时记不起来,望着帐顶发了一会儿怔,才听见良婶在外敲门。
“小姐,可醒了?今日要去相国寺——”
薄若幽眨了眨眼,一下坐起身来,利落的洗漱更衣,两炷香的功夫之后,父女二人乘着马车出城,直往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也在城南群峰之中,与去水月庵的路径相差无几,只到了山脚下才一个往东北一个往西南,马车沿着阔道往山上去,路上可见香客如织,还未到山门,便听见寺内钟声在山野间回荡,待到了山门处,父女二人下了马车沿着石阶而上。
相国寺香火鼎盛,如今午时不到寺门处便多有香客进出,程蕴之到了寺门,抬眸仰望檐上匾额喟叹道:“十多年了没来了。”
说着二人进门,薄若幽寻到知客僧,道出供奉佛灯之事,知客僧便领着二人往寺内深处走,一路行来,佛殿庄严巍峨,比洛州法门寺更有森宏气象,香客们也大都锦衣华服,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薄若幽先去给父亲母亲添了佛灯,而后望着佛堂道:“京城内的贵族们添的佛灯都在此?”
佛堂阔达,百盏长明灯供奉在菩萨像前,火光如萤,知客僧颔首,“都在此处了,施主放心,此处常年只有供奉佛灯的施主才可入内祭拜,若不逢年节,有时候小半年也无人来,寺内僧众小心照料,佛灯必定长明不熄的。”
薄若幽便问起了初六那日刘恒来寺内祭拜一事,知客僧心中疑惑,薄若幽便干脆道明仵作身份,知客僧早见衙门公差前来查问过,又见薄若幽诚心供奉佛灯,气度仪态不凡,不像胡闹作弄他们之辈,也不敢怀疑薄若幽作假,微讶片刻便算起了时日,随后叫个小僧过来,对着薄若幽道:“初六那日此处佛堂是□□在此当值,施主可问他。”
薄若幽问那小僧,小僧道:“那日只有刘施主在此祭拜,他跪在佛前念了一卷经文,花了不少时辰,后来还要了一餐斋饭,师兄们将斋饭送至一旁的偏厅,他用完方才离开。”
“中间未曾离开”薄若幽问。
那小僧道:“不曾离开,当时小僧不敢打扰,便守在一旁值房内,中间刘施主的小厮吩咐小僧去要素斋,小僧看到刘施主还跪着,回来之后,刘施主也跪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素斋送来,刘施主方才起身。”
薄若幽走出门,往佛堂内看,又问小僧刘恒当日跪在何处,那小僧指了地方,薄若幽秀眉蹙起,一时有些作难,站在门外,若是刘恒跪着念经,那便能看到刘恒整个背影,而他中间不曾离开,怎么会呢……
薄若幽面露沉色,这令程蕴之有些担心,那小僧也有些不知所措,可忽然,薄若幽抬眸看着他,“他的两个小厮,中间可曾离开过?”
小僧皱眉回忆片刻,“刘施主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小厮,其中一人,倒的确是在刘施主念经之后没多久便不见了,后来刘施主要素斋之时,他身边只有一个小厮在,后来素斋送到的时候,是两个小厮都在此的。”
薄若幽眼底一亮,又看向四周,“不知此地有几处寺门?”
知客僧忙道:“除了正门之外,东北西北两个角上各有两处山门,白日里常开着,香客们有些从后山上来,都可随意进出。”
薄若幽听完此话,又去看当空日头,此刻日上中天,正是午时时分,而此处佛堂坐西朝东,午时一过,日头西斜之下,佛堂内光线便更为昏暗,她心底笃定起来,道了谢方才离开佛堂。
程蕴之无奈看她,“原你来此还为着查案,如何,可与你所想的一样?”
薄若幽颔首,“女儿已经知道凶手是如何行凶的了。”
程蕴之也不详细问她,“那咱们可回京了?”
怎料薄若幽摇头,“女儿还有一事,义父等我片刻。”
她离开程蕴之,往最前面的大雄宝殿西侧的佛典去,不多时,她手中拿着个平安符走了出来,递给程蕴之道:“这是给义父的,义父戴在身上。”
程蕴之满眼笑意,自不会拂了她的好意,薄若幽捏了捏袖中另一个平安符,跟着程蕴之一道下山回京去。